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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九州缥缈录ⅲ豹魂-第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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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杀你,你就会杀我,即使不是今天,迟早的事情。青阳王殿下,”皇帝摇头,“世上永远都只有胜利的人能够活下去,你的人,他们需要占据东陆的土地才能生存,而我的人,他们也要这片土地。这是我们死了,无数的皇帝都死了都不能改变的!”
他猛地回撤重枪,挥击出巨大的扇形。
双方擦肩而过,大君的肩上闪过血色。皇帝的头盔铛的一声落地。
血已经浸透了大君的一只衣袖,枪刺的伤口在他肩上,柔韧的肩铠被整个划开,露出模糊的血肉。而大君犀利的一刀,直接将皇帝的头盔劈去,在眼角下留下一道血痕。
“姬野!”大君猛地暴喝。
“还有什么可说?”
“我……”大君的嘴唇在颤抖,“我不会杀你!我从来都没有这么想过!”
他猛地扯开自己胸甲的束带,手中握着一片灰暗的铁。他用了很大的力气去控制自己的手,可是握住这片铁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颤抖。最后他狠狠地把那片铁抛向了对面的皇帝。
皇帝伸手接住那片铁,看起来那像是一把长刀的残片,刀刃已经残破:“这是什么?”
“是当年在南淮的时候,你买的十二把刀,其中一把的碎片,我留着它,是想总有一天,我能报答你。我带着它来,本来是要告诉你,我可以对你称臣,只要你还北陆以安宁,给蛮族人一个放牧的草原!”
皇帝拿着那快铁,似乎迷茫了。
“都过了那么多年了,你带着这块铁来找我。呵呵,呵呵呵呵,”他忽地用力按着额头,摇头低笑起来,“真蠢,你真蠢,原来过了那么多年,你还是改不了你的蠢!”
就是一瞬间,他的冲击像是雷电射穿了云层。大君完全没有料到这样的攻击,弘吉刺甚至没有来得及提醒,重枪已经贴住了大君的喉咙。
“卑鄙!你卑鄙!”弘吉刺大吼。
“孩子!在敌人丧失警惕的时候,永远是你最好的进攻机会!”皇帝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蛮族武士们发疯一样地要冲过来,禁军们也并排用血肉之躯挡住了他们。哀嚎声和砍杀声里,皇帝和大君相对无言。
“听见这声音了么?吕归尘,你看见了么?不是我埋伏杀了你部的七千武士,而是这些人自己心底的火烧死了自己。他们手里都拿着刀剑,他们要杀人才年活下去。而你是个孩子啊,你不懂这些人的心。”皇帝低低地笑,“所以我说你,真是蠢啊!”
“都停下!”皇帝说。
攻杀还在继续,杀戮声吞没了他的声音。
“都住手!”皇帝放声大吼。
那是狮虎般的声音,瞬间盖过了一切,像是在帐篷里炸起了雷霆。
人们都愣住了,刀剑互格着停止了杀戮。
“我们有铁浮屠无敌的骏马和重甲,还有天驱军团闪电一样的轻骑,就算这样,你都不自信能够战胜手持木杆和野嵩箭的蛮人,反而要用诡计和手段么?”皇帝摇头。
“头……头真痛啊,”他忽然抬起了眼睛,纯黑的眼睛里燃着火一样明亮,“那么青阳王殿下,我以这片铁,还有我们二十年来的一切与你定盟:在我有生之年,燮朝的一兵一卒绝不踏上青阳的土地,否则叫我身死刀剑之下,魂魄堕入九渊地狱,永世不得转生!”
一片死寂,人们不敢相信这个时候皇帝提出了盟约。可是皇帝抛下了重枪,他高举那片铁,猛地用力!腐朽的刀刃割破的他的手,鲜血滚满了铁片上的纹路。
大君伸出手去,也握住了,用力割破了自己的手:“以这片铁为你我的证言,从今而后,我永远不再踏上东陆的土地,直到死去。”
血慢慢地融在一起,一滴一滴地打落在地毯上。
“就这样么?”
“就这样!”
大君放开了手,猛地转身:“弘吉刺,我们走!”
“不会再相逢了吧?姬野,最后有一句话想问你,”走到帘子旁,他回头,凝视着皇帝,“如果早知道我们之间会是这样的结果,你当年是否还会来救我?”
“吕归尘……都已经是大君了,你还在臣子们的面前问我这个问题……”许久,皇帝木然地笑。
“如果早知道是这个结局,在那个战乱的时代,我们为什么要那样挣扎努力,要肩并肩地杀出一条血路,难道只是为了最后我们互相举起刀剑么?真是悲哀的谢幕啊,若早就知道,我们根本就不可能活到今天啊!”皇帝低声说,“可是那个时代已经过去了,野尘的武士们死了,我们的同盟散了,这个世界上不再有姬野和吕归尘,只剩下大燮的神武王和北都城的大君。”
他摇了摇头:“吕归尘,走吧,不要问我的心,过去的心,我们都已经丢失它很久了。”
两人对视着,大君的目光渐渐暗淡下去,有如燃烧后的余烬,只剩下一片默默的灰色。他终于走了,再不回头。这是一生他们最后一次的相逢,此后无论谁,都遵守着这个诺言,不再踏上对方的土地。他们若想相间就只有在海峡的两侧眺望,可是天拓海峡那么宽广,即使羽人的视力也看不到对岸。
“我的头……我的头……”皇帝用力按着自己的头,像是什么东西要从里面冲出来。
不知什么时候,一身黑袍的人无声地站到了皇帝的背后。她是男子装束,可是那张小小的清秀脸蛋分明是尚未成年的女孩,束起来的银色头发光亮得有些耀眼。她踏上一步,所有侍从都为之退避,她从背后扶住了皇帝,从腰里摸出了扁平的盒子,打开来,里面是黑色凝胶一样的药膏。她刮了一些药膏,以刀刃在火绒上灼烧。神秘的烟雾里有一股冷冷的香,令每一个闻到的人都不由得想凑上去一步,可是他们都露出畏惧的神色,退了开去。
皇帝却张大的鼻翼,贪婪地吸着那些烟雾。
他安静下来了,眸子那股跳跃的鹰悍的火焰渐渐地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蒙蒙的灰暗。他穿着乌铁重铠的身体被身材小小的女孩环抱着,却偏偏有一种别样的协调。女孩拿过他的手,接过的谢墨递上的绑带。
皇帝顺从地把手递过去,任她扯着绷带包扎。
“原来你已经记起来了。”
“西门……你知道么?我讨厌谁着……因为我讨厌做梦……”皇帝迷茫地看着上方,“我总是梦见一些我不想看见的事情,比如梦见我骑着马带着许多的刀要去救一个人。可是我放着马跑啊跑,怎么都只是无边的草原,一个人都没有。我在梦里大喊说你在哪里啊,我知道我要救的那个人要死啦,可是我找不到回去的路……我救不了他。”
“后来呢?”
“其实直到我来之前我都在犹豫,谢墨劝我趁机杀了他,我知道这是对的……”
他凝视着西门:“可是我看见那块铁了,我知道我不能杀这个人,我原本是要救他的啊。”
“是啊,你原本是要救他的,可是也是你自己说的,没有永恒的朋友,也没有永恒的敌人,也许有一天你会连我也杀了。”
“我不会杀了你的,因为我杀了你,我过去的事情就再也没有人记得……你注意到了么?他脖子上带的……”
女孩猛地扭过头去:“不要问了!你应该知道从我这里你问不出什么。你刚才也说了,过去的心,你都已经丢失很久了,还要问我这个局外的人索取什么呢?”
“活了那么多年,还是这样的孩子气。”皇帝轻轻抚摸西门的头顶,把铁片放在她手心里,轻轻拍了拍,“找一个人,帮我把这块铁送到很远的地方,埋在泥土里,不要让我再找到它……可是也不要埋得太深……这样经过许多年,有放羊的孩子会把它挖出来,从生锈的纹路里面,去读我的往事……”
他忽然支撑着身体站了起来,向着帐口踏前一步,揭开帘子,蛮族武士们已经不见了。
“我的……往事……”
“主上!主上!”
在武士们的惊呼中,皇帝仰天倒下。他铁甲的领口散开,用银链子系着的半弯翠玉带着许多年前春天的绿意,像是一弯绿色的月,轻飘飘地浮起在空气中。
十月,帝都。
夜深人静,满园子的梧桐乌森森的有如鬼爪。风卷枯叶飞旋着飘落,最后都堆积到南面厢房的台阶下,积了有两尺来深。这是一座年代久远的庙宇,穿过森严的门栋,后面的园子开阔,蒙尘的大匾上是笔力遒劲的大字——“帝君圣武”
前朝白氏的宗祠,也即是胤帝国的太庙。自从离国浩浩荡荡的天驱军团开进天启城,侍奉宗庙的僧侣和仆役已经跑得精光,新即位的神武王也无意一把火烧尽前朝遗老的根脉,只是任它这么荒废着,直到哪一天自己坍塌。
脚步声停在门口,甲胄低沉的一响。
“主上!”隐藏在阴影中的武士们拄着长刀单膝下跪。
“都留在这里。”皇帝挥了挥手。
武士们又悄无声息地散去了,皇帝走进了庭院,门在他背后缓缓闭和。他最后站在庭院的正中央,一片枯叶在靴底下咯啦啦地破裂。他站在满庭院的枯叶和白茅中,风掀起他黑色的大麾,猎猎作响。南侧那间静悄悄的厢房里忽然燃起了烛火,映着窗上一个孤零零的人影。
“大都护得胜归来么?”人影低声说。
他咳嗽了几声,咳得撕心裂肺,像是有风从胸腔里透过。他的肺早已不管用了,灼热的内火无时无刻不在侵蚀他在五脏。
“不算得胜,不过他已经退回北陆。”皇帝说,“一切都如你的预料。”
“所谓蛮族的入侵,不过是其他部落在边境挑起争端,想逼着他发兵东陆吧?好比当年九火南和朔北诸部在铁线河边和真颜部冲突,进而逼迫青阳大君发兵剿灭真颜,这是草原上秃鹫的智慧,它们有时候会故意和羚羊群发生冲突,但是众所周知的,秃鹫并不吃活物,它们这样做,只是要吸影周围逡巡的狼群,在狼群展开大规模的屠杀后,它们就可以去啃还连着鲜肉的骨架了。东陆最艰难的时候,也是蛮族最有机会称雄整个九州的机会。可惜得很。”
“可惜?”
“他们的君主是吕归尘,而不是你。如你们两人易地而处,我觉得相信你能带着蛮族的铁骑兵踏平关隘横扫四州。”
“接下来你是不是要说因为他是仁慈的君主,而我是杀人夺位的王。”
“不是,你多心了。”窗后的人低低笑了起来,“我和你是一样的人,哪里有资格嘲弄你呢?要想成为一国之主,‘酷忍’两个字,时刻要放在心上,当初还是我教给你的,不过没有想到,你做得比我教的还要好。不说这些了……我只是奇怪,现在东陆局势微妙,可是青阳也是建国之初,内乱还没有平息,诸部表面顺服吕归尘,而私下里不乏再次挑起战争的心,外面又有羽族和夸父的大敌。你如果能够起三万铁骑兵,强渡天拓海峡,在枯水的季节沿着雪嵩河河床直捣朔北原,只需要两个月。白胤没有能统一北方,但是这个功业可能在你的手中实现,你为什么退兵?”
“我已经和他订立盟约,我有生之年,不会再踏上蛮族的土地。”
“盟约?”庙中的人笑得大声起来,像是风中一段残烛的火焰起伏,“你会把盟约放在心上?我们做事的风格,忍字为先,趋利而动,毕全功于一役。盟约是你退一步寻求机会的手段么?”
“不是。”皇帝没有被他的狂悖激怒,半低着头看着自己脚下,一片落叶被风卷在他的铁靴边稍稍逗留,擦着地面飞走了,“十四年前,我与他第一次定盟,本以为是一生的盟约,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而这次是我和他重续当年的约定,无论我们当初是何等愚蠢,这一次说出的话,直到我死去,都不会改变!”
窗后的人沉默了一会儿:“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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