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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唐ii:剑器-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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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情景当真雄奇瑰丽!

李浅墨愣了一下,凝目望去:这才是真正的大野龙蛇之会!

——幕天席地的,怕不有近千人各聚一团,围着堆篝火,坐待天明。

他们都是为何而来?这里面又有多少的英雄末路?有多少的因为一时激奋,杀人亡命的流刑死罪之徒?有多少当年大野英豪的子弟,人唐以来,入仕无门,所以不惜抛家离土,去远戍于西州?有多少不甘扶犁,只愿执刀的手?

李浅墨这么想着,猛然回首,才发现柘柘不在了。

他不由一惊:这小孩儿,又到哪儿去了?

他不由连忙起身,先在四周搜索了一番,还是不见。他不由担心起来。夜太黑,四周虽有篝火,那篝火的光像是聚拢的,只照得清它们自己,全顾不得别处。

李浅墨吸了一口气,不由闭上眼。

要论起来的话,他们羽门的追踪之术才算称奇天下。师父曾一度封尽他的眼耳,让他修炼一门“天嗅”之法。李浅墨闭眼之后,只见他鼻翼轻轻翕动,四野里的那些春草在泥土下悄悄发芽的气息,冰雪融化后和着土味的气息,篝火上烧烤着的肉类的气息,一一浮现在他脑海中。这气味或疏或密,最后聚如地图。而在他脑中,这气味的地图里,他在寻找着柘柘那独特的味道。

那味道淡淡的,混杂着“阿耆若”花的香气,留在他记忆里。

一时,在他闭着眼闻到的世界里,蜿蜒出一小条弯曲的路。

他循着那路跟踪而去。这还是李浅墨头一次存心去感知柘柘的味道。忽然他一停身,因为他突然惊觉:那柘柘的体味里,分明散发着一股少女的气息。

这发现让他不由一愣。可接着,他不愿深想,循着那气味追踪而去。

近千团的篝火燃在大野里。每团篝火旁边坐的都有人。

李浅墨在篝火间隙的黑夜里潜踪行去,耳边不停地听到人们的话语。

有父亲在说:“孩子,这不是你爹我当年的那个时世了。生你那年,还是武德初年,那时天下板荡,谁能想到,最后天下会真的这么快地归于一姓,归于李唐?真后悔从你那么小起就开始教你搏杀的法门。如今,你长大了。这天下却也平靖了。四海之内,网罗密集。这不是一个以手搏杀的时世了。你又不愿带着这身本事终老乡下,那好,朝廷既开西州募,你只好去应募了……看在那边,你闯不闯得下一片天下。”

李浅墨忍不住去偷看那堆篝火边的脸,脸上沟壑纵横的是父亲,脸上被火光映红了的是小伙儿。

他悄悄地经行在这暗夜里。

隔着不远,总能碰到一堆篝火。火边有人在睡,有人枯坐望天,有人窃窃私语。一样的夜晚,不一样的心事。

这篝火旁的人间百态,一时让李浅墨觉得心中一片温暖。

一堆篝火边,李浅墨却似乎无意间扫见了当年大野龙蛇会时的旧识。

只听一个声音道:“老左,没想你也会来。怎么,也想加入这西州募,给姓李的小子跑个龙套,混个参军干干?”

却听那老左道:“我不过是来看看热闹。”说着一叹,“这么些年了,少见有这样的热闹了。我做梦都还时常梦到大刀环的声响。可自己这把身子骨,朽都快朽了。重上沙场?还是省省吧。但能来看看,也还是好的。”

却听先前那人偷笑道:“你只是来看看?我正在这么想着,李唐那帮贼厮鸟,当真这么大方,既往不咎?不会听话上疆场的人都让他们收走,不听话来看热闹的被他们趁势一网打尽,以求天下太平吧?”

他的话在一帮篝火边的人中引起一片热议。

却有一人洪声笑道:“沈老七,怪不得当年你会战败,手底下也尽有几千号子弟,可一夕奔亡,一场硬仗没打就输在了单雄信手里,就是为了你的小肚鸡肠。那姓李的要是跟你一般见识,一样的肚量,谅他现在也坐不得这个天下,怕不跟咱们一样,老身子老骨,要在这野地里,借一堆火取暖,蹭别人的虚热闹呢。”

此语一出,篝火四周一片哄然大笑。

先说话的那个不由讪讪地,骂了声:“滚你奶奶的。老子那叫识时务者为俊杰。单雄信,他是打败了我,可最后还不是押进长安,被那姓李的给宰了?”

李浅墨被别人的话引起了兴趣。一时竟不由放慢脚步,这里听听,那里听听,暂且放慢了急着寻找柘柘的心思。

一堆堆篝火边,说什么的都有。

还有那孤独的人独自燃起一堆火,眉宇间似乎一片凄惶。可能他的人生里已什么都不剩,可映着那堆火,李浅墨还是看出了他的渴望。那是人生已至绝境,却犹有渴欲,犹求一骋的态度。

来这灞陵原上的,原来什么人都有。有弱冠少年,有壮实小伙儿,有真正的杀人亡命之徒,也有当年大野龙蛇们遗留下的子弟。还有遭逢窘境,欲图出塞以杀出一条人生血路的孤独者。

李浅墨只觉得重重的时间、空间,原来都浓缩在这片大野篝火里。

从隋末板荡直到这贞观十六年间这几十年的烽火路,从剑南蓟北到陇右胶东的无数大野荆棘,都集聚在这里。

他情愿一个个篝火地看下去,听人讲起那一段段各自不同的人生往事,挣扎苦闷……如果那样,他也许会终于明了他那个一直所不能明了的“生”。

他又前行了一段,忽听前面的黑影里传来两个人的对话。

却听一个人闷闷地道:“妈的,老子要不是被李唐朝廷追杀得实在躲不得了,也真不想来。”

另一个却道:“来了也好,整日东躲西藏的日子着实不好过。当今天下。不似往常。大碗酒大块肉的爽快都是一时的,马上就会让你不爽快。要我说,老乌你当初就不该霸占那个曲寡妇,占了便宜也就罢了,还打断别人小叔的一条腿,公然搬去人家那里,连带害了她那孩子的性命。你这脾气,也只好往西州去走走,那里地广人稀,又是异族,欺欺当地百姓,只怕多少还有军中护着。再这么在这地界混下去,迟早要下狱。”

先前那一人道:“杀了她孩子又怎样,谁让他爹死了他还想拦着我找他娘?当时我只两只手一撕,那小家伙就劈成了两半。”

他大笑起来,可接着叹道“只可惜曲寡妇那身白生生的肉……”他说到这儿似乎又起淫念,“自从那孩子死了,就算挡不住我,再遭我强迫,都从头到尾哭哭啼啼的……妈的,让人一听就觉晦气。最后居然还敢去官府告我!”

李浅墨听得心中早已一怒。

原来大野龙蛇中还有这样的王八蛋!借着朝廷特赦,居然想就着西州募之机卸去一身冤债。

他正怒得心中火气乱蹿,却听旷野中忽传来一声惨号。

这一声惨号极为凄厉,似是临将毙命,一时却不致立时咽气的鬼叫。

那惨号声太过惊人,四周只见一堆堆篝火边,人影憧憧地站起。

人人均有顾忌,大多人不愿惹事,只有极少人靠前去看。

却听有人惊叫道:“是吕梦熊!他居然给人一剑料理了!”

——吕梦熊似乎名头颇响,四周响起一片惊叹。

只听空中隐隐划过一声短笑,一声即隐,分明那出手之人已逸出好远。

却听有人喃喃道:“报应,报应!”

另有人问道“他得罪了谁?居然会在这里,有人不顾惹怒天策府卫就出手,还一出手就杀了他?”

只听一个老人喃喃道:“山西龚家堡一门三十一口的命案,从老到幼,无一幸免。连没满月的孩子也不放过,他这也算报应不爽。”

李浅墨所在之处距那出事地不远。

却听那边有人看了伤口,脱口就道:“尺蠖剑……”

旁边人道:“是罗卷?”

那人一点头:“正是罗卷!”

却有一人全身缟素,忽一头扑到那边的篝火边。那是一个少妇,好有三十许。她俯身看了一眼那尸首,忽就地一跪,望向空中道:“恩公好走!小女子多谢恩公,此后日日焚香,只祈恩公康健!”

说着她扑到那尸体上,拳打脚踹,边哭边嘶喊道:“你以为,来了这西州募就可逃得报应?苍天有眼,苍天有眼!这算什么朝廷,还大赦流死亡匿之徒!爹啊,娘啊!我龚家上下人等,在天之灵,你们现在终可以闭眼了。”

这时只听得数骑蹄声,疾快地奔来。人们一时四散。

因为接着,另有一大片蹄响出动,那分明是天策府护翼已然发动,要拿办敢搅朝廷盛事的杀手。

李浅墨只觉胸中情怀一阵激荡,趁着混乱,就着黑,竟一言不发,已自出手。他一出手,就用上了自己平生从未想过会用的“分筋错骨,屏息闭胎”之术。

他出手是冲刚才偷听到他们说话的那两个人。那“老乌”不防备之下,被李浅墨兜头盖脸地,就借他身下的毡子把他盖住。那人双肩被制,李浅墨出手极快,一路疾点,闭了他的气海,也就此废了他的功夫。

李浅墨得手之后,拔步即走。他没想到自己平生头一次伤人致残,竟用的是偷袭。可干过之后,心中只觉畅快!

这时方听柘柘郑重道:“我找到他了。”

木魅本还待打趣她说的到底是哪个“他”,见柘柘一脸郑重,一时也不敢打趣了,望着柘柘,等她的下文。

柘柘顿了顿,方又开口道:“我见到大师兄了。”

只听到一声低叫,木魅身子晃了晃,然后暗处里又有身影一闪,那个魉魉终于跳出来了。

那魉魉身形娇弱,腰如尺素,脸上氤氲着,却看不清,整个人一眼望去,总觉得像看到的是两个重影。那两个影子时分时合,让人弄不清到底哪个才是她,哪个影子是真的。

李浅墨吃惊之下,只觉得那像是“分光术”。分光术是一种魅族身法,可让人现出的影子总像在颤,所以让人感觉影儿重重。

那可是极高明的幻术!

可——大师兄是谁?李浅墨愣了愣。

这几天柘柘一直跟自己在一起,好像没见过什么人吧?

可他被林中那三个女子已晃得目眩神迷,再也无暇细想。

一截小小的蜡烛,照得柘柘、木姊与那个刚出来的魉魉个个如妖似魅。那蜡烛的光晕昏黄,让李浅墨陡然想到了罗卷提起过的“泉下”一词,据说山魈就是出自那一脉。那门派原名似乎不是汉文,叫什么“底诃离”,就是“泉下”的意思。

李浅墨今日见到,才算明白为什么她们会叫“泉下”一脉。

却听木魅颤声问道:“大师兄,他,现在怎么样?”

只听柘柘叹道:“他……起码有一半已真的形如鬼魅了。”

木魅的身子又一颤。然后柘柘低声道:“不过,他还是做完了他该做的。”木魅的身子晃了晃:“不可能。”

似乎那大师兄身负的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可柘柘已伸手在自己颈下掏着,她掏出了个什么,因为背着光,李浅墨也看不到。

只听木魅低声叫道:“啊!居然真找到了!”

然后只见她额手称庆,说了句西域话,仍然激动不已,身子忽窜向那野桃后面,绕树疾转。那株野桃,被她转得,幻术施为之下,竟似在夜色里开出了满树的花。

好容易她才抑制住激动,动情地对柘柘道:“这下,咱们复国有望了。”

可柘柘声音忽然惨淡,她脸上全无兴奋之色,反用西域话冲木魅说了一大通话。

那声音时而低柔,时而高昂。悲凄处,单只音调,就似要催人泪下。可惜李浅墨一句也听不懂。

随着她的叙述,那位木魅与那个魉魉也越来越沉静,魉魉的脸上都像有泪流了下来,在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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