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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方世界-第7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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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只是‘我’的感觉而已。我以为这会让我跟她产生关联。但实则不然。那是神话,一种我自己创造的神话,一段我跟她的神话。爱情是个神话。”

“爱情是个神话,”鳟鱼爷爷说,“就像夏天。”

“什么?”

“在冬天,”鳟鱼爷爷说,“夏天就是个神话。一种消息、一种传说。不应该相信。懂了吗?爱情是神话。夏天也是神话。”

奥伯龙抬头看着水潭上方弯曲纠结的树木。上万根树枝纷纷吐出嫩叶。他发现这番话的意思就是他根本没靠着记忆术在那座小公园里完成任何事,他还是停留在原点,他的重担丝毫没有减轻,永远无法解除。不可能吧。他真的有可能永远爱她、永远困在她的屋子里、永世不得超生吗?

“在夏天,”他说,“冬天就是个神话……”

“是的。”鳟鱼说。

“一种消息、一种传说,不该相信。”

“是的。”

他爱过她,而她离开了他,没有理由,连声再见也没说。倘若他爱她直到永远,倘若爱情不死,那么她就可以一次又一次地离开他,每次都没有理由、每次都不告而别。而他将会在这些永恒的光明与黑暗之间不断被消磨殆尽。不可能是这样吧。

“永远,”他说,“不会的。”

“永远,”他外曾祖父说,“就是会。”

是这样没错。他泪眼迷蒙、惊恐无比地意识到自己什么也没驱除,一秒也没有、一眼也没有,什么都没有。不,透过记忆术,他就只是把他跟西尔维相处的每一刻都琢磨得更加细致光亮,再也不可能奉还了。夏天到了,而静谧的秋天与坟墓般死寂的冬天都是神话,毫无帮助。

“不是你的错。”鳟鱼爷爷说。

“我真得说,”奥伯龙用外套袖子擦去眼泪和鼻涕,“你的安慰还真没效。”

鳟鱼什么也没回答,它本来就不奢望他会说谢谢。

“你不知道她在哪里,也不知道我为何必须遭受这种对待,也不知道我该怎么办,接着你又告诉我这不会过去。”他吸吸鼻子,“说不是我的错。还真是帮了大忙啊。”

双方沉默了良久。鳟鱼的白色身影闪烁不已,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和他的悲伤。“好啦,”最后它终于开口,“你会从中获得一份礼物。”

“礼物,什么礼物?”

“呃,我不知道,不大清楚。但我很肯定有份礼物。任何付出都是有回报的。”

“哦。”奥伯龙可以感受到这条鱼正努力表示善意,“好吧,谢了。不管它是什么。”

“不关我的事。”鳟鱼爷爷说。奥伯龙瞪着波光粼粼的水面,倘若他有张网子呢。鳟鱼爷爷微微下沉,说:“好吧,听着。”但之后就没再说话了,只是缓缓潜入水中,不见了踪影。

奥伯龙站起来。晨雾已经散去、阳光炙热、鸟儿疯狂地唱着歌——一切都符合他们的期待。他穿过这片欢愉沿着溪流走下去,再沿着小径踏上牧野。树林后方的房子在晨光中呈现一片粉彩,似乎才刚睁开眼睛。他跌跌撞撞地越过牧野,是满眼春色中的一个黑点,膝盖以下都被露水沾湿了。这件事可以是永久的,而且将会是永久的。傍晚有一班巴士可以搭,绕行一段路之后就能转接一班往南的巴士,搭上第二班巴士就可以沿着灰色的公路穿越愈来愈密集的郊区,抵达那座宽阔的桥或那座贴有瓷砖的隧道,然后转上那些可怕的街道,沿着古老的公交车路线蜿蜒穿过乌烟瘴气、满是悲惨人生的市井,来到大城里的老秩序农场与折叠式卧房,不管西尔维在不在那里。他停下脚步。他觉得自己就像一根干枯的木棍,正是故事里教皇交给骑士的那根干枯的木棍:骑士因为爱上维纳斯而沾染了罪恶,必须等到这根木棍开出花朵,他才能获得救赎。而奥伯龙觉得自己永远开不出花朵。

在鳟鱼爷爷的水塘里,春天也已经降临,让它的秘密洞穴周围长满了柔软的水草,昆虫也已蜕变成熟。它怀疑那男孩是否真会得到什么礼物。八成不会。若非逼不得已,他们是不送礼的。但那男孩是这么悲伤,对他撒个小谎不会有害吧?好让他提起精神。过了这么多年,鳟鱼爷爷的灵魂里早已没有温情,但现在毕竟是春天,而这男孩终究是他的血亲,至少他们是这么说的。总之,它希望若真有什么礼物,都不会给这男孩带来太大的痛苦。

远 见

“当然,我一直都知道他们的存在,”爱丽尔·霍克斯奎尔告诉红胡子腓特烈皇帝,“在我研究的实习或实验阶段,他们向来是个干扰。一些元灵。我的实验似乎会吸引他们,就像水蜜桃总是会莫名其妙引来一堆果蝇,或是到森林里散步总会引来山雀。有时连我在通往密室的楼梯上上下下之际——我都在密室里用玻璃和镜子工作,你知道吧——都会有一大群围在我脚边或我的头周围。真是烦人。你永远无法确定他们是不是影响到你的实验结果。”

她啜了一口皇帝为她点的雪利酒。他在套房的客厅里来回踱步,没怎么仔细在听。吵桥棍棒与枪支俱乐部已经困惑地离去,不很确定他们是否得到任何结论,而且隐约觉得好像被摆了一道。“现在,”红胡子说,“我们要怎么办?这才是问题。我觉得出击的时候到了。箭在弦上。大启示不久就会降临了。”

“嗯哼。”困难的地方在于她从来不曾把他们当成有“意志”的东西。他们跟天使一样,只是力量而已,是发散出来或凝聚在一起的神秘能量,其实只是自然界的东西,不比石头或阳光有意志。至于他们为何拥有形体且又似乎略具意志,有声音与表情丰富的脸、看似有目的地到处悠游飞舞,她总认为是因为人类本质上就是会从灰泥墙上的污渍里看见面孔、在风景中看见敌意或善意、在云朵中看出动物形状。一旦看见一个“力量”,你就会认为它有一张脸、一种个性,这是自然而然身不由己的事。但《乡间宅邸建筑》却提出很不一样的看法:它似乎认为倘若世上真有一种生物是单纯的自然力量之呈现、是背后那股主导力量所放射出来的无意志之物、是供那些有主见的灵体差遣的媒介,那么这种生物应该是人类而不是精灵。霍克斯奎尔不愿意扯这么远,但她却被迫去思考:是的,他们确实有意志也有力量、有欲望也有责任,而且并不盲目,其实还颇有远见。这么一来她自己到底算什么?

她真的不认为自己只是其他力量所主导的一连串事物里的一个环节而已,毫无置喙的余地,但她的乡下表亲似乎就是如此自我看待。她绝对不愿意成为他们的手下。她推测他们正是这么看待红胡子腓特烈皇帝,不管他本身怎么认为。不:她还不打算完全归附哪一方。一般人都只是盲目地顺从,但所谓的魔法师就是要操纵并控制这些力量。

她其实如履薄冰。吵桥棍棒与枪支俱乐部从来都不是她的对手。她的力量比他们高出多少,罗素·艾根布里克背后操纵者的力量应该就比她高出多少。好吧:反正这是场值得一比的竞赛,总算等到了这一天。如今正值她力量与感应力的巅峰期,终于可以好好测试一下她的功力了,而就算最后发现她的道行不够,落败也没有什么好可耻的。

“怎么样?怎么样?”皇帝说着重重坐下。

“没什么重大启示,”她站起来,“就算有,也不会是现在。”

他吓了一跳,高高扬起眉毛。

“我的想法改变了,”霍克斯奎尔说,“也许当一阵子总统是最佳选择。”

“但你说……”

“据我所知,”霍克斯奎尔说,“总统的职权在法律上依然有效,只是没行使而已。你一旦就职,就可以用它们来对付俱乐部。他们一定料不到。把他们扔进……”

“大牢。把他们暗中处死。”

“不,但至少可以让他们落入司法困境,而倘若近代史可以参考的话,这铁定让他们久久不能翻身。接着他们会元气大伤、财务大损;根据我们以前的说法,就是被活活穷死。”

他坐在椅子上对着她咧嘴而笑,一种野狼、阴谋者似的长长微笑,几乎让她笑出来。他肥硕的手指交握在肚皮上,满意地点了点头。霍克斯奎尔转向窗外,心想:为什么是他?为什么偏偏是他?接着又想:倘若屋子里的老鼠突然被赋予了表决的权利,那么它们会选谁当管家?

“而且我想,”她说,“就很多种角度而言,今日担任这个国家的总统应该跟你在旧帝国当皇帝没有太大差别。”她回过头对着他微笑,他则扬起红色的眉毛看她,想知道自己是不是被嘲笑了。“我的意思是,同样的光彩,”霍克斯奎尔温和地说,对着窗外的光线举起酒杯,“同样的喜悦。同样的哀愁……总之呢,你计划统治多久?”

“噢,我不知道,”他慵懒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我想就是从今以后吧。永远。”

“我也是这么想的,”霍克斯奎尔说,“若是这样的话就没什么好急的了,对吧?”

东方的海面上,暮色渐浓;西方则正上演一场华丽火红的日落,夕照仿佛从一个破裂的容器里飞溅而出。站在这么高的窗子前,从这片狂妄的大玻璃望出去,就可以看见日与夜的战争,仿佛是专为居住在高处的权贵人士而安排的戏码。永远……霍克斯奎尔看着这场战争,觉得整个世界仿佛在这一刻陷入了一个悠长的梦境,但也可能是正从一个梦境中醒来,很难分辨是何者。但当她转过头想发表这番感想时,却发现红胡子腓特烈皇帝已经在椅子上睡着了,还轻轻打着鼾,微弱的气息从他的红色胡子之间吹出来,脸孔跟任何熟睡的孩子一样安详:就仿佛,霍克斯奎尔心想,仿佛他从来不曾真正醒来。

永 远

“啊哈。”当乔治·毛斯终于打开老秩序农场的门、看到奥伯龙站在台阶上时,他这么说。奥伯龙已经又敲又喊了好一阵子(他在流浪街头期间弄丢了他所有的钥匙),如今他这个回头浪子正羞愧地面对着乔治。

“嗨。”他说。

“嘿。”乔治说,“好久没你的消息。”

“是啊。”

“我还真担心你,老兄。你就这样跑了是怎么回事?真差劲。”“我去找西尔维。”

“噢,是啊。嘿,你把她哥留在折叠式卧房里了。他真是个可爱的家伙。你找到她了吗?”

“没有。”

“噢。”

他们面对面站在那儿。奥伯龙还是很困惑自己怎会突然再次现身在这些街道上,因此尽管他来此的目的似乎是希望乔治再次收留他,却不知该如何开口。乔治只是微笑点头,黑色的眼睛有些恍惚:奥伯龙猜想他八成又嗑了迷幻药。虽然在艾基伍德,五月才刚开始,但在大城里,那只维持了一星期的春天已经来了又走了。夏季已经火力全开,到处散发的浓烈气息,像个正在发情的恋人。这些奥伯龙都忘了。

“所以喽。”乔治说。

“所以喽。”奥伯龙说。

“回到大城来啦?”乔治说,“你是不是以为……”

“我可以回来吗?”奥伯龙说,“对不起。”

“嘿,别这么说。太好了,现在正好有一大堆差事。折叠式卧房没人……你打算待多久?……”

“噢,我不知道,”奥伯龙说,“我想就是从今以后吧。永远。”

他是一颗被抛出去的球,就这么简单,他现在已经看清了这点:一开始是从艾基伍德被抛出去,跳得很高、弹进了大城,然后在那座迷宫里疯狂乱窜,路径完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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