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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滚,东洋鬼婆子——”
叫嚣的学生群里,轻悠看到几张熟悉的脸,包括黄小姐在内,每一张脸上都写满了憎恶恐惧,骂声一句比一句难堪入耳。
毛叔一直护在她面前,挥开周围涌上来的学生,替她挡那些石头、粉刷、锅碗瓢盆。突然一泼冷水当头淋下来,她揩去额角滴落的水珠,抬头看向二楼,就见到黄女士站在两个男学生身后,眼眸冰冷地看着她,唇角勾着冷笑,似乎也骂了句“贱女人”。
不知谁叫来了学校的保安,挡住了轻悠,要请她出去。
“我是来见校长的,见完校长,我就离开。”
保安低声劝说,“轩辕小姐,您看这大家都这样儿了,你这又是何必呢?真有什么事,你给神父打个电话说清楚就是,也没必要非要跑来这里……招霉头不是。”
保安曾受过她的惠,她帮他的兄弟在杨记安排过工作,一边佯似赶她,一边回头驱散学生老师。
“不,我想见见神父。”轻悠很坚持,抬起头时目光坚定而冷硬,“你让开吧,如果真动起手来,你未必打得过我。”
保安苦笑,却也没有走开,张臂拦着路却也同时隔开了其他人的人身攻击。
后方的学生受人鼓动,更激动了,一边叫骂着就要冲上来推人,两方胶峙着,谁也不相让,甚至还有人端着臭馊水过来,又要往轻悠二人身上泼。
笛地一声哨响传来,便见身着黑色长袍胸口挂着银色十字架的神父,身后带着两三个修女,一齐跑了过来,大声喝止。
神父出面后,场面终于被平息下来,修女们将学生驱散送回教室,临走时,轻悠看到黄小姐不甘的脸色,还冲她狠狠骂了一句。
“轩辕轻悠,你卖身求荣,丧权辱国,你会不得好死的你!你和你的东洋鬼子奸夫都会下十八层地狱,我们会等着瞧你的好下场!”
那张深恶痛决的表情,仿佛一颗深钉,悄悄钉进了轻悠的心里。
……
学校教堂。
轻悠跑落在黑色袍脚下,握住了那只伸出的手,低垂下头,“神父,我有罪。”
那只手轻轻抚了抚她的头。
她说着,“我一直没有勇气面对这里发生的一切,面对因我而死的人。四年前,他为了我,毁了向大哥的手,四年后,他……我常想,是不是四年前就死在东晁,就不会有现在这些痛苦了……”
“我知道我罪孽深重,我竟然……我竟然会爱上一个这么可怕的魔鬼……”
带着泣音的忏悔声,轻轻消没于神圣的殿堂中,一缕日光从高窗中投入,打落在女子躬垂下的腰背上,正上方的雪白十字架上,耶酥基督的双臂开展,神容平和地望着地上的女子。
那只抚慰的手轻轻盖在她头上,神父宽和慈蔼的声音轻轻响起:
“孩子,主已经听到你的忏悔,你仍是主的孩子,你来到这里,你已经亲手惩罚了自己的罪孽,现在可以放下了。孩子,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所谓魔鬼,只是我们心中的执念罢了。地狱之主路西法在坠天前,也曾是上帝最爱的天使,他也为天堂的子民降魔除妖。你爱上的人肯为你做那么多事,说明他的心中也有爱。”
“上帝虽关上了你面前的一扇门,却会为你打开新的窗。孩子,睁开你的眼睛重新看这世界,你会找到你心中真正想走的路。”
“愿主赐福你。”
神父在胸口画下十字,将轻悠扶起来,他面容慈蔼,目色悲悯,轻轻拍了拍轻悠的肩头。
轻悠轻声说了句“谢谢您,神父”,眼底的脆弱和伤痛已经一扫而空,转身离去,脚步坚实。
神父看着渐渐融入阳光中的纤细身影,轻声叹息,他手上拿着一张银行支票,是女孩捐来重修校园大门的。
神父转身走出教堂侧门,一个身着黑色军服的男人站在那里。
“神父,您刚才说的很好,我代表元帅大人向您致以最高的谢意。”
神父面容一瞬苍白下去,摆了摆手,绕过男人走掉了。
……
洋裳店
轻悠身着一身华服,站在落地穿衣镜前,裁缝师傅在做最后的修改。
杨夫人陪在一侧,“轻悠,还是这粉樱色跟你最合衬,比你之前那些可美多了。杨姨就说你适合穿鲜亮的缎子,殿下的眼光真是很准,给你备的这套衣服把你这一身的风流气质都衬出来。听说这樱花缎子还是江南最有名的丝绸庄出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又轻又薄,真像水做似的……”
轻悠笑说,“杨姨,你没见过我们家的麒麟锦,比这个还轻还漂亮,不同角度的颜色都不同,日光下甚至有云蔚蒸腾、瑞祥环身的光彩。前朝的帝王,只有皇帝和皇后的朝服才能用麒麟锦。”
杨夫人惊讶不矣,好奇追问。轻悠只能说是家族秘密,自己长这么大也只见过一次,便是那位末代皇帝大婚时家里制了一匹。
两人这正聊上兴,店门突然被人急推开。
“小姐,夫人,不好了,有银行的带人来查封咱们工厂,说贷款到期未还,要拍卖厂里所有的东西。现在他们带来的人跟咱们工人打起来了……”
来人正是康叔手下最机灵的一个徒弟,轻悠立即去了工厂,杨夫人本要同往,被轻悠劝说去请巡捕房的人,又打电话向宋先生求助。
索性她赶到工厂时,康叔等人及时关上了工厂大门,那些模样一看就知道是黑社会混混的人只能在外砸大门扔砖头,而厂里的机器运转声还在继续。
轻悠着实松了口气,心说自从康叔和徐副总交上朋友,技术和管理两相给力,工厂的各个方面都得到加强,这次应变才如此迅速,没有造成大祸。车间里还赶着之前活动时招来的几大订单,可不能在这种时间出问题。
好在巡捕房的人来得及时,那队长也面熟,在其坐镇主持下,轻悠和混混这派的头目谈判,以距离贷款截止日还有一天为由,勉强将事情摆平压下了。
徐副总闻讯赶来时,混混们刚好撤离,扔来的眼色让轻悠也极为不安。
“小姐,以后这事儿您可不能一个人来啊,要是您出了什么事儿,咱们杨记损失可大了。”
“徐叔,没事儿的,有马队长在呢!”
徐副总立即跟那马队长套了近呼,塞了辛苦费,将人送走后,又蹙着眉说起公司的情况。贷款并非小数目,虽然之前轻悠的活动让公司获有了些回笼资金支撑起了公司内部的流动资金链,但是对于贷款这数目来说仍是杯水车薪。若是拉着面子去跟人借,也许宋家夫妇也能帮忙,但那毕竟是小叔的面子,她不想再欠人情。
“康叔,辛苦你和大家了。我恐怕他们不会就此善罢干休。可能这两天晚上必须多人守着工厂……”徐副总立即说会号召公司的人都过来帮忙守工厂,回头就开动员大会。
轻悠很感激,“徐叔,康叔,只要再坚持两天就好。只要撑到贷款截止日的第二天,一切都会好转的。”
两人奇怪,问为什么要撑到第二日,轻悠只说是政府机密,现在不能泄露。两人便也没再多问。
事情安排安后,轻悠又安抚着赶来看情况的杨家夫妇回医院,杨先生却说要留下来给公司坐镇,可他身上的伤根本没好,前日受了织田亚夫惊吓,现在脸色精神都不好。
他们这正商量着时,王秘书神色严肃地找了来。
“港城商会临时招开紧急会员大会,商量重新划定行会会员资质标准,以及码头税。”
众人一听,脸色都更加凝重了。
这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啊!
……
要在港城经商,加入港城商会好处颇多。否则就就极容易被其他商行排挤,甚至被黑社会骚扰而无法正常做生意。码头税,是专门控制码头拥有一帮子体力挑夫实则形成了另一个小型帮派组织的码头帮,按吨级搬运时扣下的中间费。
可以说码头税是一种非官方的油头,以前商行主席曾带头抵制过这种不公平的现象,可随着港城发展,货物吞吐量日增,码头帮也越来越庞大,最终几经血战后,成为一个商行摆脱不得也控制不了只能拉其入伙的利益伙伴。
钱绅,人称绅叔,便是在大血斗后成为码头帮的黑佬大,在商行里占有了举足轻重的地位。
“现在东晁人打来,为了保护咱们亚国人的利益,咱们必须重新定个标准,不能让他们把咱们的家乡给吞了!凡是流动资金不足这个数的,通通赶出咱商会。”
“货物增加,最近我好些个兄弟扛货扛得进了医院,落了一身毛病。我们也成立了工会组织,这里的费用,希望大家老板都能帮扶一下,必须再增加两个点子。”
光头瘪脸的男人,身着团福字绸面青衫马褂,目光阴冷嚣张地扫过众人。话一落,他身后的彪形大汉一步跨出,扬手一甩,砰砰两声,中间的黄花梨木雕花大圆桌上,插上了两柄黑森森的大斧头。
在座的一圈儿商人多吓得变了色,还有异议的立即噤声不语。
轻悠也在其列,她这次算是见识到黑社会势力在商行里横行无迹的霸道作风了。难怪出门前杨叔会那么担心,原来每次来,根本不是开会,而是受威胁兼精神虐待的啊!
“会长,你的意见呢?”
这自然不是问意见,而是在下最后通牒了。
白发会长颤微微地抬起头,看看旁边的副会长等人,都是一脸灰败色,仿佛大势已去,便要开口应允下这完全不公平条约。
这可怎么得了,要真应下,眼看着好不容易有了转机的杨记马上就会破产!
“那今儿这两条议案就正式……”
“慢着,我有意见,我不同意,提高标准把我们这些商行赶出去,增加你们码头帮的利润空间,这都是不平等条约!”
轻悠一拍扶手站了起来,那扔斧子的大汉双臂一振就要上前,嘴上还说着下流话,做势就要对她动手,她脚下立马一勾一挑,将大圆桌下的鼓腹小凳一脚踢到那大汉脚下,大汉眼里只盯着她娇俏的小模样,心猿意马,哪里识得她的功夫,一下就被绊着脚摔了个狗吃屎。
轻悠娇声一斥,“绅爷,容小女子说句话,若您真想拿武力来决定一切,我想就算是素有咱们港城保护神之名的宋爷,也不会答应一个国人顶着所谓抗击外敌的名号,借着方儿来欺负咱们自己的同胞。大家说,是不是?”
跟着轻悠来的秘书毛叔自然第一个高呼响应,而旁边本已经心灰意冷的小商行们纷纷忍不住又吼出了声来。
钱绅眯眼看着轻悠,“你是杨记的代表人?好,咱们商行向来也很民主,你说吧!”
轻悠自不示弱,“依照绅爷您新给的入行标准,这里有三分之一的小商行如我杨记等都会被扫地出门。我们这里的确有东晁老板,可是这些商行下面十个里面有九个职员都是咱们亚国人,你将公司赶走,要害多少同胞失业没活干,你算过么?”
钱绅回道,“这些失业者可以找我们新兴的亚国公司任职,难道一定要靠东洋鬼子吃饭么!若是他们连这点儿国人骨气都没有,被饿死也是活该。”
轻悠没有接这话头,继续说,“绅爷,你说你要成立工会增加员工福利,那为什么我又听说你以东晁军为借口说业务量缩减,要降低挑夫们的工资呢?!前不久码头上还闹过罢工事件,我想在座的老板们没人不知道吧!
你现在每个挑夫一吨才给六分钱,一天顶多三吨,月银六个大洋。你手下三千挑夫,一月支付工资不过一万八千洋元。但每天港口吞吐货物至少一百万吨,每吨你要抽成两个点,一天你入帐就是两万洋元,一个月下来至少一百万洋元。除掉你的机械耗损保养费,个别工头费等等,你至少尽利润高达八十多万洋元。”
钱绅面色明显一抖。
大概是没料到轻悠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