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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九州缥缈录ⅲ豹魂-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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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证不了,但是要杀头,我的人头也与你一起落地!此时太傅已经得到消息,去密报嬴无翳,离公府前,必定戒备森严。等到陛下銮驾赶到,自然会有所察觉。你我现在截住陛下,送回禁宫,事后陛下冷静下来,该不会杀忠心之臣。何况现在宫内禁军不过四五百人,要想据守禁宫,还要借助都统的人马。我们已经放出飞鸽,要撑到程将军来,就靠都统的人马,陛下怎么会杀都统?”
“可这就算是功业,也是九死一生的功业……”
项空月愣了一下,忽地往地下狠狠地啐了一口:“那么是项空月看错了都统。项空月以为都统是有志追随风炎皇帝做一番事业的男子,可是北征蛮族,又有多少男儿战死沙场,千中之一方能封侯拜将。大胤李凌心将军也折戟沙场,可是难道怕死就不做了么?庸碌之人,就只能守着那样涂脂抹粉的街头娼妓,保一条残命。我与叶参谋将死之人,不敢结交!”
说罢他一扯叶雍容的手,转头就要出帐。叶雍容不由自主地被他扯着,却看见他背身的瞬间,唇边掠过极淡的一丝笑。
“罢了!”都统猛拍桌子,低吼了一声。
“罢了?”项空月回头,目光如炬。
“既然项公子和叶参谋能够不嫌我粗鄙,那么我召集手下的人,拥护皇帝!”
项空月神情冷漠:“也许这一去,可就回不来了。”
“项空月你也不要小看我!”扈都统瞪着黄眼,忽然拔出了佩刀,狠狠地斩落桌子一角。
项空月一声不吭地看着他,而后呵呵低笑起来。

队伍在黑暗中疾行。
项空月下令不得点火把,于是只能凭借悬在街边楼上的灯笼照明。都统按例是千夫长,可是仓卒之间,只集合了六七百人。南门大营到位于长庆坊内的离公府步行不远,步卒们踏着积雪,走得艰难。
“这么安静,嬴无翳真的有所准备么?”扈都统骑在马上,不安地抚摸着刀柄。
“越是安静,越是可能有所准备。”项空月跨坐在叶雍容背后,神色凛然,“皇帝性格激烈,离公只怕早有弑君之心。若是趁着这个机会,收缩兵力候在离公府里,一发而出,禁军那些蠢材焉能和离军的悍兵相对?”
“那么我们避开离军吧。”
“不错。从太庙过来,最近的路要通过长庆坊和幸安坊之间的菱花道,我们要在那里截下陛下的仪仗,趁着离军没有掌握变化,尽快把陛下送回禁宫,靠着宫墙坚守。太清宫的防御,撑过一天也许还可以,何况嬴无翳也不能说挥军强攻皇城。”
“就这么办!”都统看了看项空月半拥着前面的叶雍容,不怀好意地笑笑,给战马加上了一鞭。
叶雍容心里恼怒起来,不知道为何,现在不缺战马,项空月却还是坚持和她共骑,搅得她心里一起一伏。
前军忽然传来了骚动。
项空月加上一鞭,看见了那面高扬在半空的旗帜,燃烧的蔷薇花,金色的火焰。不知道多少枝火把在前方出现,隐约透过人去可以看见银装的战车和驷马头上高标的白色羽毛。
两拨人在菱花道的入口对面挤压起来,对方盔甲鲜明,人人头上都标着白色的长翎——禁军羽林天军的标志。
“你们也是乱臣贼子么?”人喧马嘶中隐隐传来愤怒的呼声,“我手中承影就是要饮你们这些贼子的污血!”
“乱世之剑啊!”项空月低叹一声,策马呼喝起来,“让开,让开,让我过去!”
叶雍容忐忑不安地想着面对大胤朝的皇帝该如何,却也感到项空月的身子在微微颤抖。这个桀骜不逊的人,也终于不安起来了。
南门大营的兵被禁军的气势压住,不停地退后,项空月的战马一时过不去。禁军把长枪并列,一步一步逼了过来。都统急了,顾不得前冲,横刀封在后面,放声大吼起来:“不是乱贼,我等是为陛下护驾而来,退后者死!”
他的声音镇住了人群。人声稍微低落,每个人的神色却都变了。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雷鸣般的马蹄声立刻充塞了整个街巷,四面八方,无处不在。
“这……这是?”
“是雷骑。”项空月的脸色和叶雍容一样苍白。
这里距离离公府只有不到半条街的距离了,他们已经惊动了雷骑。长街的尽头黑色的鲮甲寒光一闪,齐头并进的黑马上,武士们操着长达四尺的马刀。铁蹄几乎要把街上的石板踏碎,雷骑来得迅猛,是冲锋的架势。
“谢奇微……真的告了密!”项空月猛地咬了咬牙。
人群松动开,他终于能策马而出站在皇帝的银装战车之前。扈都统和他并马而立,惶恐不安。年轻的皇帝和白袍的兵法家遥遥对视。
“我们是来护驾,劝驾回宫的。”项空月低声道,“既然已经晚了,臣等愿为皇帝前驱,剿杀叛贼!”
“好!我们大胤朝就要这样的忠贞之士!”皇帝大喝着策动战车。
项空月甚至没有报上自己的名字,皇帝的战车自他身边经过,皇帝头也不回地对着项空月掷下他脖子上的银色蔷薇家徽。战场相逢,皇帝所赐的已经是给大臣的最高赏赐。
禁军和南门大营的步卒快速地结队,雷骑暴风一样扑近。皇帝猛地举剑,近乎空明的剑在半空划落:“杀!”
历经七百年,白氏最后的帝王气仿佛带着蔷薇皇帝的遗志般冲天而起,这支乌合之众竟然鼓起了十二分的士气,跟着皇帝的银装战车,迎着雷骑的马刀冲锋而去。
叶雍容回头看了项空月一眼,忽地抬手把他推下了战马。她拔出腰间叶氏家传的长剑,和禁军一起冲了上去。冲出很远,她回了一次头,看见项空月白衣飘零在细细的飞雪中,像是月光下一个空忽的影子。
喜帝九年十二月七日夜,流星北射,皇帝驾崩。


“我……在哪?”叶雍容按着自己的额头,头痛得像要裂开。
屋里飘着淡淡的香气,吸进去清新醒脑。她撑起身子茫然四顾,看着白衣的贵公子在水盆前拧干了手巾,他做这一切静静的一丝不苟,而后走到她身边,轻轻擦去她额头上的汗。
叶雍容看着自己的身上,只穿着中衣,腰腹间那道几乎把她劈成两半的刀伤已经裹好。到了这个时候她也忘记了羞涩,只是怔怔地看着面前这个人,不知道一切是真是幻。
她因为失血而倒下去的最后一瞬,对面那名雷骑策马而来,马刀对着她的顶门劈落。就是在同一瞬间,仿佛幽灵一样的白影从背后浮起,一手按住了雷骑的背心,而后火忽然从雷骑的腹部冲出,汇成一道强烈的柱焰。
她觉得有人抱着她在奔驰,心底的那一点点火悠然地烧着,下意识地抱紧这个人,然后什么都不必害怕了。
项空月看着她,笑笑,手指轻轻一捻,一个火苗在他掌心里幽幽地飘着。
“想不到你还精擅秘术。”叶雍容疲惫地躺下。
“你头痛,是因为有人在你的酒水里面下了春药,药性不烈,但是后劲却不小,抱你回来我才知道,开始你抱我那么紧,我还颇为自得呢。”项空月坐在床边,“腰上的伤也不是大碍,我已经为你催愈伤口,再过几天,你就可以下床走路。”
“陛下……”
“驾崩了,白子默把他推下了战车。不过就算白子默是忠心的,他也没有机会杀嬴无翳。离公此时正在渭河带着两万赤旅会见程渡雪将军,这些我们都不知道。”
“其他人也都死了么?”
“都死了,白子默也被嬴无翳在皇帝灵前处死。没有人活下来,除了你我。”
“为什么要救我?”
“你为什么把我推下战马?”项空月反问她。
两人静了片刻,项空月忽然大笑起来,轻轻地摸着叶雍容的头发:“我救你,是因为我喜欢你的头发,我从未见过你那么长的头发。第一次见你就看你头发像是葡萄酒的暗红,像是新婚红帐里,灯火照在新妇的头上。看不见了会很遗憾吧。”
他说着这些话,却并不令叶雍容讨厌。叶雍容拧过头去,只是觉得自己受了轻视,在这个人的智慧下,别人似乎都逃不出他的手心一样。
项空月起身离去,在门边回头:“其实我骗你的。我本来设计,若成则罢,若败,除了我,你和扈都统都要死,这样才能不牵连到我身上。我不能死,我还有许多心愿。不过,你何苦推我下马呢?”
天地间飘着绵绵的细雪,叶雍容支撑着身体走出客舍。
项空月一身白袍,站在屋顶上袖着双手看雪,他高挑颀长,略有些消瘦,风吹他的袍摆,像是半空中的一面旗。
“已经能下床了?”项空月对她笑笑,“那我也放心了。我已经托人送信给叶氏的故人,如果不出意外,两天里就有人来接你回云中了。虽然这事没有很多人知道,不过太傅知道你我逃脱,猜也猜得出来。帝都不适合你住下去,我也要走了。”
“去哪里?”
“天地茫茫,真的不知道呢。”
“项先生,你到底为何要来帝都呢?”
“我有许多心愿。”静了一会儿,项空月低声道。
“我有屠龙之术,欲翻流云起舞;我有苍茫之志,欲煎七海成田;我怀绝世之锋,欲解抵天之柱;我是藏玉之璞,欲觅神匠成材。”项空月忽然就这么大袖起舞,在墙头上长笑,仿佛粉墨登场的戏子,却没有一个戏子有他的猖狂和才具。而后他忽地收了笑容,低头看着叶雍容:“我所说,都是真的。”
“你很失望吧?你是藏玉之璞,太傅却不是神匠。”
“太傅?谢奇微?呵呵呵呵!”项空月忽然放声长笑起来,“就凭谢奇微也能做我这块璞石的解玉之人?叶将军见过以屠狗之刀琢玉的人么?”
叶雍容已经习惯了他的猖狂,并不意外:“那你为何还要混进太傅府中自荐?”
“谢奇微不过是一级台阶,我本来想的是以他踏一步,可以入宫觐见皇帝。只要他肯与我对坐而谈,我自信可以力挽胤朝于危难。”
“建王问你有什么经国之论,你有么?”
“有。蔷薇皇帝不世之才,他迫于属下的威胁,不得不分封诸侯,却在诸侯身上种下征战的种子。这七百年,几曾没有战乱,王域不过三万禁军,却凭着诸侯的战乱屹立不倒,只要东陆诸侯的平衡不被打破,皇帝的威风就不会倒。嬴无翳虽然占领天启,可是楚卫国十万雄兵,下唐国觊觎在侧,北有淳国为背援,加上晋北、休、陈诸侯压迫离国北部边境,光凭嬴无翳一个莽夫,在帝都又能守多久?可惜可惜,一套大好的河山,本来要送给这个皇帝,他却自己拿着枪去冲嬴无翳的府邸。人要和野兽去拼力,焉能不败?”
“不过若说皇帝,他毕竟也是个不甘屈辱的皇帝,否则我也不会随他冲锋。”
“是啊,”项空月低低地喟叹,“他身上,毕竟流着蔷薇皇帝的血呢……”
“我要走了。”他忽然说。
“没有再见之期了么?”
“有的!”项空月笑,“你知道我的名字,总有一日这个名字写在青史之上,你再来找我,我与你共舞。”
“后会可期。”项空月这么说着,背着手,沿着高高的墙头往前走去。墙的一侧塌了,他沿着一级一级的残砖走了下去,身影慢慢地没在墙下。
他真的就这么走了,再没有回头。叶雍容默默地看着墙头,再没有他的身影,那个人仿佛是融在漫天的飞雪中。
此时距离“云中之月”和“诡道兵家”的再次相逢,还有八年零两个月。
就在叶雍容的小车驶出帝都的同时,有人把一封信和一盒参茸送到了城西“瑟然听莺居”,风临晚的住所。信中密密麻麻都是《破阵》的全本曲谱,只有在信的末尾,有人以飘逸的笔迹写道:“血痨之症,宜以参茸静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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