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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寒云却拉着她不肯放,一字一顿:“拉一辈子才好呢!”
柳明月被这句话轰的脑子发晕,下意识便脱口而出:“你原来想着跟谁拉一辈子手呢?”
“没别人!”
薛寒云拖着她便走,声音干脆果决。
没别人……
没别人……
“笨丫头,只有你一个!”
这一次,他走的步子更快了,就好像后面有什么紧追着他一般,偏他手里牵着柳明月,她又是女子,一惯走的小步,被这样牵着便有些跌跌撞撞。
可是纵然心慌气短,跌跌撞撞,柳明月面上的笑意却越来越大,越来越浓,就好似一点墨汁在细白棉布上洇染开来,那种可视的速度,心底里可视的喜悦之情,眨眼便溢满了心怀。
原来,她辗转反侧,却是庸人自扰而已。
这个人……这个人……“寒云哥哥……”她小小声叫,又大大叫了一声:“寒云哥哥——”语声说不出的明媚飞扬。
薛寒云脚下一滞,声音有几分迟疑几分发虚:“做什么?”似生怕她追问些什么。
她从来随心所欲惯了的,从前藏着掖着,也每常被她嘲笑,若是教这小丫头知道他这样的心思,还不知道要被怎样的嘲笑呢。
但柳明月思绪早不在这些细枝节蔓之上,她的心里被喜悦甜蜜填满,叫住了他,又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只狠狠抱怨一句:“你走的好快,想摔死我啊?”强装出怒意的小脸霎时又被灿烂笑容代替。
这样的喜悦甜蜜,便是想装也装不了了。
“哦。”薛寒云应一句,便放慢了脚,他这样高大挺拨的个子,肩宽腿长,带着少年人特别的朝气,平日又龙行虎步惯了的,如今忽然要慢下步子来,与小姑娘的步子一致,只见局促笨拙,却又透着奇异的和谐。
要是给他那一众师兄弟们或者禁中的同僚们瞧见了,怕是要笑掉大牙。
不过此刻他的心思俱都不在旁人的眼光之上,而是尽量调整呼吸,放慢了脚步,尽力能踏出与柳明月一样的步伐来,只求能与她并肩而行。
、第三十四章 独行
柳相独女文定之事;不过是在本就混浊的朝堂之中投下去一粒石子,激起几圈涟漪,但真正的礁底,深且暗;并不能曝露在世人面前。
首先感觉到不同的是在宫里值守的薛寒云。
羽林郎这种群体;本身便是特权阶级子弟;又都是热血少年,未尝没有人家想过要与柳家攀亲;且本朝稍微开明些的家长在提亲之前,总会象征性的询问一下孩子的意见。
譬如:儿啊;给你娶某某家的小姐如何?
这些生于官宦权贵之家的子弟自小接受的便是精英教育,娶个有着雄厚背景;大笔嫁妆的妻子进门,且能有当朝丞相为老泰山,实在是一件极为划算的事情。最重要的还有,这位老泰山唯有此女,又爱女是出了名的,全部身家应该都会留给女儿。
况,柳相女儿样貌是真的不差,富贵娇妻,何乐而不为呢?
有几位羽林郎已经或多少的接受过了家中长辈的暗示,结果一场端午水戏下来,原本以为可以算是名义上的大舅哥……忽然成了情敌,且已经登堂入室有了名份,如何不恼?
端午之后,薛寒云接到了来自于同僚的好几场挑战,不过好在他身手不错,一次都未输,不但没被人教训,反倒在羽林郎中站稳了脚根,立了威信,再不敢教别人轻看。
回家去还可以躺在榻上不起身,装出一副体力不支的样子,只道在禁中与人比试受了伤,连生是个机灵鬼,一早报到柳明月院里去了。
柳明月急的带着夏惠跑了来探伤,又催促下人去请程太医。
不过程太医的药但凡碰上薛寒云这样的病人,本来一贴下去可以消肿的,三五贴下去都不见效,他倒疼的比初诊还要严重,令得柳明月皱眉质疑程太医的医术。
老头子气的胡子一翘一翘,恨不得揍薛寒云一顿。
——再好的太医碰上不肯配合治疗的病人,恐怕也没法体现医术的精妙之处。
这小子就为着让柳家丫头着急,居然使这招?!
老头子索性一步不离,住到了西跨院,面上一本正经:“丫头你也别急,我瞧着薛小子这病症不轻,我离了这里也不放心,索性照料到他好为止!”省得一点小病折腾他这把老骨头。
柳明月亲眼看着程太医的药僮抓了药回来煎了,黑糊糊粘稠的药汁子整碗的灌下去,苦的薛寒云差点从榻上跳起来,在程太医了然的目光之下又缩了回去……
这次程太医的药疗效非常显著,三碗药汁子下去,薛寒云就活蹦乱跳,在榻上躺不住了。
柳明月大赞:“程伯伯这次真是妙手回春!”
回到自己院子里,把整个脑袋埋进被褥间笑到发软……苦肉计哪有这么使的?
也不知道程伯伯在那药里加了几斤的黄莲,将寒云哥哥苦的脸色都发青了。
前世她进宫之后,司马策要使苦肉计,必是连着数日来她宫里,却又茶饭不思,只唉声叹气,历数自己艰难,又受了哪些大臣阻挠,最后吐露不得不纳哪位臣下之女的苦衷,但无论他纳多少女子,最爱的还是她一个云云……
她那时候直肠直肚,只当这些苦衷全都是真的,含泪看着他又纳新人,但好在,每个月他去自己殿里的时间却是最多的。
偶尔半月不去,她夜半垂泪的时候,总会有内宦偷偷前来安慰她,表示相爷知道了定然会心疼。
过得两三日,司马策便会再来,比之前更加缠绵,更加甜蜜。
而她,也是一惯的既往不咎,只痴心慕着这男子。
那时候她似乎隐约听得,阿爹权倾朝野……再想起这件旧事,柳明月顿时心生不妙。
寒云哥哥这番苦肉计,不过是想博得她的关怀,但司马策当年那种情态,前世她可以痴痴傻傻只当他对自己是真的深爱,如今却在想,那是不是也是安抚阿爹的一种手段?
难道阿爹当年的权倾朝野,真正的原因却是为了护着她不在宫里受委屈?
这一世她再无知,也常旁敲侧击,却还不曾听到过阿爹能到一手遮天的地步。又或者,阿爹权倾朝野是在承宗帝司马策继位,她进宫之后?
笑意渐渐淡了下来,又化作了满腔苦涩。
薛寒云的麻烦却还未完。
再次在禁中遇见楚王司马钧,这位年轻的皇子神色复杂,良久却依旧拍了拍他的肩,口气是说不出的熟稔:“几时轮休了与小王去喝一杯?”
被薛寒云婉拒,他也不恼,出乎意外的平易近人:“旁人总瞧着小王出身天家,哪里知道小王的苦?”
薛寒云被他这番话说的头皮发麻——一个想跟你倾诉心事的当朝皇子,且目前炙手可热,足以与当今太子抗衡,他哪里敢听?
轮休之后召来罗善之与罗行之,悄悄商议:“罗师妹是不是也应该订一门亲事了?”
罗瑞婷三月里已经及笈,却尚未订亲。
罗行之瞪他一眼:“谁不知道你已经与小师妹订亲了?就算你订亲了,也没必要非要将我妹妹往外推,恨不得她明儿嫁出去吧?横竖她已经好久没缠你了。”
能拿得起放得下,罗瑞婷这一点得了罗家人真传。
薛寒云轻讽:“师母都无这种想法,我何至于?横竖罗师妹要是被吴贵妃相中,做了楚王正妃,你家正好多一个皇子靠山,多好的事啊?”
罗行之脸色骤变,罗善之失声道:“这个……不会吧?”
兄弟俩面面相窥,这个……还真有可能。
听说吴贵妃近来频频召三品往上的官员家的未婚女子进宫,容家米家贺家都不在三品之列,因此这三家的女孩儿反倒不用担心。但罗瑞婷的亲爹却是驻守边疆的二品武将,手握兵权,两位叔叔皆是武职重臣,各掌一方,况祖父罗老将军位居一品武职,虽不握兵权,到底背后有三个位高权重的儿子,罗瑞婷身为罗家三门唯一的嫡女,没道理没人关注。
当夜回去,罗行之罗善之便去面见了罗老爷子。
罗老爷子雷厉风行,不及罗大夫人提出合适的人选,他便悄悄派了人去寻贺家当家主母,贺绍思的亲娘。贺家很快请了官媒前来,第三日上,罗瑞婷便与贺绍思订了亲。
柳明月听到这喜信,当时就愣了。
距上次罗瑞婷要死要活痴恋薛寒云这才过去多久啊?她便与贺绍思订了亲。
柳明月去罗家的时候,见这位师姐焉头耷脑,全无少女的喜悦羞怯之意,几乎不知道要怎么安慰她,哪知道却被罗瑞婷拖着在小校场好一顿苦练……这就是她同情罗瑞婷的结果。
苦练完了,见她几乎要瘫倒在校场,罗瑞婷笑的幸灾乐祸:“就你那点子小心眼,当我看不出来啊?自己甜蜜了,便来膈应人,以为全天下的夫妇都跟蜜里调油似的才能过日子?既然不能嫁薛师兄,嫁谁不是嫁呢?”
柳明月见她这般洒脱,便什么话也敢往外说了:“那你为何不嫁楚王?岂不比嫁贺师兄要富贵许多?”
罗瑞婷作势要揍她:“你以为那是什么好地方呢?”
两人在小校场顿时打闹成一团。
自端午温毓欣回去陪万氏以后,这些日子柳明月到底寂寞许多。况现在罗瑞婷与贺绍思订亲,米飞的姐姐米妍也与一徐姓进士订了亲,容慧听说最近一直被容夫人带着出门,贺家双胞胎也亦然,她们这帮玩的好的姐妹们要么在家待嫁,要么在准备订亲的途中,连往日一个聚会也没得空办了。
柳明月想了想,还是决定去郊外别院去探望万氏与温毓欣。
她这里征求了柳厚的同意,又与薛寒云商讨他几时轮休,便可送她过去,还未定下日子,便接到东宫沈良媛的帖子,邀她前往东宫。
自沈琦叶进宫之后,她好像渐渐将这个人忘了似的,那些彻骨的恨意都被沈琦叶一个人带进了深宫,而这一世,她只是个明明白白的旁观者。
看着她再次重复上一世的命运,追随在司马策身边,只不过这一世她不能再躲在自己身后假作无辜,而要自己独自去争斗了。
对于这位“闺蜜”的东宫生活,她其实还是比较好奇的。
前来送贴子的是沈琦叶身边的姚黄,进宫这大半年,瞧着消瘦许多。
“沈姐姐……良媛可还好?”
姚黄苦笑一声:“柳小姐识得温小姐,也大致知道她是什么性子,连太子妃娘娘尚不会为难良嫒,偏这位温良娣……每每良媛见了她,必要行大礼……”
上次遇见未曾行大礼,当着东宫众人,沈琦叶便被温青蓉扇了个大嘴巴子。
温青蓉便是到太子与太子妃面前,也是振振有词:“妾这是教良媛懂点规矩。”
太子妃一向的柔弱,宫中琐事如今全由尹素蕊打理,她品级与沈琦哪同,如今也不过是个良媛,哪里肯说什么?
反是太子不忍,说了一句:“沈良媛不懂规矩,我瞧你也不见得懂规矩。”
温青蓉早看不惯司马策对旁的女子轻怜蜜爱,前一晚不过是司马策在沈琦叶殿里过夜,她借机发作而已。此刻却振振有词:“妾的规矩是皇后娘娘亲自教的,殿下这话难道是说皇后娘娘没有将妾教好规矩?”
司马策对自己的亲娘一向退让居多,闻言不觉头疼,连沈琦叶也顾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