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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气调神-姒姜-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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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此话流传开去,叫那写戏词儿的编进了折子中,城中男女尽皆传唱,惹得年幼的湛儿有些害羞,直道再不出这风头。 
童年往事,提起来也惹人一笑,许乐湛淡淡地泛着笑意,在清月的辉光下,隽雅出尘,直如那水墨画里的君子兰,品洁而志远。纵使他依然缠绵病榻,却仍是让人瞧不出那份病气儿来。 
苏绵翼不懂这些吟风弄月,她只是抓了只月饼在手,托着腮帮子看月。这年年月色于她总是孤光自照,冷清得很。在山里的十年,她本无所谓中秋不中秋,只是偶尔见着月光如此明艳,便停下来赏玩了阵子,但看久了亦会生厌,且又会想起故旧的往事来。所以,她总是偶尔瞥了眼,便过去了。倒是没想到山下人这般重视,中秋团圆,连远在陈州的那位二少爷亦不忘家里,不但捎来了好酒,也送来了一盏琉璃灯。 
此灯做得极为精巧,灯芯虽照平常一般由底下点,但一经点亮,这灯面上便流光四溢。灯面是由彩笔釉画而成,采自陶瓷之艺,取青瓷之法,成色匀而微呈透明之色,淡淡的轻蓝色泽,其上却愈来愈淡,但亮度却随之增强,灯壁一轮都熔得极薄,光焰明显强了一成,又不知以何等工序,竟让这灯无论转向哪个地方都在此处呈一个明月之形。 
记得当时那大少爷捧着灯盏似笑非笑地把玩了会,许久才轻叹一声,“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苏绵翼只觉好看,也凑上前看了会,许乐湛便将灯盏交到她手中,“既喜欢,便送你。” 
“那不是送你的么?送我作什么用?” 
“我再送你,有何不妥?”不知为何,在她听来,这话明显多了一层逗弄在里面。 
她再对这个灯盏看了眼,轻道:“不走夜路,我无用。”话落便去吃月饼了,独留浅笑的许乐湛一个人与其亲人谈话。 
她望望月亮,小口小口地啜饮着清米酒。不知为何,竟有些恍惚起来,回想起多年前那个夜晚,也是明月辉映,但她却被爹抱在腿上吃着缠糖。那糖真甜,染得她的小手俱是粘粘的甜渍。她拍到爹爹的左袖,那里便映上几个小手印,浅灰的,点点圆圈,很是好玩,于是她便左拍右拍。那时爹爹只管自己喝酒,也并不理会她在做什么。 
她曾经一度以为爹爹的酒很好喝,于是一次偷尝了口,却发现实在是苦极了,她不知道爹爹为什么喜欢苦的东西。正如同她一直不明白爹爹为什么老喜欢吟那些句子,什么“清辉照无眠,共道人间惆怅事,不知今夕是何年”,什么“寒光照美酒,入我梦魂来”,她那时不懂,只觉爹爹并不开心。现在那么多年过去了,她也长大了,但却依然不懂,只是深深记着那种不开心原来叫惆怅。 
她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喝着酒,等她迷迷糊糊地看向四周,人不知不觉都渐渐散去,整个俯园只剩下静静地瞧着她的齐流泠与许乐湛。 
唔,她揉揉眼,发觉眼前本只有一颗脑袋的许乐湛变成了两颗脑袋,齐奶奶的更甚,都成了三颗了。 
“奶奶,她喝醉了。”轻浅的声音低低地传过来,带着点叹息。 
“她也有心事。”齐流泠的声音也有着一丝不解,本以为这么个娴静单纯的丫头是不会有心事的。 
“我听她方才在念‘共道人间惆怅事,不知今夕是何年’的诗句,却又支吾着‘不懂,不懂’的胡话。”他看着苏绵翼缓缓趴到桌上,辨不清心中是何滋味,有些莫名其妙的泛酸。 
“瞧她这个心性,也知愁么?”齐流泠看着她搔脸的憨态可掬,不由笑说。 
许乐湛也轻笑起来,“大约是不识的,只怕是曾听某个人这么说过,让她记在心里了。”他说着这话,但心里却微微有些梗,是什么人让她记住了医道以外的话?且记得那么牢,醉了也在叨念? 
“嗯。”齐流泠重重地点头,“此人应该是她心中所念,连醉了都这么怀念。” 
许乐湛转开眼,装作没听见,只是吩咐了声刚收拾完东西回来的扶疏,“扶疏,把苏姑娘送回房睡吧。” 
“是。”扶疏微笑着走过去轻轻搀起软乎乎的苏绵翼,往东二间过去。 
齐流泠看着她们离去,神色也凝了下来,“湛儿,你真的打算冒险试试么?” 
许乐湛清隽的脸庞在月光下仿似覆上了一笼烟纱,带着点晶莹之泽,浑如玉彩,“奶奶,我会活下去的。”他答应了苏绵翼,他会要活下去,坚定地活下去。 
齐流泠惊喜地看到孙子眼中的那点点决心与准备,像是他十五岁那年因写了《籴粜方论》而被高官问话时的那种神情,这么的从容不迫,这么的自负。她含泪笑说:“好,好。这我便放心了。” 
许乐湛看着这浓浓月色,语气清浅,“奶奶,孙儿这未做的事与未做完的事还多着。” 
齐流泠看着他眼底的一丝柔软,不禁迷惑,未做完的是指简章的事,这未做的事又是指哪桩呢? 
清晨,苏绵翼张开眼,却见窗外日光迟迟,已近巳时,她豁地坐起身,暗恼自己睡过了头。那药还未煎呢!她披衣起身,心里虽急,但手上穿戴梳洗却并不马虎,翻好了领子,又细抚平襟口,再折过袖边,拿篦子将头发梳顺,再以荆钗细细挽起。临出门前,再拉了拉裙摆。 
至巳半,她终于拿着已经迟了的药过去许乐湛的卧房。 
许乐湛正在看书,见她拿了药碗进来,不由皱上了眉,“这一个早上改喝两次了?” 
两次?苏绵翼直觉不对,将药搁了便坐到床榻边,扣住他的脉门,便行诊脉。许乐湛也隐隐觉出些不对劲,想了想,便沉声吩咐,“扶疏,今儿早上的药是谁送过来的?” 
扶疏是个伶俐人,一见问必知是早上的药出了问题,忙回道:“是许温,他说苏姑娘在大清早把药交给他,让他煎好送来的。” 
“许温?是两年前入府的?”许乐湛对于这些人事特别敏感。“传他过来。” 
“不必了。”苏绵翼抬起头,朝两人温顺地一笑,“他这药的份量还不够呢!以后你就顺道也喝他的药吧!” 
许乐湛眯细了眼,朝扶疏使了个眼色,扶疏立刻退下。 
“他用了什么药?有些臭。”在确知其实于他无害时,他出口抱怨。 
苏绵翼抿唇一笑,“是我计划内的药,是有些臭了,但是量还不足,如果是我来下,你得捏着鼻子喝下去。” 
许乐湛立时把才出去的扶疏给叫了进来,“你日后不必管他,他若送药就叫他送进来便是。”相比之下,他情愿喝那人送的。好歹还可以忍受。 
“是。”扶疏惊疑不定地点点头。 
“今儿的事就当没发生过,嗯?” 
“奴婢记下了。”扶疏的目光避开许乐湛,心中暗暗打定主意,要给二少爷写封信了。 
苏绵翼不理他这些吩咐,仍把药交到他手上,“喝药了。” 
“还要喝么?”许乐湛怀疑。 
“是。”苏绵翼的眼神有些深沉,专注地看着他,却似有些话也放到了这眼神里。 
许乐湛看见,却故作轻快一笑,拿起药碗仰脸灌尽。才抹了嘴,他听苏绵翼冷静中带点低婉的声音道:“申时,你会腹痛如绞。待得日落,便是第一个关,你……你当身体冰火相熬……若觉挺不住,就马上开口。” 
许乐湛回视她,清隽的眸光与她深重的视线相交,泛开一笑,“才是第一关,不是么?” 
她没他的好心情开玩笑,只是瞧着他,心里有种再跑回洞里去看书的冲动,那样,她或可以一种毫无痛苦的方式帮他解毒了。 
“我承诺过你的不是么?你担心什么?”许乐湛淡淡的笑意不绝,由心底涌上几屡欣喜,温柔甜美。 
苏绵翼点了点头,不知为何竟有种眼睛泛酸的感觉,“从这段日子开始,我便守在你身边。” 
许乐湛看着她缓缓点头,“好。” 
一旁站着的扶疏瞧着两人说话,不知为何,心中竟隐隐有着激动的感觉,心涛阵阵,却是很柔和地冲击着她的心房,让她止不住地想流泪,笑着流泪。 
日头偏西,已经疼过一阵的许乐湛有些气虚地看着金光灿亮的日头,渐至转成血红,翻落在青山之后,终于无形,只隐约可见霞光万道。 
苏绵翼捣药的手一顿,也随着他的目光看去,脸色沉郁,并不开口说话。气氛有些凝重,许乐湛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无力得很,申时那场腹痛,他很硬气地没吭一声,但那如肠寸断的绞痛,也费去了他大半力气,让他浑身都无劲极了。 
扶疏忽然有些怕了,多年前,她曾看到过一次,那时大少爷还只十七岁,她也还小,但那记忆却是深刻的。阒寂的冬夜里,只有不停地喘息着,大少爷原本玉润修长的手指只是攥紧着被衾,狠狠地,死死地,他咬了破唇,却是一声不吭,只听得到他不时急促地喘息声。那时的庭院静极了,老爷刚过逝,夫人心如死灰,只是呆呆地瞧着床上不停辗转,难以平静的大少爷,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全靠太夫人一个人撑着,她撑着痛失爱子的悲伤,她撑着儿媳垮下的意志,她更撑着大少爷深重的病痛,白发苍苍的老大夫一夜夜地诊,她便一夜夜地守。 
她记得到最后,大少爷终于撑不住昏过去,她想上前替他盖好被子时,大少爷的手仍是死死地抓着被衾,眉宇间锁成一片坚忍的沉重。她吓死了,好在还有当时仍未过继的二少爷在旁将大少爷的手指一根根掰开。 
如今,如今这二少爷远在陈州,这可怎么办?她悄悄退后,想去找心目中最后也是最稳的一个依靠,太夫人。 
“扶疏,不必去了。”许乐湛靠在床上道,“你吩咐下去,今儿谁都不许过俯园的大门,就是夫人、太夫人也不许!听明白了没有?” 
“大,大少爷……”扶疏泪盈于睫。 
“你也不必进来了,就在园外守着。”过往的记忆,她有,他也有,那时就是奶奶坚韧的眼神让他痛得只能咬破唇也不敢开口呼一声,就是娘近乎痴呆的眼神让他连想打个滚都拚命忍住。如今很可能旧事重演,他只想自己一个人清清静静地,苏绵翼沉默与坚信的眼神让他瞧着心里放松多了。 
“还愣着干什么?”他见扶疏没动,不由语气加重。 
“是。大少爷。”扶疏抹了抹泪,跑了出去。 
苏绵翼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把人赶走,鼻端嗅到室内泛开一层淡香,渐趋浓稠。‘冥思’起了。她走到床边,伸出纤白得近乎透明的手,扣上他的关尺。 
左关时而浮滑,时而宏大,一扣一沉,又觉迟缓。正是体内阴阳不顺,冰热相冲之症。她朝床上拢紧了眉的许乐湛看了眼,他牙关紧闭,额上汗湿一片,发丝俱粘在一处,想是早就忍耐多时。 
她切脉的手忽然就往下一滑,握住了他的手,将那本扣着被衾的五指,绕上自己纤白的细手。她感觉手上的力道一紧,便在床榻边坐了下来。夜还正长,这还只是开始…… 
“苏……绵翼,你……你和我说说话吧……”许乐湛汗透衣衫,那苍白一片的面容上,只剩下唇际的一抹红痕鲜浓得带着点凄厉。发丝俱贴在脸颊上,衬着极白的肤色一看,竟像重墨勾勒一般。 
“说……什么呢?”苏绵翼看着他,心中有着担心,看他浊重的呼吸,看着他时而颤抖的手,看着他忽而发冷,忽而发热的难抵痛楚,心有点乱,虽不复当日替产妇接生般毫无面对病痛的经验,但心境却是完全两样。他身分娇贵,又是这般如画的人物,似乎这般病痛于他极不恰当,这不恰当从心底勾起她一种说不出的烦躁,直想着要把那‘冥思’给掐出来,然后再把全天下的玲珑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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