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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想到那府里的五姑娘,大太太的眼里便是一闪,似乎想到了十多年前,她满心欢喜地从娘家省亲回来,迎面就撞上了丈夫牵着一脸娇羞的女孩儿走到自己的面前,然后,那曾经一口一个表嫂的女孩儿,在她的面前跪下奉茶,管她叫姐姐。
这一幕,多么的相似,相似到大太太一想到就觉得恶心。
忍着心里的恨意,大太太只感激地对福王妃道,“多谢娘娘为府里考虑。”若是换个居心叵测的人,嚷嚷得天下皆知就要人命了。
毕竟这个时代,四皇子这么做叫风流,两个女孩儿这么干,是要沉塘,外加连累姐妹的。
“不过是我的本分。”福王妃微微一笑,这才说道,“今儿贵府诸事繁多,我便不打搅了,改日我再上门与夫人闲话。”说完了便带着人浩浩荡荡地走了。
大太太强打精神送了福王妃到了府门,见她走了,这才转身,领着锦绣匆匆地往三房的方向走,锦绣就一路跟着到了一处极大极奢华的院子外头,就见里头描龙画凤,好生奢侈,竟是府中的头一份儿。另有些美貌婀娜的丫头立在院子的廊下,脸上带着泪水正在抽噎,楚楚可怜,另有一种弱不禁风的美感。
“一群妖精。”锦绣就听着大太太身后有人这样低声说道。
锦绣也微微皱眉,觉得这府里的五少爷实在有些享受太过。然而想到七姑娘,还是强忍了忍,与大太太低声道,“太太先去看看五爷如何吧。”那方才进来禀报的丫头说的不清不楚的,什么叫五爷不好了?游学有什么不好的,莫非真如自己与七姑娘想的,五爷吃不过外头的苦,自己回来了?
这样想着,锦绣便与大太太一同进了五爷齐闵所在的屋子,就见里头有几个丫头正一脸眼泪地捧着几个食盒,一个满身散发着恶臭,头发打结衣衫褴褛的人正蹲在地上,头也不抬地呼哧呼哧吃着东西,瞧着那豪放的姿势和飞快咀嚼的模样,锦绣在那张肮脏的脸上看了许久方才看出来这究竟是哪一位,一时便惊呆了。
这还是那个养在绫罗堆儿里,万事不愁的脑残五爷么?
“慢点吃。”七姑娘虽深恨自己的弟弟,然而到底姐弟情深,此时便抹着眼泪给他擦嘴,一边拿着茶杯给齐闵喝,恐他噎着。
正在奋力吃饭的齐闵在这茶杯凑到嘴边的时候,微微一顿,之后抬头正对上七姑娘忧虑的眼,竟是目中飞快地闪过了泪光,低头喝了茶水,便小声道,“多谢七姐姐。”
长这么大大,齐闵一向是个不懂事儿的,七姑娘竟从未想过会有一日,能从这人的嘴里听到一句谢字,竟也心里酸涩,低低地应了一声。
齐闵却不再吃东西,只垂着头蹲在地上,锦绣就见这少年面对着的地面上渐渐地湿了,之后,便见这少年团成了一团,发出了巨大的哭声。
“这是怎么了?”大太太虽未养过齐闵,平日里齐闵也是个拎不清的,然而想到这到底是个孩子,也顾不得肮脏,只过来附身拍着齐闵的肩膀,含泪说道,“好孩子,有什么委屈,只管与伯娘说。”
“并未受什么委屈。”却不想从前哪怕叫针扎一下都要嚷嚷得天下皆知的少年,却只微微摇头,抹了一把眼泪说道,“伯娘别担心,我就是好容易回了家,心里踏实了。”他如今才知道,家的意义究竟是什么。还有,什么是真正的恶意。
想起被三皇子抛在外头,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什么苦都吃遍了的日子,齐闵只觉得做了一场大梦一般,却在梦醒后,对自己从前的作为有了羞愧之意。
被护在府里,他万事随心的时候,并不知道这些亲情对他意味着什么。可是当他为了一个馒头与别的乞丐打架的时候,当他被好看的女孩儿骗光了钱的时候,当他被如从前的他那般纨绔子弟当街鞭打的时候,还有跟着人偷偷混进大户人家偷吃的,却意外地见着丑恶的妻妾争锋的时候,他这才知道,从前他究竟做了些怎样叫人恶心的事儿。
那些笑靥如花,转身便能坑害正室子女的妾室,叫齐闵终于明白,他失去的,叫她抱憾而终的母亲,其实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他的人了。
还有七姐姐,他从前,总是伤她的心,究竟都做了什么?!
埋着头想着三皇子把他接回来时,那冷冷的目光和冷淡的口气,齐闵只觉得心疼得厉害。
只有真正爱着他的人,才会真的为他的未来打算。可是这个道理,却叫他浑浑噩噩了许多年,到了现在才明白。
所幸的是,他的亲人,哪怕是他这样胡闹都没有放弃他,愿意给他敞开门,迎他回家。
“伯娘,以后我都改。”感觉到大太太温柔地拍打着自己的肩膀,竟叫齐闵觉得是这段日子以来,最温暖的时候,然而之后,他的眼泪便更多地滚了出来。
如果是他的亲娘,只怕会更温柔的,如果可以,他也愿意以后好好儿地孝顺自己的母亲。
子欲养而亲不待。
心疼得不行的齐闵便在心里猛地出来了这么一句话。
“以后,莫要再这样吓唬我们了。”大太太感觉到齐闵的依恋,也不顾他身上的酸臭,把他抱在怀里温声道,“只要小五平平安安的,做个富贵闲人,咱们府里也养得起。”
“多谢伯娘。”齐闵的心里却已经暗暗下了一个决心,将头靠在了大太太温暖的怀里,他喃喃道,“好容易明白了,我就不想再做个糊涂鬼了。”他不知三皇子为何会出手点化他,放在从前他或许也不会领情,可是以后,他一定好好做人,再也不像从前那样荒唐了。
“游学”的日子,叫他只觉得长大了许多。
“若是五爷吃好了,且叫丫头们帮你梳洗吧。”见齐闵屋里的美貌丫头们虽柔柔弱弱关切无比,却不肯近身与齐闵接进,锦绣便微微皱眉,只对着齐闵温声道,“梳洗以后,五爷好好儿地歇着,等精神好了再与太太姑娘们说话,”她含笑说道,“既然已经回了家,五爷便无需担心了。”
“你们,”锦绣目中一闪,便对着那几个唯恐避之不及的丫头招呼道,“还不过来服侍主子。”
“不必了。”见那几个丫头躲躲闪闪,齐闵心里却不觉得失落。本来,这些与他海誓山盟的丫头们,若不是看在他英国公府五爷的名号上,哪里会这样与他情深意重呢?想到在外当个乞丐流浪的事儿,齐闵闭了闭眼,只与要呵斥那几个丫头的锦绣说道,“劳烦姐姐了,只是,”他敛目道,“人各有志,且叫愿意服侍我的人来吧。”说完,便有些疲惫地靠在了大太太的怀里。
“小的们愿意服侍五爷。”就有两个当年三太太病死前专门给齐闵挑的小厮出来,给齐闵与大太太磕了一个头后说道。
这两个是三太太为防有人害了齐闵,特意选的最忠心的仆人。当初齐闵荒唐的时候,没少谏言,叫齐闵烦的要死,丢在了不常回来的国公府里叫他两个自生自灭,却没有想到如今,不嫌弃他肮脏的也只有这两个了。眼见这两人目光清明恳切,齐闵这才苦笑了一声,只觉得自己从前瞎了眼,只微微颔首,便叫两个露出欢喜笑容的小厮扶着去了后头换洗。
“咱们府里的哥儿,何曾吃过这样的苦头。”大太太见齐闵竟是心性大变,再也没有了从前的一丝半毫的纨绔性情,便与七姑娘叹道,“也不知是谁做的,虽我也谢他,只是也有些心疼了。”
“这是好事儿,”七姑娘却看着大太太身上不知是些什么的污渍在发呆,许久之后,只哽咽道,“若是没有伯娘,我们才真的完了。”齐闵说是游学离家,可是这么久,三老爷在病床上只知道自怨自艾,竟是从未问过一句儿子去了哪里,就叫七姑娘忍不住落下了泪来,只轻声道,“如今小五明白过来了,我哪怕是知道他吃了苦,可是那个叫他去吃苦的人,我也一辈子谢他。”
她不是个傻瓜,这样完完整整地将齐闵送回来,怎么可能是心怀歹意之人?只怕是专门为了叫齐闵改变,方才使出了这样的狠招。
“以后找着人,咱们好好儿地谢。”说这些时,府里头的女孩儿们都匆匆地赶了过来,便是二老爷也风尘仆仆地过来,先将梳洗完后明显黑瘦了的齐闵绕着圈地看了一回,这才不在意地说道,“要我说,小子们不磨搓磨搓,就是不行。”他亲儿子不也是送上了西北,方才建功立业,出息了么。
“说什么呢!”虽然心里觉得这是大实话,二太太还是瞪了二老爷一眼,到底在外头还要叫二老爷夫纲永存说完,便暗暗地威胁了他一眼,不许他胡说。
“二叔说的是对的。”齐闵竟然半点都不动怒,只腼腆地笑了两声,便闭了嘴。
“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二老爷用隐隐的讨好的目光看了二太太一眼,便问这侄子,也是想要知道这小子是不是真的有谱了。
“我少年读书不成,以后只怕也难进益了。”齐闵想到从前,三老爷的那个爱妾,他一贯视之如母的那个花魁,只说怕他累着从不叫他读书,想干什么干什么,目中便一沉,然而到底不是别人逼他纨绔,而是他当年确实不成器,他也不会否认,只对着二老爷恳切地说道,“不如叫我走荫萌之路,捐个虚衔,还是与京中的与我相似的好友亲近,”见二老爷不置可否,他便轻声道,“纨绔,在某种时候,也是十分有用的。”
别以为纨绔多差劲儿。能养出纨绔的人家儿,都不是一般的穷门小户。能变成纨绔的子弟,也都是受尽家中长辈宠溺,舍不得打骂的存在。这样的家伙出去了,还是很有些不知名的用处的。
“谁与你说的这些?”二老爷便淡淡地问道。
心性大变,心性大变也不可能智商大变好吧?
齐闵从前那么的废柴,叫狡猾狡猾地二老爷一眼就能看出来,这里头有人给他出谋划策了。
齐闵抿了抿嘴,偷偷地看了也一脸好奇的七姑娘的脸,想到三皇子微笑的表情,默默地擦了一把汗,决定给自己老大在长辈面前添点儿印象分,便低声道,“是三殿下。”见众人一怔,七姑娘与她身边刚才与自己说话的一个女孩儿的脸都扭曲了起来,他便急忙说道,“殿下都是为了我好,也是为了……”他含糊道,“的一片心呢。”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二老爷那颗充满了阴谋的破脑袋里便翻滚了起来,搓着下巴小声道,“这家伙究竟打什么鬼算盘呢?”莫非是看中了本老爷优秀的才华,心生仰慕想要……
“家里也都是亲近人,我也直说了。”大太太却在此时打断了二老爷的脑补,只缓缓地说道,“三皇子倾心七丫头,想要聘之正妃,我正在暗地询问,想必他是为了七丫头,方才出手。”她一个人到底想不周全,不如叫这狡猾的二弟帮着七姑娘参详三皇子之事。
“大伯娘啊。”七姑娘的脸腾地就红了,却有些不好意思。
“这有什么脸红的。”二老爷的心脏强大极了,只微微一惊便恢复了脸色,不在意地对着羞怯的七姑娘说道,“是他钦慕你,又不是你看上了他,脸红个什么劲儿。再说,他自己愿意与咱们家亲近,咱家可什么都没答应,你若是不喜欢他,你也记得,你两个伯父不是摆设,谁想霸王硬上弓,且等着被我弄死就是。”
什么皇子不皇子的,对于家人至上的二老爷,还是孩子们最重要。
“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