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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剑情深-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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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不关已不劳心,他回房之后,便不再多想,将这件事置诸脑后。 

店中出了人命案,但并未受到骚扰,因为死者的亲友不愿报官,背了死者匆匆外出,并未惊动官府,店中的旅客,甚至还不知店中会有人暴死。掌灯时分,他从店堂膳罢归来,已有了三分酒意,毫无成心地取出锁匙,在廊下灯笼幽暗的微光下,伸手去抓门锁。 

门倏然自开,一把寒光闪闪的剑尖伸出,指向他的胸口,低叱道:“进来,不许声张,剑随时可以刺透你的心窝。” 

他略一迟疑,顺从地跨入房门。院子里的墙根暗影下,窜出两黑影,随从跟入原来外面还有人埋伏。 

房门掩上,小小的房间多了四位不速之客,两人把住房门,一人用剑控制住他,一人坐在床沿,全是胳膊上可以跑马,拳头上可以站人的粗线条紧焊大汉。 

坐在床沿上的大汉左须有一条刀痕,斜拉至耳下,有一双眼神可透人肺腑的凌厉鹰目,虎背熊腰粗壮结实。这位老兄狠狠地叮视着他,信手在灯盏上加了两根灯蕊,光度骤增房中明亮。接着用手搬弄着摆在床上的物件。 

打开了包裹,一些旧衣裤,一双布株,一个钱包,十两重的官银九锭,一枝带囊的萧,一把平常的防身长剑。 

“你们怎么擅自闯入私室搜查?”他不客气地问。 

疤脸大汉淡淡一笑,取出一块腰牌在他眼前一亮,悦道:“同知衙门的人。” 

“咦!同知衙门的人,怎管到城里来了?” 

“可管到玉城以外百尺地段。” 

“你们穿的不是公服,在下请你们出去。” 

大汉淡淡一笑,说道:“你的口气不小,像是见过世面的人,可借你不是地方士绅,说这种话作会闯祸的。当然、在下不想作威作福,也不愿和你计较。此地出了人命案,在下前来查问,听说你是唯一目击的证人所以要找你,请把路引取出在下瞧瞧。” 

在那年头,如此客气的公人,可说少见了。他也淡淡一笑,指了指在一旁伸来的剑尖说:“公爷,可否把这玩意撤走?我看诸位都很紧张,万一有所误会、失手刺伤了在下,在下岂不倒霉呢?” 

“呵呵!一个带了剑,而又能看出死者致命原因的人,岂怕剑制?”疤脸大汉笑答,挥手示意同伴收剑。 

林华探手怀中取路引递过,笑道:“在下不否认是江湖人,尊驾当然也了解江湖人的禁忌。 

话讲在前面,在下可以将所见的从实回禀阁下;但不上公堂作证,上了堂,在下一问三不知。如何处理,阁下瞧着办好了。在下这位江湖人,决不作奸犯科,路引是真的,信不信由你。” 

大汉粗眉深锁,将路引速回,有点困惑地说:“这是泥南府所发的路引,确是真的,但路程不对。这上面盖了开封府的查验印,到南京既然走开封而不走汝州间道,为何不走淮安而走武昌岂不是多绕了一个大圈子么?” 

“在下在贵地访友……” 

“好,咱们不谈这些。你承认你是江湖人?” 

“不错” 

“今天的事你看到了?” 

“不错” 

“但你并不能证明眉心穴被制是致死原因。” 

“对” 

“你认识双鬼一蛟么?” 

“不认识。” 

“他们都是有害的水贼。” 

“这与在下无关。” 

“但你帮助他们。” 

“如果在下帮助他们,为何不声张或出面动手追凶?” 

“但你……” 

“在下不能见死不问。同时,那位仁兄固然行为不检。但罪不至死。” 

“说得有道理,但他们在另一方面的罪行,却足以判处凌迟极刑而有余。” 

“那不是他活该死在妇人女子手的罪。” 

“阁下既然不愿作证……” 

“正是此意。” 

“好,在下向尊驾有一不情之请。” 

“请见示。” 

“请各下勿将此事向江湖张扬,你并未目击书间的事。” 

“这个……” 

大汉离床站起,淡淡一笑道:“请记住,在下已请求过阁下了。在下宋少峰,有事可到同知衙门来找我。—— 

说完,挥手令三位同伴出房,站在房门口转身笑道:“还有一件事,那些女眷们担不起风险的,最好不要去打扰她们。” 

“呵呵!宋爷似乎还有重要的事未说。”林华含笑反问。 

“确是不曾说出。” 

“宋爷请勿见外。” 

“这……很难启齿。” 

“说说何妨?” 

“我看你不是下流人,不如不说。” 

“小可也许可以猜出一二。” 

“不会吧?”宋少峰笑问。 

“小可在江湖已闯了十一个年头了。” 

“哦!我想你已知道在下要说的话了。” 

“是要送在下四色礼品。”林华笑答。 

“什么?送礼?你把宋某看成什么人了?”宋少峰不悦地问。 

“宋爷少安毋燥,当然这四色礼品不是用来塞小可的嘴的礼物。” 

“你是说……” 

“这四色礼品是枣、梨、姜、芥。” 

宋少峰哈哈笑,说:“你这位朋友风趣得紧。这样好了,不要在城内惹事,在下便省下了一笔钱,不用买枣梨姜芥送你了。”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送走了宋少峰,他倒上一杯茶坐下忖道:“官府的耳邑果然灵敏,鬼见愁在武昌一月,怕鬼的人确是呆不住。” 

宋少峰既然信任他,不赶他早离疆界(枣梨姜芥),他也就不愿令对方为难,晚上本想出城踩探的,只好罢休。 

半夜,瓦面上有了轻微的声音。 

“这些家伙可真不含糊,仍然派人前来监视呢。”他想。 

为人不做亏心事,夜半敲门心不惊;他懒得理睬,安睡如故。 

窗外又有了声响,他心中冷笑道:“老兄,我倒要看你有些什么法宝。” 

窗闩移开了,窗门徐开。 

不久,猫似的钻入一个黑影。房中伸手不见五指,他闭上眼睛装睡,发出平静匀称的轻微呼吸声。 

火招子亮了,他眼睛留了一条细缝,在火招子一亮一熄的瞬间,看到了一个朦胧的蒙面人身影。 

“有薰衣香,是女人。”他想。他听到来人在房中轻灵地走动,接近了床,又行离开,住处处走了数次,一无动静、他沉着地以耳力捉摸对方的举动。 

空中流动着淡淡的幽香,来人确是女的。但房中太黑,看不见形影,因此确定来人是女的,未免过份武断。薰衣香有多种,并不是女人的专用品,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儿们,谁不薰衣神气一番? 

怪!不速之客竟然穿窗走了。 

“这人的身手十分高明,官府之中有这种好人才,委实难能可贵。”他想。 

来人进出逗留,比一头猫还要轻灵,如果他不事先有所警惕,睡在床中根本不知有人来去。 

他猜想可能是武昌府大名鼎鼎、名震江湖的名捕头鬼见愁曾隆亲自来了,轻功如此出色,决非无名之辈。但再一想,却又推翻了自己的猜想,死了一个人,一无苦主,二无证人,三不见尸体,小事一件而已,不配劳动鬼见愁亲自出马替他查房问。 

他不再多想,渐渐地睡意渐浓。 

又来了人,朦胧中,他一惊而醒。这次来的人差劲多了,笨手笨脚只配列于三流人物之林,共来了两个,居然用上了笨贼探道的手法,先掀窗投入一颗小石问路。 

两个人都进来了,有千里火的亮光明灭闪动。他不加理睬,暗自留神。 

两个笨家伙用千里火在他脸上晃了晃,接着,取下他床头的包裹。 

“好象伙,不死心又来检查啦!”他心中好笑地自语。 

只要过得去,一些无谓的纷扰他可以容忍,真正高明的老江湖,能屈能伸昼避免与官府打交道,非必要决不与公人冲突,如果不幸弄至案存官府,那就讨厌了。 

各地官府彼此行文,有案的人很难容身,至少在心里上有所顾忌,限制了行动上的自由,因此必须避免落案,避免落案的有效途径,便是不要与公门中的人公然作对。江湖人与公门中人之间,彼此是相生相克互相倚存的,彼此维持正常关系便相生,过分了便相克,各有顾忌,直等到非克不可时,便是你死我活的局面了。 

一般说来,官府中人实力妄雄厚得多,对忖散沙似的江湖人,应该毫无困难。话又得说回来,一旦江湖人完全被清除,三教九流的异端份子一扫而净,那就各安生理,天下太平,公门人要来何用?所有公门人的饭碗岂不全被砸破了?为了避免双方的饭碗被砸破,必须双方皆留一条路好走,江湖人得承认公门人的优势,公门人也得承认江湖人存在的价值,物极必反,双方如果不尊重对方的相对地位,那就只好各走极端强存弱亡了。 

这两个家伙不尊重林华的地位,做得过份了,打开包裹并不检查,却将那九锭银子揣人怀中。然后将各物放回原位,溜之大吉。 

店后便是政和坊最南端,那儿有一条分隔两坊的小巷,巷南是西阳坊,那一带也是水客们投宿的地段,旅店林立,近城根一带,便是新划不久的教坊巷。 

两个家伙在空间无人的街巷间急走,在门灯的映照下,可看出是两个青衣中年人,带了匕首他们避过一组更夫,进入了教访巷。 

这一带的教坊,名义上是官营的,是由出身官媒的韩官媒夫妇操纵设立,先后大大小小共设立了廿户之多。官媒设立教坊,天知道里面究竟造了多少孽?反正那些犯人的妻女,如判决经由官媒发卖的可怜虫,决不会漏掉半个人,全都到教坊里来了。至于其他迫良为捐买卖妇女奴婢的缺德事,在此更是司空见惯。 

青楼教坊所在地,本来就是不夜街,更是是非之地,进得巷来,灯火便比街上光亮得多,乐声隐隐,半掩的院门内不时传来阵阵燕语莺声。已经是午夜时分,嫖客已不再在街上走动,人行走其中,孤零零地前后不见人。 

一名大汉轻叩一家乐声的院门,里面有人问:“谁呀?” 

“是我。”大汉气汹汹地叫。 

一个黑影从瓦面上一闪而过,隐没在后院中。这是一间简陋的内厅,却流动着廉价脂粉的香味。中间摆了一席酒,一旁的案四周,五名乐妓正在奏出一阕“水龙吟”,丝竹和鸡、檀板轻敲但显得节皆拍散乱,有气无力无精打采。五名乐妓脸上太多的脂粉,掩不住她们那营养不良疲劳过度的神情。 

客人共有六个,都是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每人身后坐着一个粉头,打情骂俏掩盖住音乐声,粉头们在小伙子们毛手毛脚的播弄下,不时发出阵阵反常的吃吃浪笑。 

看桌面,已经是杯盘狼藉即将曲终人散境地了。 

厅门倏然而开,一个龟奴领着那两位仁兄当门而立。 

上首席的一名大汉醉眼朦胧,将揽在怀中的粉头向旁一推,站起叫:“散也散也,你们都给我回房安顿,太爷们还有事,等会儿谁都不许进厅来。走!走!” 

粉头们与乐妓一个个狼狈而走,片刻间走了个干干净净。“砰”声响,两位来客重重地关上门,把龟奴关在门外。 

“怎样了?”上首位的大汉问。 

两位客人到了桌旁,先抓起酒壶咕噜噜先准了半壶酒。那位生了一双斗鸡眼的大汉摘下匕首丢在桌上,一把抓起吃剩下来的残鸡壳,顾不得汤水淋漓,先呛了几口,吐出残骨说:“狗屁,那小子如果是练武的,练武的早该不值钱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上首位的大汉追问。 

“那家伙睡熟得像条死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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