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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目山河空念远(四八,四爷重生)-第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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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挟私心,遇事播弄,希动摇众志,搅扰朕之心思,阻挠朕之政事。”

“允禩自绝于天,自绝于祖宗,自绝于朕,断不可留于宗姓之内,为我朝之玷!”

这样的诛心之语,这样的不死不休,他是真心不想再经历一回了。

曾经以为所做的一切都是维护皇权、庇佑大清,毫无错处的行径。目今一想来,似乎又确实如胤禩所说,或许一直来,他待胤禩的好,都必须是建立在“胤禩维护他皇权统治”的基础之上。

只是这样有错么?他本就是九五之尊!!

方想着,心内却有另外一个声音在叫嚣:当年你是九五之尊,他尚且不服气;何况这辈子,你目今还只是个郡王。上一世,兄长好友的背叛疏离,就让那人记仇一辈子;这一世,结发知己五载有余,还能奢望再得原谅?

但他是用了真心的。即便利用,他也有为他考量;即便利用,真心也不容作假;即便利用……

「即便利用。」

难道,他对胤禩的所有情感,都是只建立在“利用”的前提上么?不、不是这样!

雍正爷一腔怒火喷薄而出,明面上对着胤禩,实际上却不知是不是对着自己,一代帝王心头的千般滋味、万种柔肠,居不知何时都用在了那一个知己身上。

……

胤禩因着江南布局没有损毁根基,反而柳暗花明,心头又是苦闷,又是庆幸。而仲春下晌,得了这消息的雍正爷,是既替他高兴,又不免郁结于心。

他先前对着那些不听胤禩指挥的漕运拦路虎一通发泄,却其实也有些敲山震虎冲胤禩示威的小心眼。但总体来说,却终究是为了大清国运——胤禩是聪颖细致,又有别致巧思之人,假以时日,这一番动作是可以从根基上改变江南的。

并没有别的想法!

雍正爷这样告诉自己!!

然而即便此时他想杀到西园之中夸赞一番弟弟在江南漕运方面精妙的改革,目今两人情分,那日水阁之中曾用最恶毒的想法揣测对方的记忆。都让雍正爷不免觉得,即使去了,除了话不投机相互猜忌,再听些狐狸挠人的诛心之语,还能有别的什么出息么?他又望了望桌案上佟家送来的密函,联想了一番胤禩江南的人马,纳兰明珠不难浮出水面。

佟半朝与纳兰明珠,也许许多事情,到底是回不去了。

一忆起明明先机在手,却生生推动悲剧重演,那种始作俑者作茧自缚的烦闷,雍正爷登时再无心情,瞅着满园花木都无端生出悲凉。他深吸了口,眼瞅着午时刚过,日头尚可,到底扭头嘱咐苏培盛:“听闻近郊寒山寺不错,陪我走一走吧。”

姑苏寒山寺,坐落在城西五里外的枫桥镇。因唐贞观年间得寒山、拾得主持于此,又因张继一首《枫桥夜泊》而闻名。

雍正爷乘着马车来到了枫桥镇时候,已是未时末尾。他两辈子下过江南的次数屈指可数,遂此寺有些名气,他却是第一次亲身莅临。而待见到一弯细水之上的秀巧玲珑古桥,他方才恍然惊觉自己脑中“远山、湖泊、山下遥听晚钟”的脑补实在是与现实差之千里。难免失笑,与苏培盛一道,赶在寺院尚且接待香客的时间,一前一后步入寺中。

他是因着心内烦乱,想来佛前讨一时的清净。何曾想,这一路长驱直入巍峨大雄宝殿、灵秀的藏经阁,又在钟楼、鼓楼、枫江第一楼中各拜了一拜,却是在寺庙最后一进的院落角门旁侧,倏尔瞅见了青山斜阻。转过山怀,是一处曲折游廊,游廊之下是由石子漫开的蜿蜒小径,小径两侧翠竹夹道,地上苍苔漫布,耳侧忽闻泉响,迎着高舂日光望去,竟是深处幽栖,开沟尺许雅泉一缕,灌入院墙,清雅汲水两相宜。而再往前行,袅袅青烟荡起,沉香余韵四泻,石铺小径尽头,是一明两暗的三间佛堂了。

雍正爷不明此处供奉的是何等尊佛,这样灵秀尔雅,内心好奇,先作了一揖,才抬步迈了进去。那正面堂上,有两尊并肩而立的男僧塑像,一位执一荷枝,一位捧一净瓶,披衣袒胸,嬉笑逗乐状,欢喜活泼。下方神位正楷撰写:寒山拾得和合二仙。

雍正爷一鄂,这才想起寒山寺应当是已这“寒山高僧”命名的,只是二位故事并非藏传佛教典籍所载,就只省得这寒山拾得似同时修行的高僧好友,但缘何被称为和合二仙……殿门之后却倏然有兮嗦之声,雍正爷回首,见原来是一披着袈裟的老和尚。

和尚双手合十做了一礼:“施主。”

雍正爷还礼,还是问道:“在下羞愧,敢问师傅这寒山拾得两位高僧,是和因缘被称为‘和合’?”

那和尚面目憨厚,也不恼,只细致回答:“施主人品贵重,能来此处定是有缘。相传寒山拾得早年便是密友,后因同时爱上了一位姑娘,寒山企图成全好友,而遁入空门。拾得难舍这份友情,终究舍弃红尘追随而至。二人至此皈依我佛,觉有情、度众生,广开方便法门。因着这份友情超越了世俗、财富、金钱、地位,弥足珍贵,便被后人称之为‘和合二仙’。”他说完顿了顿,打量了雍正爷几眼:“我瞅施主神情抑郁,若有遐思,如因着朋友不睦、家庭不协,倒是可以一拜,寒山拾得情比金坚,定能庇佑施主无虞。”

雍正爷不经摸了摸自己的脸——有这么明显么?却还是谢过了和尚,撩起袍脚别在腰间,诚心诚意地跪拜了下去。合掌三叩之礼,那和尚也不作假,每叩一次,便鸣钵一回。悠远的钵音洗涤人的内心,却也将潜藏在心底最深的愿望剥茧抽丝……

雍正爷起了身,忽而转头问那和尚:“师傅,我可以鸣钟么?”

时方将晚,那和尚本不予,思前想后,却释然一笑:“万事皆有缘法,我寺将修晚课,香客本当请回了。然施主既有善因,必得善果。今日108下的晚钟,能烦请施主为我们敲么?”

雍正爷一笑,欣然应允。

那和尚原道便是主持,一路引着雍正爷来到了钟楼,将撞杆递到了雍正爷手中,便拈了长随佛珠,搓念起来。

“一百零八单钟声,是一百零八种烦忧。

学道非难,守道多艰。结跏趺坐断尘寰。若空僧舍,寂寞禅关。然玉殿琼楼,金锁银钩。总不如,岩谷清幽,蒲团纸帐,瓦钵磁瓯。

荣华富贵三更梦,人情冷暖六月天。阖家团圆阖家晏,万里江山若等闲。”

雍正爷撞着晚钟,听着禅音,心头密密麻麻地便痛了起来。他不敢细想和尚那些话,却蓦然惶急地许愿,这钟声若能让小八听到了,只望此生再不重蹈覆辙,悉得转圜。他明白,这不过是个痴人说梦的念想,胤禩并不喜好宗教,又远在数十里外的耦林,岂能……

却依旧谦诚地将钟撞响……

而寺院正门外,正有一个小沙弥,拦住了来人的脚步:“施主,已过了参拜时辰,我们要做晚课了,还恳请改天。”

胤禩因着四哥此番“不明目的”地放过了他在江南的人马,还替他清了一次道,免不得心里烦闷,得闻寒山寺就在附近,免不得想要来看看。但是,他出来时候已经有些晚了,卡在了晚课,赶不上进香也是正理,听罢此话并不为难,只略略失落,便带着郝进沿着院墙外走了过去——行四的每每心慌便喜禅院,他今日心乱,也难得仿效吧。原先时常听那厮诨说:右绕佛三匝,得盛大解脱。今日他进不去寺庙,到突然奇想,右绕佛寺三匝,能否得片刻安宁?

他忽而就想要试试,便顺着右边一路走了过去,恰巧走到了钟楼左近,晚钟平地而起。接着一声接着一声,雄浑而又悠远……他不免抬头,佳木院墙,看不到内里造化,却突兀地觉得那钟声,纯粹、空灵得荡涤内心。

而前殿伴随着钟声,有佛子朗诵寒山拾得名言,幽然传来:

“世人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恶我、骗我、如何处治乎?

只是忍他、让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

再待几年,你且看他。”

胤禩一愕,这是额捏在他还小时候,给他说过的一个故事,原道竟然是出自这里么?他曾经一度认为,这话就是一个无比恶毒的诅咒——忍他、让他、由他,然后这人定然愈发放纵无忌,干出更卑鄙的事情来。这样累积了累身的恶报,天道循环、报应不爽,总有一天,就算你不惩罚他,老天也自然会惩罚他的。

只是,今日再听,却忽而有了新的理解。

那人那日说,二十九年陷害幼弟、东陵事故连累额捏,并非他算好料定、有意为之;那人今天因着江南民生,到底放了他一码。亦或者还有担心他再被皇父针对?毕竟他从他床头抽屉中发现了十三弟写得示警密信。

或许因为愧疚、或许因为旧情,或许还因为,有着认同么?

胤禩心头一软、又一乱。他努力硬起心肠,告诉自己开弓没有回头箭。只是立于院墙之下,听着身后院内一下一下虔诚而用心的晚钟。他……

「西城杨柳弄春柔,动离忧,泪难收。犹记多情,曾为系归舟。

碧野朱桥当日事,人不见,水空流。

韶华不为少年留。恨悠悠,几时休?

飞絮落花时候、一登楼。便做春江都是泪,流不尽,许多愁。」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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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一起逛寒山寺很美吧?老和尚想不想月老,噗噗噗……

这其实是个真实的故事,想当初作者和作者先生就这样一个寒山寺内、一个寺外。我也是敲的最后一轮晚钟,他恰巧听到了。一年后我们就结婚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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