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决明子-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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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谁料他早已装作寻找座位,开始一处一处的寻找威胁了。

我哼了一声,也开始一处一处地看了起来。这里座椅也是木质的,有种夜雨孤灯下彻夜长谈的感觉。不过我的反应,则是用指尖拂过每一个桌椅的表面,很干爽,没有涂抹或浸泡**。就是说,即将爆炸的,并不是这些古朴的木头。

那会是什么呢?

我向前踱去,前方的珠帘后面,一个硕大的字眼:女士化妆间。

这年头厕所总是换各种名称,厕所、洗手间、还有化妆间。人们总是把基于哺乳动物的各项本能描绘地与自然截然分开,比如说进食的过程美化为各种餐桌文化,求偶的冲动被美化成爱情,就连上厕所的地方,也要起一个文雅的名字:化妆间。

我拉开这化妆间的门,顺手摸了一下门口的帘布,不是硝化纤维。

里面厕所的设施一应俱全。厕所的墙壁由雅致的瓷砖拼成一个倒水的裸女,中央是一面大镜子。对镜略微整理了一下我的乱发。我喜欢我自己这种不事雕琢的状态。有时候,女人爱美,是要看情况的,有人欣赏、该漂亮的时候,可以美得无以复加,但是如果这美丽出现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只能导致更大的悲剧。很多时候,美丽只能招惹他人的白眼,尤其是年龄相仿的女子。所以,在容易妒忌的女人堆里,丑女总是很受欢迎的。

比如说厕所,就不是这莺莺燕燕争奇斗艳的地方。

我细致地搜索了每一个角落,这里也没有任何可燃物品。果然,白痴的纵火狂才会选择厕所。厕所里有大量的方便的水源,也有导热较差的不燃的瓷砖,记得当初逃生训练中讲过,厕所甚至还是大火中避难的绝佳场所。

不过,以防万一,我还是在这里不为人知的角落里安放了监视器。

从化妆间里出来,便远远地找到了决明子倚靠桌子的身影。他找了背对墙角的一个双人座位。这里,可以观察到餐厅内所有人的动向,不失为一个绝佳的窥测场所。

我刚坐下,便有一个服务生很殷勤地迎上:“小姐来了。两位要点些什么吗?刚开业,全场八八折,很划算噢。”

决明子丢给我一本菜谱,双眼仍在监视着屋内所有人的一举一动:“女士优先。”

那服务生见我正翻菜谱,马上一只手指向菜谱中花花绿绿的一页特写,“我们店的击倒派很好啊,招牌…”

决明子打断了他:“我们要挑战你们的一半一半批萨。”

我瞪了他一眼。这种人,都午饭时间了,还是要话带余音地提醒我那个恐怖的比萨。

最后我们点了个一半一半批萨、一份意大利面、一份鸡肉沙拉。服务员微笑着退下,剩下我们二人对坐,又是一时沉默。

“一对情侣,男人在打手机。女厕所也没有任何异常。”我无聊地低声说道。

“黑发女人,穿着朴素、平底鞋,进来后直接走工作人员入口。应该是服务生。”

“婴儿车,可能藏有爆炸物。”

“不太可能。他们把孩子抱出来过。你看那女人的眼神,母性不像装出来的。”

也许是我太无聊了,也许是我一直对上午的失误愧疚,我当时说出了我后来及其唏嘘的一句话:

“决明子,我申请换个话题。”

决明子大理石般光滑的脸上当即一愣,然后平静地牵动了下嘴角:“好。”

“我们怎么说也是搭档,”说出这句的时候我的目光在天花板上,但仍能清晰的感觉到决明子杀人一样的目光向我扫来,我顿了顿,然后平声说到,“可是彼此并不了解。”

“需要了解吗?”

“当然,不知道你的过去怎么能了解你这个人呢?”说罢,正视着他的褐色眼眸,与他的凌厉目光不期而遇。他的双瞳仿佛要喷火,想要以压倒一切的气势,逼我退却。

而我依然闪烁着稀松平常的读不出深浅的目光,与他对视,并始终如一的微笑着,等待着他的答案。

最后决明子叹了口气:“你想如何?”

“我想听听你过去的经历。”好奇心,还是人人皆有的。而我也深谙这好奇心的危险。

决明子冷笑:“我以为这些事情组里面早已人尽皆知了。”

“哪里。枪版不过瘾,我想听原装正版的。”我狡黠一笑,索性趴在桌子上。现在离爆炸的预告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与其一个个观察来来往往的人,还不如同时找些乐子。

想不到决明子也模仿我的姿势趴在桌上,与我近距离对视:“好,前提是我也分享你的故事。记住了,我不是那种见女士就礼让三分的绅士。”

我哈哈一笑,头枕双手,身体后仰在椅子上:“成交。”

决明子作出了个请的手势:“女士优先。”

我冷笑。为什么在分享过去的时候,总是我先。

身在派乐仕,而脑海早已闪回到了十年前。

那时我上初中,是个不善言辞的女生。学校是军事化管理的,晚上九点以后所有人必须就寝,一律肃静。而女生,总免不了睡前卧谈,说些七七八八的事情。

“哎?我们说一说小时候的事情吧。”

“不会吧?刚说到我们大班长,你就转移话题,莫非你喜欢他…”一声若有所思地阴笑。

“别,我说真的,我们说说小时候的事吧,大伙都不许撒谎呦!”

“小时候有什么好说的,还是说说那些男生吧。”

“哎?莫非你对哪个男生有意思?”初中的女生,已经是萌动的岁月了。长舌妇的流言,应该是从那时开始。

“什么呀,你们?”

“好了好了,就说小时候的事吧。谁先说?——董雪凌?睡着没?”

“嗯?”半梦半醒的我还没有反应过来。

“你是一号铺,给你个机会,你先说。”我的对铺见我没反应,小声提醒我,“小时候的事。”

“小时候?”我原以为那些事情早已尘封,谁想到这时候又被重提。不由得呆住了。

“是呀,不许撒谎!谁撒谎,遭雷劈!”懵懂的季节,总是随口冒出一些不知轻重的话。

我当时还很信这些东西,沉默良久,开始实话实说。童年所有的痛苦、所有的孤独,暗夜的恐惧与无助、夹杂着那迷惘的泪水,一件件、一桩桩,在那个冬日清冷的夜晚,尽数倾泻而出。开始时,像融化的细流一般娓娓道来,到后来,我的痛苦与愤怒像崩塌的冰山,一发而不可收了。

等我说完,早已是深夜。晓月当帘,屋子里除了我有一声没一声的呜咽,便是沉默。

第六章 午夜通灵

 “董雪凌,我从前怎么没发现你居然…”声音戛然而止。也许是意识到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接着,又是沉默。

最后还是宿舍长发话了:“嗯,我觉得那时都是小孩子,都不怎么懂事吧…而且,我读过很多伟大的人的传记,好像童年都不怎么顺畅。杰出的孩子总是被排斥的呀,你又那么聪明…”接着,在宿舍里一片随声附和的声音中,宿舍长继续说,“我看很晚了,大家都好好睡吧,明天还有英语考试呢。”

接着,一夜无话。

说实话,即使是我早已利事的今天,当年那只有14岁的宿舍长的世故圆滑,仍然令我唏嘘不已。

在她们的均匀的呼吸声中,我失眠了。

从那个冬夜开始,我明白了一个真理。有些经历是不能和他人分享的。因为这种故事,引来的不是推心置腹的同情,而往往是他人不解的白眼,与更深的隔阂。

也是从那个冬夜开始,一问到我的童年,我往往带着一种回味的甜美笑容告诉他人,我的童年很幸福,父母很爱我,小朋友们也很友爱,童年的我和你们一样,在快乐中长大。

然后,我就会感觉到一种被接纳的、悲凉的喜悦。

随着身前盘子落在桌面的一生轻响,我的思维被拽回现在。

“冬凌草?嗯?”

我直起身,清了清嗓子:“不。你先说。”接着,我直视决明子的目光,一字一字慢慢说,“我也不是那种相信女士优先的淑女。”

决明子噗的一声笑了。我还是头一次看到他这样笑。接着,他开始叙述。

“我是单亲家庭,没有见过我的生身父亲。但是因为我的母亲,我的童年还很幸福。”

我放进盘子里一块比萨,嘴巴塞满食物后,送他个白眼:“撒谎。我们这种人怎么可能童年会幸福。”

决明子却没有被我打断:“除了我内心深处的一个魔鬼。我无法抵制它。”

“这种冲动一直延续到我上学。学校集体秋游,我和另一个同学走失了。我俩走过了很多荒无人烟的山路,走了几天,都快要虚脱。我因为饥饿,体力不支,晕倒了。

等我醒来,发现自己身处血泊之中,身边仅剩一些染血的衣裤和一个瘪瘪的背包,那个同学却不见踪影。

更让我觉得恐怖的是,我的全身,也都是血。我手忙脚乱的检查过,身体上并没有任何伤口,那些血,属于我的同学。

这时,突然,身后,一双手爬上了我的肩头。

我尖叫着回头,居然是我的妈妈。她最先找到了我。

妈妈很吃惊,但马上镇静下来,带我走向溪水边,帮我洗净了全身的血迹。现在记忆犹新的是,那时她拘起一捧山泉,冷冷地对我说:“漱口。”

我顺从且疑惑地漱了口,才发现,嘴里也都是血。

原来,造成这场悲剧,使那个同学死无全尸的,正是我!

我的妈妈适时地制止了快要发疯的我,沉声对我说道:‘小昕,我想我应该跟你说说你爸爸的事了啊。’”

我早已停止了咀嚼,仿佛身旁一切都已肃静,静寂的空间中,只听见决明子的声音,在我大脑里震响:

“那时我才知道,我的父亲,我的日思夜想的生父,不是人。”

我一口比萨差点噎到:“决明子,你在开…开什么…”

决明子很坦然地笑了:“怎么和她一样…这不是玩笑,是作为我的搭档所应该保守的,秘密。”

那个她,不是别人,就是我的老师,那个前段时间因为叛国罪被判处死刑的,决明子的前搭档,美丽妖艳的C组传奇,红花。

不过更令我震惊的,是决明子接下来的叙述,仿佛在讲一个别人的故事一样淡然:

我的生父,是地狱的魔鬼。

那时我的母亲还在上大学,那次刚刚考完试,和一些同龄的男女一起出去狂欢,大家玩得兴起,其中一人提出了一个恐怖的游戏:午夜通信。

据说,十一个人在夜晚十二点整同时做某种仪式,会打开地狱的大门,魔鬼便会浮现世间,而作为报酬,将会实现每个参与者的一个愿望,或者回答一个问题。

当时正好是十一个人,而时间也接近午夜。大家都将信将疑。而年轻的心,总是向往刺激的玩命的快感,于是几个青年男女商量后,都不假思索的答应了。于是,那个子夜,便成了我母亲生命中,最悲哀的转折。”

鸡肉沙拉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摆在了我的面前,我却连动一下的兴趣也没有了。决明子则很自然地把一块鸡肉沙拉放在嘴里,慢慢咀嚼着咽了下去,然后,放下刀叉,继续讲着他的故事。

每一个通灵的游戏都有其恐怖的游戏规则,就像当今在大中院校的学生中盛传的笔仙一样。人们往往热衷于这些诡异的游戏,而结果的信与不信,人各自知。

这午夜通信,便是先用粉笔在一面黑色的木桌上写下了一圈字母、数字和符号,中央放置一个倒扣的透明玻璃杯,十一个人围坐周围,沉默着低下头,闭上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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