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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惠见她不管不顾便坐了下去,心里发急,怕她酒后着风,忙将手中帕子铺在了石凳上,与秋果一边一个扶着她坐下。柳明月只觉头一阵昏,口中干渴,便支使夏惠去寻杯热茶过来。
秋果与柳明月年纪相仿,夏惠叮嘱了又叮嘱,只让她二人哪里也别去,忙忙的去了。
柳明月忆及前世,此刻司马策正在水阁席间坐着,反正只要今日不曾遇上,登台的少女那么多,无论他瞧中了哪一位,都与自己无干。最好是瞧中了沈琦叶……如此一想,心中分外高兴,索性枕了秋果的腿,侧身在石凳上阖目休息。
秋果是个傻的,从来柳明月说什么便是什么,不似夏惠,还敢多劝几句。见得小姐将自己的帕子盖在脸上便睡了,心中盼着夏惠前来,盼来盼去不见,倒将两名年轻男子盼了来。
那两名年轻男子边行边聊,眼瞧着离花丛不远,其中一位奇到:“弘表弟,今日府上这般的忙,怎的还有丫环坐在花丛里偷懒?”
这位正是谢弘,昭阳公主的次子。
二人眨眼到得近前,秋果也是个呆的,夏惠未曾来,她便呆呆坐着,任由柳明月枕着她的腿睡,也不知叫醒自家主子,只呆呆瞧着那两位年轻俊美的公子。
谢弘隔着花丛一瞧:“这哪里是我家的丫环?咦——表哥快来瞧,这里睡着位仙子……”
谢弘是京中出了名的花花公子,见这少女酣卧花丛,身边丫环却是个呆的,索性两步过去,一把掀开了柳明月脸上的帕子。
秋果顿时吓的一动不敢动,柳明月正睡的迷迷糊糊,只当夏惠寻了热茶回来,伸手便耍赖:“姐姐扶我起来……渴死我了……”睁开眼睛,面前一张放大的俊脸。
她这些日子在罗家小校场锻炼,虽然未学什么招式,但看少年整日捉对厮杀,不免沾染了些暴力因子,伸手便朝着谢弘脸上招呼。
“哪里来的登徒子,敢在公主府里胡闹?!”一击而中,猛然坐起身来,双目圆睁便又要下手。
谢弘人虽风流,却是个怜香惜玉的主儿,又见小美人儿娇娇怯怯,手劲却不弱,酒后微醺,秋波横目,心神更是一荡,恨不得凑上去将另一边脸给她打。
“妹妹是谁家的?怎的我从未见过?”
秋果已经吓傻了,只知呆呆坐着。
柳明月前世未曾见过谢弘,后来入了后宫更无机会见外男,因此并不识得他,双目
一瞪:“哪个是你的妹妹?再瞎叫我就去前面请公主殿下作主!”
这倒好,躲来躲去,躲开了司马策,倒招来个登徒子!
谢弘这拈花惹草的毛病由来已久,只要不强抢民女闹出大乱子来,昭阳公主也向来由着他胡来。更兼着此刻身后站着的那一位都未曾阻拦,反倒兴致盎然的袖手旁观瞧热闹,底气更是足,厚着脸皮央告:“妹妹别恼,我可真不是故意的,谁让你睡在我家花丛里呢?倒让我误以为是花仙子下凡了……难道是我家的酒太过香醇?”
凑近去闻,美人儿身带酒香花香,人虽尚是一脸稚气,可是眉眼精致,尤其一双眸子生的极好,恼起来时又黑又亮,清波潋滟,惹人心动。
柳明月转转眼珠:“你可不是谢大公子,难道……”心中暗呼倒霉,怎的遇上了风流的谢家二少?遇上不说,还打了他一巴掌!谢家二少大名由来已久,哪怕当年身在宫禁,还是如雷灌耳,可见此人沾惹情债的本事。
昭阳公主最是护短,要是让她知道自己打了她的宝贝儿子一巴掌……只怕麻烦不小。
柳明月斥一声秋果:“呆丫头,怎的人来了也不知叫我?惊扰了二公子,还请见谅,我这就离开此处,还望二公子别怪我家丫头呆傻!”说着拿起石凳上夏惠的帕子,急急往反方向走。
她心中着急,走的匆忙,连看也未看,猛的便撞上一个结实的胸膛,抬头去瞧之时,脸色顿时煞白,整个人都懵了!
面前的这个人,就算是化成灰她也认得——面如冠玉,丰神俊朗,年约二十,且带着皇室矜贵孤高的气质,有别于京中一般的贵介公子,此刻正满含笑意打量着她,恰是她在酒席上躲了半日的太子殿下:司马策。
身后已传来谢弘的怪叫:“妹妹不肯跟我说话,却往别人怀里钻,太让我伤心了~~~~”做西子捧心状。
此刻柳明月脑子里轰隆隆乱响,各种念头纷沓而至,心乱如麻,已是什么也顾不得了。没遇上他的时候,她总想着遇上了会如何如何,可是当真正遇上了,她才发现,原来,连她也不知道真的应该如何待他。
习惯性使然,她刚要去行大礼,又忽然想到,这是他们初次见面,她其实应该不认识他才对,于是忙忙陪罪:“这位公子对不住了!”匆匆越过司马策而去。
她生怕,再待下去,下一刻她会忍不住扑上去挠花了他的脸!
昏头昏脑又走了一会,迎面撞上了去寻热茶的夏惠,见她面色煞白,却并非醉酒的情状,连忙将茶水给秋果端着,去摸她的手,只觉整个手掌都汗津津的,顿时吓了一大跳:“小姐这是怎么了?”
柳明月疲惫的摇摇头,一句话也不想说。
、第九章 阴差
再回到席上,不但沈琦叶,便是粗心如黄岑叶,也发现柳明月面色如土,极是难看。
沈琦叶自然要关心一番,柳明月只推说喝了点果酒又在园子里吹了风,身上有些不好,略坐一坐就好。
轮到她们这一桌献艺之时,沈琦叶果然推她上台,柳明月早有准备,只捧着热茶盏不撒手,“我这般不舒服,姐姐也忍心?万一晕倒在台上,多扫公主殿下的兴致?不如就由岑姐姐去?”
黄侍郎乃是寒门出生,黄岑叶她娘是京中出了名的“村妇”,大字不识一个,虽然有心要将女儿往知书达礼的方向发展,奈何黄岑叶对此项技能不感兴趣,母女俩围追堵截各展手段……最终黄岑叶也没学会什么能拿得出手的技能。
柳明月深知这一点。
果然黄岑叶隔着沈琦叶捏住了她的腮肉:“好坏的小丫头,明明自己偷懒,却赶我上台出丑……”
柳明月等的就是她这句话,可怜兮兮从黄岑叶手里把自己的脸蛋解救了出来,推着沈琦叶:“看来只有姐姐亲自出马了,我今日是不行了,头晕,身上不舒服的厉害,姐姐还是别指望我们了……”
沈琦叶推辞再三,终于勉为其难应了下来,可是柳明月却从她的眸子里察觉出了跃跃欲试,有个念头便不由自主的浮上来。
难道前一世里,沈琦叶推她上台奏曲,只是假意客气?然后……按着正常程序,被推荐上台,她是不是应该适当的谦让一下?
先不提这座中其余的人是否有心要上台去出出风头,但是她一向与沈琦叶交好,座中唯有她的父亲官位最高,如果谦让,定然也是反过来推沈琦叶上台,旁人自然不好意思同沈琦叶争这机会?
在沈琦叶《高山流水》的琴音里,柳明月醍醐灌顶,突然顿悟。
人在某一个瞬间,总会突然开窍,发现从前的自己痴傻好笑,天真愚蠢。
柳明月就经历着这样哭笑不得的发现,原来前世的自己真的是傻的让人无语!
她倒了盅果酒,大口灌了下去,将心底里翻滚的复杂难辨的滋味压了下去。
这曲子,沈琦叶分明练了许久,她往日水平如何,柳明月心知肚明,可是唯有这首曲子,绝对高于她平日水准……
想到她前世无形之中成了沈琦叶前进路上的绊脚石,她就无比的郁闷。
——绊脚石这种角色,要么永远挡着别人前进的路,要么有一天被人踩碎。
无疑,她属于后者。
绊脚石柳明月觉得很忧郁。
一直忧郁到了沈琦叶下台,黄岑叶拉着沈琦叶的手使劲夸赞,她虽面上极力压制,端庄如初,可是双目泛光,那欣喜简直要流淌出来。
柳明月并非瞎子,她前世只是从不曾关注照顾别人的情绪,唯有别人捧着她照顾她而已。
久而久之,便习惯成自然了。
不多时,司马瑛身边的丫环秋霜寻了过来,只道太子殿下赞方才奏曲的女子不但琴技高超,曲风更是难得,特特赏了一对羊脂玉镯。
听到这赞扬,再见到这对羊脂玉镯,柳明月心头差点呕出一口血来:太子殿下您夸人能不能有点新意啊?两辈子加起来夸两个不同的女子演奏不同的曲子,用的居然是同一句话……特么赏的东西也一样啊!
简直欺人太甚!
亏得当初她沾沾自喜,只当被舒大家批评她弹的最烂的一首曲子得太子殿下青眼有加,终于寻到了知音人……哪怕被阿爹责骂也内心窃喜。
若是柳厚在她面前,柳明月真想扑进他怀里大哭一场,以示忏悔!
她得是多蠢哪?!
司马策东宫不少女人,说不准,他对自己说过的那些甜言蜜语不知道换着调子的跟多少个女人说过了……她怎么从来没想到过这一点?
再然后,因接了太子殿下的赏,沈琦叶催着她去谢太子殿下的恩典。她以为,求见太子殿下会很难,拿了他的赏,有赏赐的奴婢代为致谢就好,可惜沈珂叶催的急,只道这种谢恩,哪有代谢的道理?
如今——柳明月当机立断拉住了正欲离开的秋霜:“秋霜姐姐且慢走——”
秋霜拿了她的赏,且在背人处偷瞧荷包,发现这位相府大小姐果真出手阔绰,被她拉着,便很是客气:“柳小姐可还有事?”
“秋霜姐姐既然能替太子殿下跑腿,想来定然知道太子殿下在哪里吧?沈姐姐得了太子赏,正好劳烦秋霜姐姐带着沈姐姐去谢恩……姐姐觉得如何?”后面这句,却是问沈琦叶的。
沈琦面色渐绯,却很是扭捏:“这……这样好么?”心里是十二万分的愿意。
事已至此,柳明月恨不得戳瞎了自己的眼睛……不,应该是回去上一世戳瞎从前那个柳明月的眼睛!
大笨蛋柳明月!
你说你生着一双眼睛,也算得明亮,前世怎么就跟瞎子似的呢?明明沈琦叶含羞带怯,眼角眉梢都泛着喜意,你怎么就能视而不见呢?
不但视而不见,前世还傻呼呼的举着手中的玉镯洋洋得意的让她瞧,在她催着你去谢恩的时候,竟然也不曾想到过“好姐妹有福同享”,让她陪你一同去见太子殿下?
想来,上一世的沈琦叶催着她去向太子殿下谢恩,是希望自己能够陪同前往并顺便认识太子殿下的吧?
她的目光在沈琦叶那早已经发育了的身材与自己这样干瘦的稚弱小丫头去对比,作为男人,有她陪衬,端庄得体温婉大方的沈琦叶若不能博得太子殿下眼前一亮,那司马策的眼睛铁定有问题!
可惜前世的柳明月脑子就是属实心榆木的,一点也不开窍,当时不但丢下沈琦叶单独去见了太子殿下,而且天真的什么话都敢说,与司马策在公主府后花园聊了足有半个时辰……
聊了些什么,她都忘的差不多了,多半也是些小女孩子的烦恼,比如舒大家又逼着她学针线啦,学琴曲啦……日子过的有多枯燥无聊了……只记得对面的年轻男子一直专注的凝望着她……小小少女,哪里经过这样的阵仗……
一颗心都似要从腔子里蹦出来,完全没了方向。
现在回想,司马策是很会引着别人高谈阔论的人,他只是在适当的时候调整一下话题的航向,不至于让人觉得冷场无趣,讲不下去。哪怕后来,在他做为帝王执政期间,也将这一习惯保持了下来。
据说在朝堂之上,当他乐意做个倾听的皇帝的时候,总能引的朝臣们畅所欲言,一不小心便将心里的话漏了出来……
这一点,他与薛寒云截然相反。
薛寒云最爱做的事是给谈兴正浓的柳明月泼凉水。且,他本身便是寡言的人。
沈琦叶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