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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倾天下-第30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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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奕槿眉间有疲惫之色,这些日子来接连冒出的事端令他无暇应付,原先清朗的面目此时看去憔悴沧桑了许多,他习惯地将我拉至身侧,我将他伸出的手握在掌心,抬首殷切地看着他,低声道:“无论紫嫣以前做了什么,你都饶恕她这一次罢。”
    我整个人都笼在他的视线中,他迟迟未表态,我忍不住要再次开口,“皇……”
    奕槿却在此时止住我,他倦然地靠在金龙椅背上,略略仰头,说道:“颜颜,朕想过了,朕可以不赐死慧妃。”
    我听他说出这样的一句话,心头兀地一舒,像是绷紧的心弦喘过一口气来,奕槿一手支额,神色被掩在手掌的阴影下,他缓缓地说道;“你可知道为什么?林氏中的林庭修已向刑部坦承了所有罪状,他承认当年私吞大笔盐税,以此嫁祸言家,也承认了当年就是他向慧妃出的主意,买通太医,将皇子调包,以此来除去颖妃。”
    “什么,林庭修……”我闻言震动,霎时字不成句。
    奕槿看着我此时惊愕,面无表情地接着说:“既然有人能出面认罪伏法,慧妃即可从轻处置。”
    这样的变数来得太快,我一时还回不过神来,只听见奕槿将一本暗红封皮的奏折往我眼前一推,又补上一句道:“这是刑部里上来的奏折,你大可以打开看看,这奏折朕也是刚刚拿到,就连灵犀也还是不知道。”
    我心中极乱,乱糟糟地理不出头绪,心神不宁地将奏折中的内容匆匆扫视一眼,压着一丝颤音问道:“那么皇上打算如何处置慧妃?”
    奕槿转着大拇指上一枚深碧的夔纹扳指,慢悠悠地吐出话来:“林氏罪妇纵然死罪可免,但活罪难逃。朕就下旨废黜她的妃位,贬逐永巷,降为最末等的更衣,余生就安安份份地做未亡人罢,而皓儿断断不可再由她抚养,定要交到其他宫中养育成人。”
    “不!不行!”我竭声发对道,紫嫣的性子心高气傲,宁折不辱,若是要她如此落魄,从此在永巷中苟延残喘,于她而言还不如死了痛快。
    “颜颜。”奕槿紧紧地捏着我的腕骨,令我住嘴,声音发寒道:“你不必再求情了,她原是罪不容诛,朕现在能留她一条性命,已是格外开恩。”
   
    颜倾天下   天意从来高难问 5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林庭修主动承认了全部的罪状,对于当年所做的一切皆是供认不讳,由此一来,林庭修是自掘坟墓,必死无疑,但落在紫嫣头上的罪名却轻了许多,倒是堪堪保住了她的性命。
    奕槿的圣旨已下,紫嫣被褫夺“慧”字封号,撤离在漪澜宫服侍的宫人,贬逐到鬼气阴森的永巷居住,因我与紫嫣关系非同寻常,故四殿下皓儿交到凤仪宫中由我抚育。
    紫嫣去永巷后,我整日都忧心忡忡。我虽说不清楚,但看灵犀的样了似乎与紫嫣早有结仇,眼下紫嫣没有妃位作为依傍,而且一干亲信俱是被遣散,正是最无还手之力的时候,我不敢想象,以灵犀的手段,她会怎么对付几乎失去反抗能力的紫嫣。紫嫣现在是一介废妃,还是戴罪之身,又住在永巷那种不见天日的地方,就算某日死在灵犀手中,随便安上发病猝死的托辞遮掩过去,也绝不会有人去追究。
    我扶着湛露的手,在宫道上来来回回地走,心中纠葛着团团乱麻,一丝一缕地缠在心壁上。我此时也想不出个主意,这短短两日来,我去了奕槿那里不下七八次,每次奕槿都是不冷不热地将我的话回绝了,只说让紫嫣这辈子都在永巷安份地待着思过,无论我如何地求他,他都不肯转变心意。
    我也去了好几次永巷,但每次还未踏进,就被那里的侍卫挡了回去,侍卫将永巷防守得密不透风。我就连紫嫣的一面都见不到,我心知定是有人暗中示意,不要放我进去与紫嫣见面,但却也是无可奈何。
    这时间渐渐过去,我越来越心急如焚,死不可怕,可怕的是生不如死地活着,我都不敢去想,紫嫣眼下陷在怎样的境地,她是否正受着磨难,受着无边无际的苦。
    湛露默然地扶着我的手臂,而我仅是木然地一遍遍地沿着宫道徘徊,我劝不动奕槿,我也见不到紫嫣,明明知道拖得越久,情势就会越险恶,可是我偏偏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却是无能无力。
    紫嫣,紫嫣,我目色惘然地看着横旦绵长的两道红墙,天陲乌墨色的云团压下来,不禁黯然道,紫嫣,我竟是救不了你。
    尽管我们曾有过离隙,但面临生死关头,我们还是会放下旧日恩怨,义无反顾地去救彼此。
    “娘娘,起风了。”湛露忽然道,随着她的声音,我感到一丝凉风嗖嗖地往梨花青双绣外裳的领口里钻,让人生生地激起一个寒噤。
    初冬时分,寒意愈重,也不知道紫嫣在永巷中过得如何,这天气眼见着一日日地冷下去,不晓得她身边御寒的衣物够不够,取暖的炭火会不会被克扣短缺。这宫中跟红踩白的奴才比比皆是,也不晓得她是否会在小人那里受到委屈。紫嫣她出身显赫将门,后嫁入宫禁,一生享尽富贵荣华,从 来就是养尊处优的命,哪里肯过这种寒苦的日子。
    湛露劝道:“您这样也不是办法,就算忧心慧妃,也要先顾着自己的身子。”
    我伸手拢紧领口,面色在风中微微吹得透白,喃喃自言道:“不行,不行,我绝不能再让紫嫣留在宫中。”
    湛露扶住我纤弱不甚的身躯,我的指尖微凉而发颤,今晨刚刚传来的消息,说是紫嫣身边的侍女黄缃,昨夜忽然暴毙,上头也不大关心这事,反正几乎每日都有死尸从永巷拖出去,也常常有人被发落到永巷中来,都是极其稀松平常的事。据说黄缃的尸身被人拖出来时,衣衫不整,面目扭曲得狰狞惨烈,其状甚是恐怖,现在已经草草地掩埋在乱莽岗了。
    我接到黄缃死讯的时候,不由觉得瞬间肺腑寒彻,黄缃是紫嫣最得力的侍女,也是紫嫣最信任的人,现在她已经死了,不知道何时会轮到紫嫣。我现在心中仅留下一个念头,绝不能让紫嫣留在宫中,若是再这样下去,她怕是连这个冬天都捱不过去,就要像黄缃那样,随便安个暴毙的情由,就不明不白地死在永巷中了。
    而且,宫中常常有流言再传,说起丰熙那朝的后宫,有宫妃欺悔一些失势的妃子,冬天正好就是最适合用来挑弄人的时候,不给炭火,或是给些黑炭和浸过水的劣质炭,都是折磨人的好法子。”
    我愈想愈心烦意乱,种种画面在眼前挥之不去,猛地一转头往回走去,湛露被我突如其来的动作一惊,忙不迭追上来道:“娘娘,您这是要去哪?”
    我道:“去找皇上,尽管我知道没用,我还是要再去求他一次。”
    “娘娘,”湛露为难道,“皇上大概正在御书房中,娘娘这样贸然过去,要是撞见个外臣,那可多不好。”
    我已是顾不得湛露劝阻,径直就朝御书房的方向而去,湛露见状叹了口气,也就默默地跟着上来。
    我怀着一腔心思,快到御书房时,讷讷地顾着自己走路,若不是湛露拉住我,险些迎面就撞上一人。
    我惝恍地抬头看去,那人是名面目陌生的男子,一身绣仙鹤翱天的朱紫官服,腰扣玉带,应是觐见的官员。他形貌生得还算俊伟,高额隆鼻,眼窝陷得有些深,我乍一看之下,觉得有三分眼熟,却是一时间想不起来在那里见过。
    湛露见到这般情形,悄悄扯我的衣袖,后宫中的女人为着避嫌,是不宜面见前朝官员,我们这样已是不合规矩。
    我知道湛露的暗示,但却不急着回避,而是留意地打量着眼前的男子,看他身上的服饰似乎是文官,或是资政殿学士,或是校书之类罢。
    而那人看清我的容貌时,竟有一时的怔忪,脱口而出道:“慧妃娘娘……”
    我一听,就知道他将我错认成了紫嫣,但是他这一出声,倒是让我想起来了,他就是瑛和侯庞氏的二公子庞雍,想当年,我与奕析携手共游金莱城时,就曾见过他,看他现在的情形,应是被授予了朝中官职。这倒也是件怪事,据说庞雍当年就是厌倦官场,而自愿辞官不做,甘心留在偏远孤僻的城镇中过着一种类似隐士的生活,虽然自在,但也不得不说是可惜了他的一身才学,现在他竟然又肯入仕了。
    而今天,当真应了那句话,人生何处不相逢。当年,最初遇到庞雍的时候,我还是奕析的王妃,正与奕析在湖上悠游泛舟,满怀温馨甜蜜地憧憬着日后的生活。而现在,再次见面时,我却成了皇后,一个不尴不尬的身份,也是一个不尴不尬的处境。
    想到这里,我不由清苦一笑,此时此刻,我是应该感慨人生竞有这般奇妙的际遇,还是应该叹息世事的变幻无常。
    我平声道:“庞大人看错了,本宫不是慧妃。”
    “微臣有眼无珠,还望娘娘恕罪。”庞雍唇角的肌肉抽搐一下,勉强挤出笑意将刚才的失态掩饰过去。他朝我若有所思地点头,自语般地轻轻说道:“权势煊炙的林氏在一顷之间分崩离析,出自林氏之门的慧妃亦是遭到废黜,软禁冷宫,怎么可能再出来走动?”
    我佯作未听到他的话,漾起一丝兴趣问道;“庞大人,本宫是否长得与慧妃极像?”庞雍见过我两次,却每次都将我错认成紫嫣。
    庞雍双乎平摊于胸前,朝我恭敬地作揖,退后一步,低着头回话道:“微臣绝不敢冒犯娘娘。”
    我悠悠道:“你直说,本宫恕你无罪。”
    庞雍口气略微停滞,闲闲地说道:“薛氏垮台,宫中废了一双薛皇后。言氏获罪,宫中处死了颖妃。眼下轮到林氏失势,宫中慧妃也被打入冷宫。”
    “庞大人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抬眸道,他这话说来平平无奇,细细揣度却是暗藏着深意,“庞大人是想说宫中女子能否立足,全赖身后家族的支撑,还是想说一个家族的荣辱来 自'炫*书*网'宫中女子的地位?”
    庞雍不愧是当下颇具名气的才子,眼神中显出一种难得的通达明澈之意,“微臣曾听说慧妃长得极像其姐娉妃。”
    他这话信手拈来,忽然冒出来,说得有头没尾地,令人听了直觉得诧异,而他此时又慢慢地开口:“刚才娘娘问微臣,问是否娘娘长得像慧妃。但微臣窃窃以为,应该是慧妃长得像娘娘,而不是娘娘长得像慧妃,如果是后者,只怕慧妃就不会落到眼下的地步了。”
    庞雍一字一句说来声调平和,我却听得心惊神颤,此人不同一般,居然能说出这样一番犀利的话来。
    我脸上依然含着合宜的微笑,将内心的波动掩饰得滴水不漏。宫妃与外臣之间说那么多话,断然不合乎礼制。此时,庞雍朝我告辞,就向着御书房走去,一壁走远,一壁幽幽地吟着:“旧社凋零,叹闲昼永,人倦懒摇轻罗扇。回视千钟一鬓轻,悟浮生红尘深处。清愁自醉,惊残孤梦,袅袅娉娉终成空。故山犹自不堪听,况半世飘然羁旅。”
    我怔怔地看了一会,眼神一错直觉得他神色有些悲伤,极力地控制着不流露出来,但在眼角眉梢依旧淌出淡淡的影子。
    我问湛露道:“湛露,听到这首南歌子了?”
    湛露点头,她先时是掌管文锦阁的领事女官,对于文墨亦是略有涉猎,她思忖着道:“南歌子原属清哀孤离之调,两阙词如此填来似乎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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