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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宫无妃-第7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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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眼睛亮灿灿的:“真的么?父皇?我可以换地方?”

可以么?那些大臣不会反对么?迁都,可是头等大事,可以想象,会有排山倒海的反对声音。就如刚变法的时候,甚至可能血流成河。不过,弘文帝还是很肯定地点头:“可以。”

弘文帝语重心长:“但是,必须要选好地方。要太后和李冲他们都觉得很好的地方才行。”

孩子此时还不明白父皇这番话是什么意思。而且,也不明白,如果自己说话,难道太后和李中书等,会认为不好么?

弘文帝知道他不明白,但是,也不解释。挽着他的手,往回走。

但是,孩子却不肯。

诀别4

孩子扭着他的手,又想起那颗大蘑菇:“父皇,我们去看大蘑菇嘛……先帝爷爷陵墓前的那棵大蘑菇,真好玩儿……”

弘文帝的心再次吊起来。

孩子只是出于好奇。出于对美景的天然的热爱。但是,殊不知,那是对自己的一种极大的折磨和考验——每一次,双脚一踏上这片土地,都是一种无形的煎熬,如一个人,走在内心的审判台上,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就如芳菲的哭喊:“你知不知道?这些年,我根本没有脸再去住在先帝给我的小木屋里!我甚至连向他倾诉都不敢……”

自己呢?

自己何尝敢?

自己乱伦败德,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难道,自己就敢么?

但是,他没有违背儿子的心意,默然拉着他的手往上走。

山路上的雪,还无人迹走过。

靴子踩上去,松软,踏实。就连昔日有点滑的山道,也变得十分好走。

父子二人,很轻易地上去。

侍卫们都守在几丈远外的山道上。

弘文帝放开了儿子的手。

孩子唧唧喳喳地跑过去,仰起头,看着那颗巨大的“大蘑菇”——那么挺拔,青翠的松针,也彻底被冻结,从树冠到树身,到每一片叶子……彻彻底底地被封冻。

只有各种形状的冰凌,各种蘑菇状的蘑菇云……真的是一朵团团雪立的大蘑菇。他看得非常仔细,整个一副欣赏的神情。

“父皇……父皇……您看……”

弘文帝已经站在他身边。跟他一起看着这朵“大蘑菇”。

此时,孩子拉着他的手,两双靴子,一起踩在厚厚的积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弘文帝魂不守舍。

每一次,带着儿子走在父皇的陵墓前,总是无比的伤痛,羞愧,尴尬,难堪,屈辱……

诀别5

百样情绪,无法言说。

如果可能,他宁愿自己从不要和儿子一起出现。

但是,小孩子哪里知道大人的悲哀?还认认真真的拉着他的手:“父皇,先帝爷爷的陵墓前,这颗古松最漂亮。是不是因为先帝爷爷特别英明神武?”

弘文帝强笑一声。

“对了,太后有一次给我讲故事,她说,先帝爷爷生前,特别喜欢洛阳,先帝爷爷说,有可能的话,我们搬到洛阳去最好了,那样就不需要大老远地运送粮食啦,哪里,什么都有,富甲天下……”

孩子一边说话,一边觉得父皇的身子微微发抖。他吃了一惊,很是奇怪,急忙扶住父皇:“父皇,您冷么?冷我们就回去吧。”

弘文帝仓促摇摇头,面色一片惨白:“宏儿,你先下去吧。”

“父皇,您呢?”

“我想单独给先帝爷爷叩一个头。”

孩子不敢拒绝,只得先下去了。

他一边走,一边回头看,小靴子踩得一些雪花飞溅起来。然后,和那些侍卫一样,在半山腰停下来,等待父皇。

四周寂静无声,只有微薄的雪花,一片一片地落下来。

弘文帝无声地跪在地上。认认真真的叩头,不知道叩了多少下,只觉得额头冰冷,全是雪花,自己本人,都变成了一座荒芜的石像,仿佛比父皇更先死去……

对面,父皇的陵墓苍凉,遒劲。

他的声音无限痛苦:“父皇……儿臣要回去了……儿臣要带宏儿回平城正式接替帝位,继承北国江山社稷……还有芳菲,她也会跟我们一起回去……”

四周,只有微风吹起,簌簌的落下来。

他悚然心惊,觉得有什么声音,是发自内心的。

仿佛无限的恐惧。

他转头张望。但是,整个世界,一片寂静。

诀别6

“父皇……芳菲不能陪您了……她回去平城后……也许,就会一辈子陪着宏儿了……”

他的嘴角,忽然露出一丝笑意。微微的残酷,微微的得意。仿佛一场旷日持久的大战,谁坚持到最后,谁便取得了彻底的胜利。

拉锯了十几年。终于,以自己的胜利告终?

或者说,以宏儿的胜利告终?

谁也得不到那个女人——除了宏儿。

到头来,只有宏儿得到。

然后,也算是自己的得到。

他非常骄傲,也非常得意:“父皇……儿臣到了今日,也没什么可以向您忏悔的了……只求到了九泉之下,您要怎么惩罚都行。总之,千错万错,都是儿臣的错……但是,请您在天之灵,一定要护佑芳菲和宏儿……”

他跪在地上,良久。

冰雪几乎要把他的膝盖彻底冻掉。

“父皇……如果那个神仙爷爷是您……儿臣……那么儿臣……”

他说不下去,嘴里一阵腥甜,一口血吐出来。

殷红的血,甚至没有多少热气。一融入雪地上,立即便混为一体,一丝一毫都看不见了。甚至没有任何人察觉他的异常。

唯有他自己才知道。

太子府时候的中毒,对付乙浑时候的假死……这么多年的压抑,郁闷,愁苦,或者间歇性的酒色无度……一桩桩,一件件,早已把身子彻底掏空了。

御医都在意外。

但是,这有什么好意外的呢?

甚至,这么长时间的压抑——那种饥渴的压抑,这样的压抑,别中毒更加伤身——就如一个从未尝过女人滋味的少年……总是无可抑制的,希望得到——那么希望得到她——哪怕就春风一度。

哪怕一夜春宵,自己就死了。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如此奇怪的想法。

诀别7

越是得不到,就越是想。

就如一个人在沙漠里行走,再不喝水,就要渴死了。

他在这些日子,竟然无时无刻,不是想着这件事情。那么甜蜜,那么折磨,那么残酷,那么急切……

但是,仿佛永远都不可能。

永远都不能美梦成真?

他再一次张嘴,又是一口腥热出来。这一次,更是鲜明,几乎是褐色的血块,喷在雪地上,一时,竟然无法融化。

在慈宁宫的时候,他总是憋回去——一次一次的憋回去。

但是,到了这里,却忍不住了。

就如一个个拓跋家族的男人的命运——熬不过四十岁。

一代代的帝王,都是死在这上头。

唯一可以庆幸的是,自己不是死在逆子手里——自己亲眼看着一切圆满。这是晚年得子的幸运,宏儿都还那么小,其他的王子,就算想争,也没得争了。

他深感欣慰,认为这是自己做的最为正确的一件事情。

至少,自己逃脱了家族的宿命纠缠。

就算死——也比祖先,比父皇们……旖旎得多。

他跪得膝盖发麻了,改为坐着。

缓缓地坐着。

宏儿看得非常害怕,再也忍不住,跑上来,一边跑,一边喊:“父皇,父皇……”

“宏儿,别上来,我马上就下来……下来……”

他笑起来,提一口气,站起来。

脚步却摇晃得厉害,颤巍巍地往山下走去。

只有暗处,只有无声的眼睛,悲惨地看着这一幕——呵,他是自己的儿子!他来做最后的告别。

儿子已经到了穷途末路。

一如其他死去的祖先一般。

他的眼眶非常疼,却无法流出泪来。

自己都退让到了这样的地步了,还是无法维护那些最最心爱的人到永远?这一切,难道,真的只能以死才能结束么?

————————今日到此。

选择1

自己都退让到了这样的地步了,还是无法维护那些最最心爱的人到永远?这一切,难道,真的只能以死才能结束么?

良久,风吹动地上的雪花。很快,将一团血块似的殷红湮灭。

他怎能忘记?

这些,是儿子的血啊——儿子,已经到了这样油尽灯枯的地步。就如当年的自己,明知道走投无路,就算是求告祖宗保佑,也无济于事。

上帝让人灭亡,必先使其疯狂。

儿子,之前就是疯狂了,可怜他还不曾察觉,不然为何一再地作对?如果不是后来发生那么多事,他会走到今日的绝境?

为什么,自己之前就不曾察觉呢?

是忽略了他?

是遗忘了家族的遗传?

那些从来活不过40岁的男人们——哪怕没有逆子,也是违背天意?

就因为他和他的“母后”——如此的乱伦败德?

他站在原地,非常的痛苦,仰望着一望无际的,暗沉沉的苍穹。雪花飘飞,笼罩世界,仿佛不会给世人留下任何的生路。

终究,又是一场孽缘?

大家在这样的纠葛里,注定了,每一次都要以死才能偿还?

儿子,也重复了所有人的老路。

从此,再也回不去了!

他站在原地,忽然觉得如此的了无生趣——如此的失败,挫折。

自己就如阴沟里的老鼠,一再地退让,一再地躲避!一再一再地忍啊,忍啊……以为,把自己变成空气一般的无行人,一切,便会好起来。

却不料,根本没法好转。

反而是变本加厉。

他倚靠在大树上。一股气在胸口乱窜,四肢百骸,仿佛都要冻结。可是,却没法吐出血来。怎么都吐不出来。

只是憋闷着——就如一个人,眼睁睁地看着大石头从天而降,却没法躲避。永远都躲不开,闪不了。

抉择2

夜色黄昏。

慈宁宫香味扑鼻,一桌丰盛的晚膳已经摆好。

弘文帝牵着儿子的手,往里走。这一天,非常尽兴,大家都玩得很开心。

在外面的雪地上的时候,孩子一直蹦蹦跳跳的,又说又笑。他丝毫不曾察觉父皇的异常,但觉父皇精神很好,态度又和蔼,仿佛父子之间,有说不完的悄悄话。

有时,父皇偶尔还会讲一句俏皮话,惹得他哈哈大笑。两双手都很温暖,他觉得安全,觉得父亲的身子那么高大,足以依靠终身,自己只乖乖坐好小皇帝就行了。

弘文帝抬头的时候,看到芳菲。

孩子先喊起来,“太后,太后,我们回来啦……”

这一瞬间,他看到她面上的笑容。

那是一个温存女人的笑容。。没有任何的目的,权利,只是热爱——只是单纯的一个女人的幸福——

仿佛居家的妇人,等着丈夫,儿子的回家。

备好了丰盛的晚餐,换洗的衣裳,一切,都弄得那么妥帖。

弘文帝放慢了脚步。心里竟然有点儿恍惚。仿佛,这还是生平第一次——自己如此地向她靠近,毫无距离。

甚至自己牵着的孩子。

那是真正的夫妻之间——无论她承不承认,无论世人目光如何。但是,她就是自己的妻子——这些,就是自己的妻儿。

那是夫妻之实,而非是夫妻之名了。

他觉得非常自豪,非常胜利——甚至非常非常的理直气壮。终于,稍稍加快了脚步,走进去。

孩子已经跑过去拉住她的手。

她微嗔:“怎么玩到这么晚?中午不饿么?”

她一边说话,一边将孩子身上的雪花拍打得干干净净,将他的大氅脱下来,换上新的棉服。宏儿扬起头,笑眯眯的:“中午吃的干粮,现在真的有点儿饿啦。父皇,您饿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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