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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老约-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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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简没你这么不守规矩,那里多少双眼睛看着。”书房中,承渊的右手还缠着绷带,少年坐在书桌后,左后卷着书,笑意吟吟地看着正说得起劲的青骊。
“我哪里不守规矩了,难道我怎么都做不好,萧简都不过来帮我吗?”青骊自持有理,很坚定地反问着惬意的少年。
“是,要帮,要帮。”承渊又笑了两声,目光转回书上,却被青骊抢走了书,“诶……”
“我都过来看你,你还看书不看我!”青骊合上书,再气冲冲地重重放回书桌上,盯着承渊质问道,“我没有书好看吗?”
不知是不是青骊最近去练习场的时间多了,他总觉得眼前的女童比以前多了些风尘仆仆的味道,尽管看来依旧娇贵,却仿佛更有英气。她的手上有细小的伤痕,那是练习的时候弄的。他近日养伤,却花了比以前更多的时间在书房阅读书籍,有时专注得忽视了偷偷钻进书房来的青骊,直到自己看完了,才猛然发现她的身影。
她似乎比以前更加肆无忌惮地在少年面前表现自己,见面的时间其实不多,所以她想要赢得他更多的关注,听他叫自己的名字,像过去那样对自己笑,而不是只有她静静看他,没有交流。
青骊记得,有一次她悄悄进了书房,那时承渊竟然看书看到睡着了。她蹑手蹑脚走到书桌边,趴在桌上静静看他。她从没见过兄长熟睡的样子,不笑了,也不说话,长长的睫毛垂着,周围静谧,她甚至可以听见他在睡眠里沉稳的呼吸声。
然后看着看着,她也睡着了,再醒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坐在了一边的椅子上,身上盖着薄薄的毯子。朦胧的视线转过,有承渊专心看书的身影。夕阳斜织,照在少年的白衣上,温柔静好,清润雅然。
“在想什么?”承渊问着,起身。
“没什么。”知道承渊准备离开书房,青骊也走向门口,道,“我好闷,哥哥陪我出去走走。”
“顺便送你回去了。”承渊浅笑,看着青骊一蹦一跳地出了书房,他只跟在后头。
到岔道口时,青骊却没走回自己寝宫的路,说是要去找青蘼。
“等等就到晚膳时候了,到时候司斛找不着你……”承渊拉住青骊。
“宫里我会去的地方也就那么几个,司斛都知道的。”青骊不以为意,才跨着大步往前没走多远就撞了人。从来只有旁人为其让道,今日居然被人冲撞,心高气傲的皇室娇女不由厉声斥责道:“什么人,不知道避道的吗!”
女童娇蛮的叱问,顿时教那一群人噤声。
“对不起。”少女的声音柔柔弱弱,更显得青骊的强势霸道。
青骊抬头,见眼前是一名陌生的少女,穿着便装,却也大方得体,与青蘼年纪相仿,带着歉意的笑容婉约可人。
“生面孔,你不是宫里的。”青骊直言,再打量了一圈少女身边的人,心底已经多少知道了少女的身份,眉目却更加冷峻起来,质问道,“你刚刚撞了我,知不知道?”
“青骊公主恕罪,月棠小姐才进宫,不小心冒犯了公主,请公主原谅。”一旁已有大太监上前劝说。
青骊见那太监试图圆场遂蹙眉更深,正想开口训斥却被承渊拉住,便只好作罢。
“公公带人走吧。”少年谦和。
“多谢五殿下,谢青骊公主。奴才告退。”大太监这便带着月棠等人匆匆离去。
“哥哥,你就这么放他们走?”青骊不甘心。
“你也知道那是庄妃宫里的人,还想着胡来?”承渊道。
“我就是看出那是庄妃的人,否则我才不扮恶人,显得我小气。”青骊一昂首,继续走向青蘼寝宫。
承渊笑笑,追上去道:“明明是你撞了人家姑娘,还好意思这样说。”
“不是庄妃的人,就是我撞的,是庄妃的人,就是她撞我。”青骊说得理直气壮,“不想说他们了,太煞风景了。”
青骊没想到的,就是两日后的古琴课上,多了一道少女纤纤婉约的身影,端坐在青蘼后头的位置上,眉山目水的清秀,笑意淡然。
“青骊公主请入座。”教琴先生恭敬,仿佛无视了那个多出的少女,却总不时余光相向地注意着。
青骊大约想明白了个中缘由,冷哼一声,施施然坐到自己的位置上,气态高傲,指着那名少女问道:“她是谁?”
教琴先生眉峰渐紧,但见素来唯我独尊的女童以质问的目光看着自己,他只好硬着头皮道:“是月棠小姐,庄妃娘娘问过皇上的意思,允许月棠小姐同公主们一起学琴。”
“知道了。”青骊冷冷的,“先生开始上课吧。”
她不出恶言相向,只通过教琴先生的口将事实摆在所有人面前,在这里学琴的除了月棠,都是皇室血脉,即使是有庄妃作为后盾,身份摆着,月棠依旧低人一等。
休息时,青蘼将青骊拉到一边:“青骊,你知不知道你刚才问话的样子和以前的你有多不一样。”
“那是庄妃的人,对我来说就是仇人。”女童纯粹的目光里清晰地写着怨和恨,那样直白,但凡和庄妃有一点联系的人,就是站在与自己敌对阵营的。
青骊的怨这样深,用一个孩子最明显的理念划分善与恶,亲与仇,不知道掩饰,不懂得退让,完全尖利得像一只警戒状态下的刺猬,不是往日的娇蛮,不是因为不成熟才有的跋扈,是很单纯却强烈的恨。她说“仇人”的时候,整个人都被一直以来的怨浸透,再不是过去青蘼熟悉的青骊。
“一提庄妃你就这样,现在你还小,以后怎么办?如果真的出了事,你要父皇怎么处理?”青蘼痛心。
“就是因为我小,所以我看得比你们都简单。那些道理我知道,但我不会妥协的。反正在所有人的心里,我只是个恃宠而骄的公主,那我更霸道一点,更无理取闹一点。反正无所谓,我自己开心,自己过瘾就可以了。”青骊道。
“那你想过我们的感受吗?”花树下,少年温柔的质问随花香传来。
半边身陷在树荫里的少年,白衣沉静,脸上有和青蘼一样的惋惜,缓步而来,风吹开他的衣摆,此时有花被吹落,落在他脚下,被他踩过,残下花骸。
“你只是青骊,不是为了报复庄妃而存在的。”承渊停在青骊身前,低头看着神色愁愁的女童,柔声道,“你有疼你的父皇,有关心你的姐姐,有像萧简那样的朋友,还有我……我们……这些足够掩盖掉那些消极的东西。”
视线的落差里,有兄妹默然的交流。青骊的眼光渐渐柔和起来,稚气未脱的脸上却泛起浅浅的苦笑。她说:“也许等我再长大点,就认同你们的话了吧。”
“青骊……”
“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青骊看着承渊依旧缠着绷带的手,不由失笑,“忘记你还有伤,所以不用去父皇那请安。”
她已经学会闪避,将有些存留在心底最执着的信念收藏在低眉的那个瞬间,随着长睫的扇动,在这个刹那抹掉浮动在与承渊在之间的不愉快。
这时的她,不过八岁。
“我不和你说了,我回去练琴。”青骊低头离开,走出笼罩着他们的树荫。走进阳光里的时候,她忽然觉得光线那么刺眼,刺得快要流出眼泪,逼得她只能快跑,尽早离开承渊的视线。
“没想到,青骊已经长大了。”对于这样的现实,青蘼却没有一丝欣慰,她看着女童匆匆离去的背影,笑得艰涩。
“是我们平时和她说得太多了吗?灌输给她太多我们直到现在才知道的东西。”承渊道。
“承渊。”青蘼唤起少年的名字,看着他转过目光,看见他此刻的疑惑,她道,“想想我和萧简吧,有些事,是根本就不能……更不应该发生的。”
承渊愕然,目送着青蘼离去,少女浸透了悲戚的身影里,暗示了她对某些事的觉察,她的敏锐,却因为血脉浓情而止于这样的提点,或者,也有同病相怜的情愫——她有她的不能,他有他的不应该。
转身时,承渊方才发现默默站在不远处的月棠。少女凝望的目光带着些许爱慕,教他在错愕之后瞬间感觉到什么。
她不躲,依旧站在那儿,见他只是礼貌地点头,然后离开。而她就那样站着,看他离开,白衣在阳光下泛着柔软的光华,如同初遇的那天,他表现出的不是给与她的温柔,却依旧触动了她的心,绵绵柔柔的一道目光,一个给了别人却深深印在她心底的笑容。

清梦暖(十二)

如此抱着隔膜相处,在月棠入宫的第十个月头里,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降雪。
雨崇已经有很多年没有下过这样大的雪,铺天盖地,皑皑地掩埋了几乎所有,冻死了那些春日里明妍的花,凋落了盛夏里茂盛的树,连那个喜欢在秋天踩着落叶听支呀声的女童都因此被困在暖阁里,穿着厚厚的衣裳,和青蘼一起围炉坐着。
“前日里才好了风寒,这会都不爱说话了。”才从外头进来的少女双颊还残留着被冬季里冷风吹过的微红,轻声问着一边沉默的女童。
“有吗?”青骊看着春日里开过的兰花,此刻它已不复当时,和冬日里大多数植物一样蔫着。
窗户紧紧闭着,她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不知道外头依旧飞扬如鹅毛的大雪,只是听见偶尔刮起的风,呼啸过来,仿佛卷起了那些雪,更加迷茫了天空。
“公主。”司斛挑开帘子,进来,“五殿下过来了。”
原本看着窗的女童依旧出神,须臾之后方才应道:“嗯?什么?”
怅然若失。
“五殿下过来了,正在外头呢。公主是不是请进来?”司斛回到。
“嗯……”似乎依旧在出神,青骊又迟疑了片刻才道,“嗯,请进来。”侍女离去时,她已然站起身,期盼地看着被挑起又被放下的帘子。
少年踏雪而来,即使已经在外面收拾过,却依旧带着些微风雪的味道。
“哥哥……”青骊叫他,却因为已经太长时间没见面,这样的一声轻唤显得有些生疏。
承渊抬起头,看见多时不见的青骊,一时间却不知该说什么。
“怎么都愣着,承渊,过来坐吧。”青蘼道。
承渊点头,就近坐在青蘼身边。
青骊也坐下,勉强笑了笑,问道:“哥哥过来,有事吗?”
在青蘼的记忆里,这些时候但凡能见到承渊,都是因为一些所谓的“公事”,譬如他代皇帝考她的学问,譬如他代皇帝传话,所有的交流都因为那一次在琴苑里的交谈而仅止于此。他还会对她笑,却已经没有过去的亲密,即使不疏远,也不复当初,所以刚才她叫出那一声“哥哥”的时候,喉头干涩。
“青骊,你的身子都好了吧。”问来干巴巴的一句话,承渊说起时,也显得艰难。
“嗯,都好了。”青骊点头。
“是父皇要我过来问问,过几日冬猎,你和姐姐要不要一起去?”承渊道。
“又到冬猎的时候了吗?”青蘼像在自言自语,“这个时候还要去冬猎吗?”
“祖宗留下的习惯,父皇也希望趁着快过年,讨个好兆头吧。”承渊说话时,不自觉蹙起了眉。他知道,这不过是皇帝用来稳定人心的做法,也算是自欺欺人吧。
“那青骊你去吗?”青蘼问。
“去!”青骊回答得干脆,重新看着紧闭的窗,目光又飘忽起来,“我感觉自己很久没有出去了。”
视线中的青骊凄然哀伤,目光里却有迷茫。承渊默然凝视,看着长时间来只是匆匆相见的女童。她不知道那些短得可怜的见面机会都是他争取来的,即使曾经青蘼那样委婉却深刻地告诫过自己,他依旧执迷,逃避过,却还是被某些东西拉了回来,阻力和推力,纠结得深不可解——他当真在意这个和自己血脉相连的挚亲。
“那我这就回去告诉父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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