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塵世羈-第8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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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賽已近末聲,雖一時不能細數,但大致看去三人戰績持平,他們放慢了發箭的頻率,謹慎起來,連四周的人也看出了神,竟洠б粋注意到皇帝的悄然到來。

“對了,十三爺和十七爺說他們要去西邊戰場?皇上可千萬別準啊,戈壁黃沙,十三爺的身體現在恐怕受不起……”我問道,眼楮卻時時關注著場上動靜。

“好箭!裕親王福晉在草原上的名聲絕非虛得啊……”允禮剛剛一箭中的,阿依朵的紅箭緊隨而至,差不多和允禮的白箭扎在一處,允禮大概已經力有不足,那支箭搖搖晃晃,被擠落在地,圍觀的眾人噓聲、喝彩聲頓時響成一片,胤也忍不住贊了一聲。

“朝中事務怎麼離得了他?就是十七弟,京畿防務也少不得的,隆科多兼了上書房大臣,又是九門提督,整天忙得腳不沾地,長此以往不是辦法……結黨余孽未清,朝中多少官員可用?打仗是打糧草,與葛爾丹一戰才畢,如今國庫空虛,朕讓李衛去做江甦巡撫,不就是為了在江南籌糧備戰麼?要用到十三弟的地方多了去了,比戰場也不差啊……”

允禮不服氣了,又連發兩箭,箭箭中的,阿依朵和胤祥也不慌不忙,無一落空,他們的箭匣眼看就要空了。

“不去就好,無論怎麼說,他去都不妥當。可憐十三爺總覺得自己是不受重視、被人遺棄的孩子,又浪費了之前十年的時光,他總是想證明自己……”

“唔?”胤仿佛在低頭看我,我卻無法移開目光。

只剩他的最後一箭了,連允禮和阿依朵都看著他。眾人屏息等待中,胤祥好整以暇搭箭拉弓,將胳膊與弓箭掄成一輪滿月,馬上側身,姿勢標準得像一尊騎士銅像,仿佛全身的每塊肌肉都在蘊勢等待——不遠處的幾個宮女咬著手指看得目光發直,很有意思,引得我分神多瞄了幾下。

破空而出,箭的去向是最擁擠的那個草垛,上面已有五支紅箭,二支白箭,三支耍废樗坪跏怯幸獾摹

箭羽在空氣中震動,尚錚然有余音,已被扎成箭豬似的草垛應聲而散,二支紅箭、一支白箭飄落在地,剩下三支紅箭、一支白箭、四支耍际巧钌顩'入木樁才得以存留。

胤祥隨意扔出單弓,昂然下馬,幾名隨侍伸手接過那弓,突然一人激動大呼︰“弓裂了!弓裂了!”

最後那支箭豈止力貫千鈞?居然將角弓也震裂。

允禮搶過弓來細看一遍,仍不死心的打馬上前數起箭來,隨著眾人的跺腳、叫好、議論聲,我從胤祥拉弓就開始屏息的那口氣,才得以無限贊慕的長舒。

“何需上西疆戰場才能證明呢?難道,誰還敢說朕的十三弟不是頂天立地的英雄男兒?”

深有同感,回首向胤認真的點頭,才發現他仍只低頭看著我,幽深的眼眸里捕捉不到一絲目光曾移動過的痕跡。

  蒹葭(下)

閑置多年的圓明園突然人氣高漲,每個來的人都不想走了。

我選中了一棟湖畔小樓住下,樓下有臨湖水榭,楊柳依依,這一片庭院最可喜的是洠в凶屓藟阂值闹旒t高牆,四處只有竹籬爬滿香草藤蔓以示隔斷,青剩ЬG意伸手可得。

當天下午,胤干脆吩咐將湖邊一處軒敞抱廈整理出來,把上書房大臣都叫到了圓明園來辦公議事。當夜,他也洠в谢貙m。

這幾天正好滿康熙的百日之期。國喪服孝,百日縞素,人人都不能戴有頂戴和喜色的帽子,還只能穿孝服,偏又是顏色慘淡的冬天,日子久了,只覺滿目荒夷,加以百日之內,不得剃發,一個個毛發蓬亂,特別是宮人們就那麼一件白孝衣,洠У锰鎿Q潱矗┥夏羌野灯婆f的白布褂子,不象個囚犯,也象個乞兒,看著好不喪氣。

好容易百日磨過,宮內立刻忙起來,換去素色帷幕簾櫳,敚先粘S玫南采髅笥镁撸豕蟪紓円不丶姨觐^刮須,重新穿回朝珠補褂,翎頂輝煌,容顏煥發。

“嗯,這才像個新朝的樣子。”胤要我陪他回宮一趟,他指點著從大內藏珍里取合用的器物去圓明園裝飾我的新住所,看宮人們換上新裝,精神利落的翻箱開櫃、布置宮房,點點頭道,“這幾日你們把宮里好好打點出來,朕先去圓明園躲幾天閑,待從遵化回來,乾清宮要立時就能用得上。”

北方真正的春天到了,“陽春三月”這四個字的含義在這園子算是體現到了極致,草長鶯飛,天光水色,綠意像用畫筆飽蘸了濃墨染上去的,潤得要滴出來。

我喜歡動物,胤也有個“怪癖”,大概因為對人對事太過于嚴苛挑剔,人生殊少樂趣,他對小貓小狗都很好,偶爾還能逗趣,于是圓明園中很快補齊了有趣的生物︰溫馴的梅花鹿很容易受驚嚇、神采奕奕的獵犬緊隨人後,波斯貓對人愛理不理、梅花苑中的仙鶴姿態卻更顯高貴優雅、湖中艴庮伾踩恕Ⅷx鴦總是一對對相依相偎、同樣是羽毛絢麗的孔雀還不如總喜歡停在籬笆上的雉雞可愛……人不多,園子卻真正鮮活起來,耳邊時時鳥鳴啾囀,走在其間,人心也不得不輕快幾分……

可惜朝局的氣氛與之正好相反,胤卻還把這氣氛帶進了圓明園。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只要胤一怒,以李德全為首的宮人們不約而同的縮到一邊,只偷望著我,若洠в型馊耍挥兴麄冃值埽疑俨坏靡瞬杷退陨苑稚⒁幌滤淖⒁饬Α5@些日子,胤脾氣一次比一次發作得大,並不是每次都有朝臣在場,但我只能靜靜坐听,全不理會戰戰兢兢踮著腳尖做事的宮人們投來“哀怨”的目光。

“外間匪類捏造流言,妄生議論,令朕即位以來,施政受阻,被議者多,謂朕鐘愛十六阿哥,令其承襲莊親王王爵,承受其家產。且如發遣一人,即謂朕報復舊怨;擢用一人,又謂朕恩出于私。”

“甦努、勒什亨父子朋比為奸,搖惑人心,擾亂國是,結黨營私,庇護允,代為支吾巧飾,將朕所交之事,顛倒錯謬,以至諸事掣肘!”

“將勒什亨革職,發往西寧,跟隨允效力。其弟烏爾陳因同情其兄,一並發往。”

“允奉命往西寧,而怠慢不肯啟程,屢次推諉,耽延時日。懲治其一二‘奸惡太監’,而遂謂朕凌逼弟輩,揚言無忌,悖亂極矣!”

“朕即位以來,對諸弟兄及大臣等一切過犯無不寬宥,但眾人並不知感,百日之內,淆亂朕心者百端。伊等其謂朕寬仁,不嗜殺人故任意侮慢乎?此啟朕殺人之端也!!”?

……

取中湖邊這座抱廈,正是因為它軒敞明亮,坦坦蕩蕩三大間直接打通,洠в泻B牆分出房間,布置時也特意只取多重座屏隔斷,胤震怒的每一言一語都在這里面激起輕微的回音而被放大,聲威駭人。

殺人之端……殺人之端……此時正值盛年的張廷玉躬著背匆匆離去,捧著的拢既ァ懊靼l天下”的雙手也在搖搖發顫。我何苦在這種時候出現在胤眼前,令他多想起一樁新仇舊恨呢?

搖惑人心,擾亂國是,結黨營私,對皇帝之命推諉支吾以致諸事掣肘,“淆亂朕心者百端”……這樣的罪,胤也只能打發兩個罪首去西寧而已;允原來還洠в凶撸上攵吧舷露荚诳粗返降啄苣盟觞N辦,他卻只能殺了允身邊的兩個太監出氣。

原本,皇帝應該在拢尜e天百日之後,就帶著所有王公親貴和大部分重臣護送康熙臁讶プ窕柿辍叭胪翞榘病钡模瑓s一拖再拖,三月下旬了還無法成行。

主要原因就是允還在京城。他是康熙的九皇子,這樣的大禮若不帶他一道,從禮、義、仁、孝任何方面都說不過去;但只要一帶上他,等于皇帝默認了自己之前下的旨意全廢,讓所有人意識到皇帝的施政被“八爺黨”左右,這皇帝還有什麼好做?

這算是雍正登基以來與“八爺黨”的第一次正式交手吧?

胤,不,他們兄弟應該都是,如此驕傲,怎能容忍他人對自己……用胤的話說,“任意侮慢”?

紅眼相斗多年,不勝,既死,洠в袆e的梯子好下台,這一局怎麼結束?所有人都在等待。

三月下旬,春雨綿綿,雨絲細密得霧似的,風一吹就四處飄散。這樣的雨下過兩天,晨霧也越積越重,一日早上起床梳妝時,窗外只有白霧茫茫,連湖面也看不見了。

已近巳牌時分,換算成二十四小時制,就是快早上十點了,听說皇上卯時就走了,在前頭領著上書房大臣和兩位理政王大臣見人辦事。我應在胤辦事時悄悄陪侍一旁,已成慣例,他早起時卻又總不叫醒我……匆匆梳洗了,早飯也不及吃,只帶著如意出門趕去。

竹籬上兩朵不知名的鮮花剛剛盛開,花瓣上聚集了一粒粒小水珠,晶瑩剔透。霧太濃,抬頭不見天日,前後難辨枺鳎好從這里到議事的地方,只需沿著湖岸走,穿過玉帶橋,到湖對岸便是。

隨著圓明園地位提升而升做總管的太監高喜兒見我出門,連忙跟了上來︰“主子,這天兒瞧不見路,您扶著點兒,當心草上水氣打濕鞋子……”

扶著他慢慢邊走邊閑話,鵝卵石的一段小路走到盡頭,徑直穿過一片湶莸兀懊鎽撌菢蝾^的八角亭。高喜兒為人柔媚細心,莆得提升,一心要好好買力討賞——皇帝身邊已經有了李德全,他對我的飲食起居就分外用心。我還真洠б娺^這樣小意兒的太監,也覺得十分有趣,他愛講些趣事笑話逗悶,正好我平時洠颤N話,有這麼個人嘮叨著也怪好玩的。一路小心看著腳下,听他絮絮叨叨些衣飾上的閑話,數著新進的衣料應該打些什麼樣子的春裝,洠趿粢鈺r,他突然止步,還拉拉我的衣角。我腳下正踏著濕漉漉的草,步子收不住,險些一個踉蹌撞上眼前的人。

又見鬼了。

“凌兒,別瞪我,原本洠е竿模真把你給找著了。”

似乎空氣中濕重的水氣都凝結在他眉眼間,他的神色和以前很不一樣。記得他總是笑著的,一種高傲的、輕扯嘴角的嘲笑,少年時是輕狂,十年後是不羈。但現在他居然洠в行ΓP的劍眉和低垂的睫毛上還掛著一點一點很小、很小的水滴……

“霧這麼重,也不拿傘遮遮,頭發都濡濕了……”他用手背輕踫我鬢角,語氣里盡是憂郁。

完全糊涂了,後退三步,左右看看︰他身後,八角亭和亭內兩名親兵服色的隨從都只能看見一個大致輪廓,我身邊是神色緊張的如意和高喜兒,現在所處位置離湖面很近,耄Ъs得見水面霧煺趄v,恍如幻境,除此之外我們之間就只有繚繞的水氣。

“呵……最喜歡看你這般模樣,顧盼之間,魂為之銷……”胤勉強輕笑一下,負手側身,望著白茫茫空無一物的湖面,語氣幽沉如夢囈,“十年了,你還是這副神情……听說你這些年再洠苓^琴弦?”

我正趁機示意高喜兒去報信,他突然又看向我,還走近兩步︰“凌兒,就算是為著恨,你還是時時記得我的,對不對?”

距離太近,嚇了一跳,渾身驟然緊張,悄悄側身挪了兩步的高喜兒也站在原地不敢再動。

呼吸,深呼吸,還是有些惱怒了︰“我不再彈琴,是因為隨我琴聲歌唱起舞,使我平庸的琴藝為之生色的鍟辉诹耍瑳'有她,我的琴聲干涸如沙漠,再無可听之處。教我彈琴的鄔先生和鍟家迅麟S天命而去,知音不再,瑤琴何堪?”

他眼中突然閃過一抹喜色,伸手搶過我捏起的拳頭︰

“是嗎?凌兒,這麼說,四哥也不是你的知音?若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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