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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星开始-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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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番接触,这个年轻人身上给他一种奇怪的感觉,介于熟悉的怀念和奇妙的眷恋之间。但谭岳非常肯定,自己并不熟悉这个年轻人。于是他只好把一切归结于自己太累了,产生的错觉。

吴栋提醒他走路要看路,宏新大厦里非常繁忙,若是撞到了那个女艺人,不小心给照到了,又是一桩不见血的轩然风波。

谭岳把手机上锁揣进口袋里,由衷感叹道:“终于是最后一轮了。”

演播厅后台,凌青原和邢云韬、刘可真挺融洽地聊着天。这几场节目下来,他们表面上已经建立了不错的关系,今天是最后一轮,他们这些新人将领到什么角色的确让人期待,说不准,很可能会有正式的戏剧合作。

余成瀚脸色发白,阴恻恻地独坐在单人沙发里。也不知道是没睡好还是情绪差,他的低气压让任何人都敬而远之。

前两天凌青原曾八卦闲聊地问过袁薪,是否知道宏新邵氏有什么亲缘背景。袁薪说宏新出品的影片,哪怕题材小众或者是烂片,都能在魏丰排上不少场次。早就有人猜测两个集团的关系。

“所以邵总才能那么有底气地跟我们这些学员说,只要是宏新拍的电影,凡获准国内上映都能拿到最长的档期嘛。所以坊间才传出宏新想捧谁,完全是一句话的事儿。”袁薪当时回忆道。谁都知道魏丰主攻地产和商业综合体,经营有国内一流的影院。

与袁薪的验证一相核对,凌青原了然,魏丰的老总的确姓余,叫做余魏泰。邵维明口中的大伯连襟的私生子,无疑就是余魏泰的儿子了。

所以说,余成瀚是个很被边缘又不可忽视,身份尴尬的年轻人,处在不上不下的成长环境里有坏脾气也是可以料想。

第五轮的选拔流程已经出来,节目组把三个场景台词分给四位选手,并且告知他们需要熟悉的角色。一会儿上台,会有戏中的出演嘉宾依次和他们搭戏。这不仅考察他们演技,还有记台词和瞬间入戏的水平。

刘可真是唯一的女性,自然没有人和她竞争。凌青原是最后一个上场,记台词的当儿他又从邢云韬眼神里读出了“对手”这俩字儿。

《琉璃锁》是个平铺直叙的故事,凌青原看了只鳞片爪就能猜到情节的逆后宫走向,一女与N男的故事。节目组给他的本子有两段,第一段演的是个浪荡酒客神秘公子。第二段饰演的是多思而保守的书生。

《日光之下无新事》之前听说是为王乐笛量身定造,凌青原就有点好奇。从手头的本子看,故事走得是偏文艺的悬疑推理风,是一个有挑战性的题材。而给凌青原尝试的是一个精神状态极不稳定,感情缺失的少年。

《虎斗》是警匪片,既然是张术黎执导,必然不会让故事落于恶俗。整体情节是退伍军人转行,为调查黑帮恶斗而深入虎穴的故事。分给凌青原的是一个性格脱线却细心善良的小警察……他最后临死的一段。

刘可真最先上台,她很欢乐地跟另外几个男选手打招呼说要好好表演《琉璃锁》,因为她是原著小说的脑残粉。这个故事的喜爱程度之广……可见一斑。

“就事论事,你喜欢那个故事?”邢云韬问程鹤白。

“最好奇的是《日光》,故事题材新奇。《琉璃锁》先天条件好,有原著粉,当然也可能粉转黑。《虎斗》,考验演技,没演技撑故事就是一层皮。”

“你想演哪个?”

“……我想演的角色,并非只是作品。”凌青原很认真地答道。他现在不是导演,他现在更需要给剧中人物而不是一部戏灌注灵魂。

邢云韬若有所思地笑了笑,扔了本子准备上场。

余成瀚将不合群坚持到底,没有在后台说一句话。

凌青原觉得自己等了好久才轮到上场,久到他完全有时间把自己沉浸在演员的身份中。他不断地滚动故事片段,模拟台词和语气,上场时,他很快进入状态。

首先是苏沁馨和他搭《琉璃锁》。

邱无尽拎着酒葫芦,走两步喝一口,东倒西歪前倾后仰。女主角打扮成书生模样化名周彦,与几个庠生从私塾里出来。就在自命清高的士子都避之不及的时候,大约是穿越来的缘故,周彦对这个落魄青年并没有恐惧或者恶感。

周彦还没见过江湖客,好奇心重也不避开这个衣着褴褛蓬头垢面的邱无尽。邱无尽喝着酒,就像没看见女主角一样淡然经过,却在这一刻堪破她女子身份。

前方不存在的士子用手捂嘴,窃窃私语,嫌弃之意溢于言表。接下来是邱无尽一小段独角戏他仰天大笑,狂啸不止。他笑世间礼仪束缚、时俗流弊,他笑无人能懂他放浪形骸,赤子之心。他还笑世人、笑这些衣着光鲜的士子,除了身家门楣一无是处。

女主角周彦似有所感。她来自于自由的世界,对他这番嘲讽和言论心有戚戚焉。女主角想挺身为邱无尽辩护些什么,却又惧于自己是女身,害怕自己的世家身份在邱无尽眼中也是笑料。

邱无尽扔了空葫芦,解开衣带撕做两半,一半竟扔进风中,另一半拿来缠发。他动作利落而潇洒,完全是豪气坠天的铿锵男儿。污脏的长发被扎起,露出他凤表龙姿。风过衣襟,半身伤痕。士子以不雅斥之,周彦拾起飘飞的衣带,为他束紧长衣。

“天地之间自来去,何妨他人笑我痴。”周彦说:“男儿事长征,由来轻七尺。七尺之躯非可惜,愿做前驱报识人。”

“不错,正是如此。”邱无尽剑眉高扬入鬓,目视周彦轻笑道:“苦难加之尚无色难,我行此世无愧于心。男儿七尺,正当报于当报之人。”

片段到此结束。

舞台灯光变暗,苏沁馨回到座位上。这即将开始的第二段,是程鹤白饰演的书生与邢云韬饰演少将军之间的戏。

论战与不战。

这是一段台词戏。凌青原需要极快地从刚才亢奋的状态平复,转换成得志科举却因循守旧、盲目忠君的青年官僚。

凌青原一手轻置胸前,另一手背后,昂视阔步地在舞台上踱步,他掸了一下右手像是把官服的广袖提了提,继而说道:“周少将军此言差异。戎狄于我不过疥癣之患。我泱泱熙德天…朝,何须与撮尔一帮蛮人见识短长。”

邢云韬饰演的周崖上前两步,怒驳道:“翰林何来此言,岂非不知讳疾忌医与病入膏肓之害乎!戎狄犯我西北,现有侵入河套之势,边疆不靖何来我熙德安宁,何来天下百姓之安宁。”

“周少将军,我睹寰宇之内有升平之势,天子即将五十寿诞,国泰民安。朝廷当以太平事为重,不宜兴兵染血光之灾。”

“好一个国泰民安啊纪之慎。你可曾见戎狄马蹄所到之处,掳掠烧杀,以致边疆流离失所民不聊生!你可曾见大批边民南迁,抛家弃口舍老遗幼!一方不安则天下难安。你可知晓我父亲请上疏出兵戎狄,非一己之私亦非图一己权谋!”

“周老将军拳拳赤胆忠心,下官自然知晓。”纪临纪之慎为少将军的气势所迫,瞬间瑟缩了一下,又迅速振作强言道:“此事非下官不体谅,实在是兵部的奏请过不了内阁。诸位阁老自然以悠悠天下计,天道有之,况且……户部捉襟见肘之事,周少将军想必也有耳闻。出兵,当权大局定轻重。”

“之慎,我今待你为幼时好友故而方才言无不尽。可惜你我旧识之谊已分,殊途两端。天意若果真如此,我周氏一门,连我幼妹嫣儿当置于士卒之先,舍身守国门。”

“少将军!”听到周崖掷地有声的言辞,纪临惶恐,他听闻周家幼妹亦将身赴战场,彷徨难着。年幼时,寻常巷间折枝莳花,长衫素颜佯装男儿,私塾朗朗并肩习作历历在目。

“少将军,此事切不可武断!请转告周老将军,不为天下也为先祖,香火绵长冲动不得!”

“纪之慎,你满口天下天道,满口祖宗香火,你可知没有黎民万千没有一方安定就没有煌煌熙德。之慎,你我言止于此。况且,就算随军也是嫣儿本心,小妹豪情,从不惧死。”

周崖甩开衣摆冷然离场。留下纪临几般叹息,伸手不知是否该挽留,悔意踌躇,两难决。

此片段结束。

评委席传来轻声慨叹。四人都知道此刻场上选手是没有看过整本剧本的,只根据节选场景就能有这般精彩对戏,难能可贵了。

王乐笛正要上场和程鹤白搭第三幕戏,苏沁馨悄悄和谭岳咬耳朵问他觉得如何。

“你是女主角啊。”谭岳说。

“挑花眼了。”苏沁馨娇嗔一笑。

谭岳没做声。邢云韬的表演自然是到位的。而程鹤白,他的迅速切换,以及记忆略拗口的古风台词的功力都毋庸置疑。最终还是落在表演上,谨小慎微的战战兢兢的官吏,为了维护朝堂利益而扼杀了自己的情感。

还有那个放浪形骸却受志于中、身份成谜的青年,谭岳对他刚才一气呵成敞开衣襟,撕衣束发的动作实在印象太深刻了。程鹤白整个人的氛围是偏柔的,他刚才的动作刚劲有力,就像是本性为之。

“也许能拍出一部相当不错的剧。”谭岳说。

苏沁馨开怀,这句话从谭岳嘴里吐出来,可谓最高的褒奖。

第三个片段,凌青原饰演一个小名渔舟的自闭症患儿,外表看来是个十几二十岁的青少年,实际有三十多岁了。由于他常年自闭导致发育和思维水平异于正常人,所以有着让人迷惑的外表。

王乐笛主演的是一个叫李天明的无所事事游手好闲的城市青年。除了不违法犯罪,他身上有一切生活在迷幻都市的年轻人可能会有的缺点。好逸恶劳不务正业,大手大脚挥霍无度,自制力差情感淡漠,自私自利冷眼厌世。

“都应该消失。”

“不需要的颜色……都应该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李天明和一个豆芽一般勾勒着背,双手揣在脏兮兮卫衣前胸口袋的男人擦肩而过,听见他嘟囔了什么,疑惑地转身去看。李天明只看见一个兜帽,消失在夕阳西下的西边街口。

城市如同魔方,日日不变又变化万千。李天明耸耸肩,把刚才的怪人从脑海里删除,叼了一根烟走进平时常去的酒吧。

“黑色是所有颜色的合成……不需要的颜色消失了,这个世界才能变回白色。”兜帽下面的渔舟机器人一般毫无起伏地说着。

故事快进,略过了中间一段李天明毫无作为好吃等死的日常生活,直接跳到两人第二次相见。李天明上下班打卡似的按点从酒吧里出来。日复一日整夜笙歌让他体力干涸,明明有更多的事情可以做,但他习惯性地选择这个生活。

太阳还没升起来,或者说,被高楼大厦挡了去,天色灰白。他倦怠地抹了一把脸,又衔了一根烟。街上还没有人,李天明打了个哈欠,抬脚顺着街道往东边走去。

高楼转交他又看见了那个男人。过大的卫衣像斗篷一样罩着他,兜帽软塌塌地盖着他半边脸。那个男人右手平举,手里握着一个三棱镜,对着楼和楼之间的间隙。

李天明本想闲步走过。他是一个对万事不上心的人,这个城市里一切光怪陆离的刺激都进不了他的感觉通道。就算旁边有人倒在路上,他也不会想拨急救或者上前看一眼。

可是那个人跟雕像一样,一动不动地举着手。

闲来无事。李天明拖着走出百米的步子又调了回来,他打着哈欠爱理不理道:“你在干什么。”

“等太阳。”

“太阳?”李天明嗤笑一声百无聊赖道:“有什么好等的。”

“等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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