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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狼与白鹿-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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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当的以此来指斥自己。
“你还装什么蒜呀?你这蔑儿乞惕的贱种!你不是我父亲也速该的儿子。我、别勒古台、合撒儿、合赤温、帖木格,还有帖木伦都是,只有你不是也速该的儿子。我知道,我妈妈也知道,部落里的人都知道,所以他们才不能接受你来继承父亲的权位,才会抛下我们离开这里,是你给全家带来了耻辱,是你害得我们被部落遗弃!你这给全家带来灾祸的蔑儿乞惕贱种,快滚得远远得吧!”
“你胡说!”
“你要是不信,就去问诃额伦。你是谁的儿子,她心里最清楚!要是你不敢去问她,那么你就回想一下父亲在世的时候吧,他是那么的讨厌你,不是吗?他恨不得把你丢到翁吉剌惕人那里,再也不想见到你,不是吗?可你偏偏在他死后不知羞耻得自己跑了回来,还厚起脸皮来自称一家之主。也不想想,我们这些真正的也速该的儿子,凭什么要听任你这个蔑儿乞惕贱种的指手画脚呢?”
别克帖儿这恶毒的话语,如同暴风雨般掠入铁木真的耳中,如重锤击打着铁木真的心肺,又如利剑穿刺着铁木真的肝胆。激起了他心中的千头万绪,烧灼着他的五脏六腑。
“不许你胡说!”
铁木真怒喝着。虽然他认为这些恶毒的话语只是对方为了打击他而编造出来的谎言,然而,他的心已经开始混乱,声音也因之失去了威慑力。
别克帖儿从铁木真的神态上确信,自己的话语已经严重打击了对方,于是乘胜追击,将最为至命的话语如标枪般投了出去:
“正因如此,我才告诉别勒古台不要认你为兄,也不决不听从你的任何命令,因为你这蔑儿乞惕贱种不配我尊重。只有我,真正的也速该之子,才是这家中真正的主人!至于你,还是赶快滚回你那些蔑儿乞惕亲爹身边去吧!”
说完这些,别克帖儿对铁木真投下蔑视的一瞥,便强撑着受伤的身子,缓缓挪动着脚步步,向畜栏外走去。
——不能再让他活下去了,无论他说的是真还是假。凡是搅乱秩序者,不服纪律者,同自己做对者,不管是谁都必须毫不留情得除掉!
凝视着他的背影,铁木真有生以来第一次产生了杀人的念头。
“合撒儿,拦住他!”
“什么?”
别克帖儿的怒斥显然也将合撒儿说得呆了,以至于他对铁木真的命令根本反应不过来。然而,这一情况在铁木真当前的心境中,却有着另外的理解。
——怎么?连合撒儿也不听自己的指挥了吗?难道他也听信别克帖儿之言,不再奉自己为兄长和首领了吗?
“你也敢背叛我?忘记了当初的誓言了吗?”
铁木真再度拉开了手中和弓,这次对准的目标却是犹自云里雾里的合撒儿。
“没……没有……”
合撒儿在箭簇的寒光中猛醒了过来。一年多以来,他的头脑中已经形成了对铁木真的绝对服从。当此关键时刻,他再也不及细想什么,便一个健步跃到了别克帖儿的身前,拦住了他的去路,并引弓相向,只待铁木真发令了。
当前胸和后背再度为两支明晃晃的利箭所指住的时候,别克帖儿终于意识到是自己的口舌招至了这不可挽回的大祸。适才因中箭而被激起的一时愤怒此刻已烟消云散。代之而起的是被尖利的箭簇瞄着前胸与背后的那种不堪忍受的感觉。不过他的头脑尚不糊涂,他甚至试图用理性的话语来平息铁木真的愤恨:
“忘记我刚才的胡言乱语吧。我们是兄弟,是也速该父亲仅有的儿子们,我们之间不能自相残杀呀!泰亦赤兀惕人才是我们的箭靶子,难道你们忘记了他们是如何欺凌我们一家的吗?”
“自然不会忘!”合撒儿叫道,“但是这已经和你没有关系了。”
“为什么会这样?你们怎么会把我当做眼中钉,肉中刺呢?我死了,泰亦赤兀惕人会开心大笑的。”
别克帖儿再度力下说辞,死亡的威胁令他心胆具寒。也许在这样的时刻里,他真的为自己过去的所作所为而后悔不已,如果铁木真说声放过他,他会从此发誓不再与铁木真作对。铁木真完全可以乘此机会来逼迫其就范,让他象合撒儿那样发誓效忠,但铁木真不为所动。
在铁木真看来,别克帖儿的抢夺行为和反抗言论,这些都不重要。他所不能忍受的是他对自己身为蒙古人的血统的怀疑与辱骂,即使那些话真得如别克帖儿自己所说的那样是“胡言乱语”,也是不可原谅的。
——怀疑我的血统就意味着从根本上否定我的地位,这是比背叛更为不可饶恕的恶行!
铁木真如是想。所以,别克帖儿诚恳的至歉与合解的态度,在他眼中完全是劣势之下的缓兵之计而已。
——他必须死!以他的血来洗清加诸于我身的所有羞辱与不平!
以血来偿还自己的罪恶!这是一条在草原上颠仆不破的金科玉律。在此后的漫长岁月里,我们可以看到这一信念贯穿于他的全部人生的每一个时刻,即使他也曾经做出许多改变牧民故有习俗的改革,但是在他骨子里却是一个非常纯粹的传统派。这种彼此对立的矛盾,构成了他那令人难以捉摸的复杂性格。
弓弦绷得笔直,箭簇寒芒闪烁。蒙古人的箭,再度要射向自己的同胞。天空中的太阳似乎不忍再看这幕行将发生的骨肉相残的惨剧,伤心得隐藏在云朵的背后。大地瞬间变得阴暗,风呜咽哀鸣,草垂首啜泣,为一个行将逝去的生命而悲伤。
从铁木真那狼般狠辣的目光中,别克帖儿看到了自己注定一死的命运,他的心反而不再慌乱,神情坦然得坐在了地上,盘起双腿,凝视着瞄向自己致命部位的箭簇上那一点寒光,一字一顿得说道:
“非要杀掉我吗?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不过,我死之后,请善待我的母亲,也别再伤害我弟弟别勒古台,让所有的罪孽都归咎于我吧,让我成为也速该一家最后流血的人吧!毕竟,我们一家的血已经流得太多了,今后希望你们能让泰亦赤兀惕人流血。”
“我会的!”铁木真同样一字一顿得回答道。
“可惜呀,我不能和你们一起去为父亲报仇了。打仗的时候,记得替我多杀几个敌人。”
“我会的!”合撒儿答道。
“那就辛苦你了。”别克帖儿微笑着道,“看,还是我沾便宜了。”
接着,他又道:“合撒儿呀,你来射死我吧。我可不想死在蔑儿乞惕的贱种手下。”
“可恶!”
铁木真怒不可遏。这个别克帖儿死到临头居然还要用这如同毒蛇的牙齿般的话语来嗫蚀自己的心脏!在他的扣住弓弦的两根手指瞬间便要放松开来之际,山丘脚下忽然传来了凄厉的呼叫:
“铁木真——不要射——”
然而,已经太迟了。虽然铁木真已经分辩出了这个声音的主人是谁。如果这个人能够早来一步,或许他真的会听从。但是,在别克帖儿再次辱骂他之后,任何人也无法阻止他的利箭脱弦了。
话已尽,箭飞出!两支羽箭同时从铁木真与合撒儿的手中飞出,一前一后从别克帖儿的胸窝与背心穿入体内,箭尾微颤,余势犹存!
“啊!别再射了!妈妈求你啦,铁木真!”
诃额伦几乎声嘶力竭了。她在豁阿黑臣的搀扶下试图爬上小丘,但是巨大的震惊与悲痛使得她那双可以穿山渡河的双脚全无一丝气力。喊出这一声的时候,膝盖一软,整个人扑倒在青翠欲滴的牧草之上。
对于此后会遭到母亲如何的斥骂、处罚,铁木真已全然不当作一回事情了。彻底消灭别克帖儿的念头已经完全主宰了他的头脑。
“嗖,嗖……”
连续又是几箭。合撒儿的箭全部射在别克帖儿的胸膛,而铁木真的箭则悉数插入他的后背,将整个人射得如同一只刺猬,片刻之间就断了气。
两个杀手此时方觉全身无力,如同虚脱一般,几乎同时仰面坐倒在地,口中不停得喘着粗气,心中仿佛数十面大鼓一齐在敲动,震荡肝胆,摧心挠肺。好半天,他们才勉强用弓支撑着站起身来,彼此对视一眼,又低头看着横于二人之间的别克帖儿的尸体,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来……
※※※※※※※※※
天快黑了的时候,两个杀人者回到了家中。一进帐幕,迎面便遇到了坐在床榻之上的月伦额客的冷利目光和严峻审问:
“你们杀人了,是吗?你们杀掉了别克帖儿是吗?你们把他抛在了哪里?”
连珠炮般的发问令不善做伪的铁木真根本没有回避的余地可言,合撒儿更是被威严的母亲所镇慑,低着头不敢与之对视。
“别克帖儿在山上,他再也回不来了……”
这也许是铁木真一生中说得最为委宛的话语了,然而月伦额客已经无法接受了。她并未亲眼看到他们两个最终处决别克帖儿的一幕,因为在喊出那一声的呼唤后她便昏厥了过去。虽然她早已料到别克帖儿凶多吉少,但是在她的心中,还始终保持着一丝幻想。因此,当其死亡的事实倏然横于面前的时候,她一时间无法接受。
她面色苍白,身体如风中柳絮般轻轻摇摆着,手用力得抓紧自己的衣角,手背青筋迸凸,召示着心中的狂涛翻涌和电闪雷鸣。看到她这个样子,合撒儿想上前来搀扶,却被她双目中难以形容的愤怒所吓住了,非但不敢向前,甚至还向后退出两步,直欲拔足奔逃,但却也不敢。铁木真垂首默立,在心中做好了迎接暴风雨的准备。
沉默了许久,她的嗓子眼里忽然发出语焉不详的一声短促呼叫,接着,双目中居然流出了两道细细的血流。可是,她的眼睛依旧瞪视着年青的杀人者,声音因极度的愤怒与悲恸而扭曲。那是一种铁木真从未听到过的怪异声音,不似悲也不似怒,却宛如来自上天的谴责:
“你们杀人了!杀的是自己的兄弟!你们这双魔鬼!”
她转目瞪着铁木真,几乎是在诅咒他:
“你,生下来便握着黑色血块的食人恶魔!”
又向合撒儿:
“而你,这因合撒儿恶犬(1)而得名的啃食同类的妖兽!”
之后,她将他们合起来半是斥骂,半是向天控诉他们的罪行:
“看看你们做下的恶事!你们……你们简直伤透了我的心!你们就是那咬碎胞衣的恶狗;冲上山崖的豹子(2);压抑不住愤怒的狮子;吃人不吐骨头的魔王(3);冲撞自影的海东青;突施偷袭的狗鱼精……
说到这里,月伦额客的声音倏然中断,激烈的情绪令她呼吸都困难了起来,喘过一口长气后,她用愈发激烈的语气继续骂道:
“你们两个戕害亲骨肉的凶手啊!你们是吞食自己羔儿后腿的疯骆驼;风雪中四处捕食的贪狼;追逐吞吃自己孩子的狠心黄鹘;为护其巢而疯狂撕咬的豺狼;是只知捕食的猛虎;狂奔驰冲的长毛獒……”(4)
在这劈头盖脸、几无休止的咒骂下,铁木真与合撒儿宛如两句木雕泥塑般怔立原地,除了垂首无语之外,再也做不出其他反应了。在这场由气恼、憎恨、痛惜等等诸般情绪交织而成的语言风暴面前,他才第一次发现原来母亲的体内竟然集聚着如此之多的愤怒,此时发泄出来直如三河之水,滔滔不绝。
忽然,月伦的声音戛然而止。随即,耳边传来沉闷的声音。铁木真急忙抬头看时,眼前已经不见了母亲的怒容。再看时,原来她已仰面躺倒在床榻之上,一动不动。始终躲在一旁,面带噤若寒蝉表情的黑臣女仆已经赶到床前,低头检视着月伦的身体情形。铁木真和合撒儿都紧张得凝望着床上的母亲,想上前去看,却又慑于适才的盛怒,因之望而却步。
时间过得其实并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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