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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历代通俗演义-第109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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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州多美女,杭州多佳景,正欲亲往一游,饱看景色,闻着彬言,适中下怀。自正德十四年冬季至南京,至十五年正月,尚未言归,反饬群臣议行郊礼。此时大学士梁储、蒋冕等,亦随驾出行,接奉诏敕,谓郊礼一行,回銮无日,万不可依诏定议,乃极力谏阻。疏至三上,始得邀准。就是游幸苏、浙,倒也罢议,惟总不肯回銮。悠悠忽忽,过了半年,尚没有还京音信。但闻江彬倚势作威,驱役官民,如同走狗,成国公朱辅,因事忤彬,罚他长跪军门,才得了事。独魏国公徐鹏举,徐达七世孙。邀彬赴宴,中门不启,又不设座中堂,顿时惹动彬怒,大声问故。鹏举恰正襟拱手道:“从前高皇帝曾幸私第,入中门,坐中堂,此后便将中门封闭,中堂也同虚设,没人再敢僭用的。今蒙将军辱临,怎敢亵慢?但若破了故例,便与大逆相等,恐将军也不愿承受哩。”彬听了此言,明知鹏举有心为难,但是高皇帝三字,抬压出来,如何抵抗得过?只好变嗔作喜,自认无知,勉勉强强的饮了数杯,即行告别。还有南京兵部尚书乔宇,守正不阿,彬尝遣使索城门锁钥,宇独正言拒绝,大旨以门钥一项,关系甚大,从前列祖列宗的成制,只令守吏掌管,虽有诏敕,不敢奉命。彬闻报无法,只得罢休。有时彬矫旨需索,宇又必请面复始行。究竟伪难作真,臣难冒君,任你江彬如何摆布,也不免情虚畏罪,自愿取消。直道事人也有好处。宇又倡率九卿台谏,三次上章,请即回銮。武宗召彬与商,彬请下诏严谴,武宗踌躇道:“去年在京师时,加罪言官,未免太甚,今日何可再为,不如由他去罢。”彬乃嘿然。武宗只谕令各官,尽心治事,稍迟数日,便当回銮云云。各官接到此旨,没奈何再行恭候。过了一月,仍旧不见动静,惟行宫里面,屡有怪异传闻,或说有物如猪首,下坠御前,或说武宗寝室中,悬着人首,谣言百出,人情汹汹。大学士梁储语蒋冕道:“春去秋来,再不回銮,恐生他变。况且谣诼纷纭,多非佳兆,我辈身为大臣,怎忍坐视。”蒋冕道:“不如伏阙极谏,得请乃已。”梁储允诺,即于夜间缮疏,至次日,两人跪伏行宫外,捧着奏章,带哭带号,约历两三时,方有中官出来,把奏章取去。又阅一时,由中官传旨令退,两人叩首道:“未蒙准奏,不敢退去。”中官又入内代奏,武宗乃宣谕还京,两人方起身退出,即令扈从人等,筹备还跸事宜。又越数日,诸事都已备妥,申请启跸。武宗还想延挨,忽闻宸濠在狱,有谋变消息,乃起程北归。

是夕武宗亲祭龙江,驻跸仪征,次日至瓜州地面,大雨时行,暂就民家避雨。待雨过天霁,乃从瓜州渡江,临幸金山,遥望长江一带,气象万千,很觉快慰。隔了一日,登舟南渡,幸故大学士杨一清私第,饮酒赋诗,载赓迭和,又流连了两三日。一清从容婉谏,请武宗速回京师。武宗才离了杨宅,向扬州进发。到了宝应地界,有一巨浸,名叫泛光湖,武宗见湖光如镜,游鱼可数,不禁大喜道:“好一个捕鱼的地方。”遂传旨停舟。扬州知府蒋瑶,正来接驾,武宗即命备办网罟等物。蒋瑶不敢违慢,即日照办,呈交御船。偏偏太监邱得,有意索贿,一味挑剔,甚至召责蒋瑶,把他锁系起来。蒋瑶无奈,只好挽人疏通,奉了厚赂,方得销差脱罪。清官碰着贪竖,还有何幸。武宗命宫人侍从等,抛网湖心,得鱼较多的有赏,得鱼过少的则罚。大家划着坐船,分头下网,武宗开舱坐观,但见三三五五,揽网取鱼,不觉心旷神怡,流连忘倦,约历半日,各舟方摇荡过来,纷纷献鱼。武宗按着多寡,颁了赏赐,大众拜谢,乃下令罢渔。嗣见进献的鱼中,有一鱼长可数尺,暴睛巨口,比众不同,随即戏说道:“这鱼大而且奇,足值五百金。”江彬在侧,正恨蒋瑶未奉例规,此例安在?邱得已经妄索,江彬又要寻隙,正是好官难为。即启奏道:“泛光湖得来巨鱼,应卖与地方有司。”武宗准奏,着将巨鱼送与蒋瑶,守取价值复命。弄假成真,无非儿戏。过了一时,蒋瑶亲来见驾,叩首已毕,即从怀中取出簪珥等物,双手捧呈道:“臣奉命守郡,不敢妄动库银,搜括臣家所有,只有臣妻佩带首饰,还可上应君命,充做银钱,此外实属无着,只得束身待罪。”武宗笑道:“朕要此物做甚么,适才所说,亦不过物归原主,应给赏银。你既没有余资,便作罢论。你所携来各物,仍赏与你妻去罢!”蒋瑶叩谢。可见武宗并非残虐,不过逢场作戏,喜怒任情而已,所有不法行为,俱为宵小导坏。武宗又道:“闻此地有一琼花观,究竟花状如何?”蒋瑶顿首道:“从前隋炀帝时,尝到此赏玩琼花,至宋室南渡,此花憔悴而死,今已绝种了。”武宗怏怏道:“既无琼花,可有另外的土产么?”蒋瑶道:“扬州虽号繁华,异产却是有限。”武宗道:“苧麻白布,不是扬州特产吗?”蒋瑶不敢多言,只好叩头道:“臣领命了。”武宗命退,瑶即返署,备办细布五百匹,奉作贡物,比较鱼价如何。武宗方下旨开船。

从扬州行抵清江浦,重幸太监张阳家,设宴张灯,征歌选色,君臣共乐,接连三日。武宗问张阳道:“朕过泛光湖,观鱼自适,颇足快意,清江浦是著名水乡,谅亦有湖沼大泽,足以取鱼。”张阳奏对道:“此间有一积水池,是汇集涧溪各流,水势甚深,鱼族繁衍,或者可以布网呢。”武宗喜道:“你可先去预备网罟,朕择明日观渔。”张阳领旨,即去办就。到第二日,武宗带着侍从,即往积水池滨,瞧将过去,层山百叠,古木千章,环抱一沼,颇似洞壑清幽,别具一种雅致。武宗语张阳道:“这池占地不多,颇觉幽静,但欲取鱼,不能驾驶大船,只好用着渔舟呢。”张阳道:“池中本有小舟,可以取用。”武宗道:“在哪里?”张阳道:“多泊在外面芦苇中。”武宗道:“知道了。”当下舍陆登舟,行不一里,果见两岸蒙茸,泊有渔船。武宗命侍从等,各驾小舟,四散捕鱼。武宗瞧了一会,不觉兴发,也拟改乘渔船,亲自捕鱼。张阳道:“圣上不便亲狎波涛。”武宗道:“怕甚么?”遂仗着威武,跃登小舟,有太监四名,随着下船。二太监划桨,二太监布网,渐渐的荡入中流。那水中适有白鱼一尾,银鳞灿烂,晔晔生光,武宗道:“这鱼可爱,何不捕了它去?”二太监领命张网,偏偏这鱼儿刁滑得很,不肯投网,网到东,鱼过西,网到西,鱼过东,网来网去,总不能取。武宗懊恨起来,竟从舟中取出鱼叉,亲自试投,不防用力太猛,船势一侧,扑咚扑咚数声,都跌落水中去了。小子有诗咏道:

千金之子不垂堂,况复宸躬系万方。

失足几成千古恨,观鱼祸更甚如棠。

未知武宗性命如何,且至下回续详。

…………………………

有文事者必有武备,孔子所谓我战必克是也。王守仁甫立大功,即遭疑谤,幸能通变达机,方得免咎。至忠、泰校射,独令试技,夫身为大将,宁必亲执弓刀,与人角逐,诸葛公羽扇纶巾,羊叔子轻裘缓带,后世且盛称之,何疑于守仁?然此可为知者言,难与俗人道也。迨迭发三矢,无不中彀,宵小庶无所借口矣,此文事武备之所以不容偏废也。武宗任情游幸,偏爱渔猎,泛光湖观鱼,尚嫌未足,积水池捕鱼,且欲亲试,岂得鱼数尾,便足为威武大将军耶?未懔冯河之戒,几占灭顶之凶,假令无王守仁之先平叛逆,而欲借张忠、许泰辈随驾亲征,其不蹈建文之覆辙者鲜矣。然则武宗不覆于鄱阳湖,仅溺于积水池,受惊成疾,返殂豹房,其犹为幸事乎。

第五十五回 返豹房武宗晏驾 祭兽吻江彬遭囚

却说武宗坠入水中,险些儿被水淹死,幸亏操舟的两太监,曾在京内太液池中,习惯泅水,虽遭覆溺,毫不畏惧,亟游近武宗身旁,将武宗手脚握住,推出水面。各舟闻警齐集,才将武宗搀入舟中,还有两太监入水,用力挣扎,也经旁人救起。惟武宗生平,并未经过游泳,并且日日纵欲,元气甚亏,寒秋天气,又是凛冽,所以身虽遇救,已是鼻息细微,人事不省了。威武大将军,乃不堪一溺么?那时御舟中曾带着御医,赶紧用着方法,极力施救,武宗才把池水吐出,渐渐苏醒,只元气总难挽回,龙体从此乏力。大学士杨廷和等,请速还京,武宗也觉倦游,遂传旨速归。轻舟荡漾,日行百里,不数日即抵通州,随召各大臣集议,处置宸濠。杨廷和等上言,请如宣宗处高煦故例,御殿受俘,然后议刑。独江彬谓应即诛逆,免滋他患。武宗正恐宸濠为变,北还时,每令濠舟与御舟,衔尾行驶,以防不测。至是用江彬言,遽令宸濠自尽。濠死后乃令燔尸,越三日,始还京师,大耀军容,首逆已死,耀军何为?辇道东西,列着许多兵士,盔甲森严,戈铤并耀,各逆党一并牵至,令他两旁跪着。尚书陆完,都督钱宁,统因逆案牵连,做了矮人,大家褫去上身衣服,赤条条的反缚两手,背上悬揭白帜,大书姓名罪状。还有逆党眷属,不问男妇长幼,都是裸体反接,挨次跪着。武宗戎装跨马,立正阳门下,阅视良久,才将附逆著名的奸党,饬令正法,悬首竿上,延长数里,余犯仍回系狱中,武宗方策马入内,还憩豹房。后来钱宁伏法,陆完谪戍,只太监萧敬,独运动张忠,愿出二万金,买了一个性命。钱可通灵。余党多庾毙狱中,不消细说。

武宗以亲征凯旋,复降特旨,令定国公徐光祚,驸马都尉蔡震,武定侯郭勋,祭告宗庙社稷。越数日,又补行郊祀大典。武宗只好亲自主祭,驾至天坛,循例行礼,初次献爵,由武宗跪拜下去,不觉心悸目晕,支撑不住,侍臣连忙扶掖,半晌方起,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自觉腥秽难当,浑身发颤,再也不能成礼了。当下委着王公,草草毕祭,自己乘着安舆,返入大内。转眼间已是残年,爆竹一声除旧,桃符万户更新,武宗因病体未痊,饬免朝贺。一病数月,又届季春,月朔适遇日蚀,阴霾四塞,都人士料为不祥,惟江彬等越加骄恣,竟矫传上旨,改西官厅为威武团营,自称兵马提督,所领边卒,也是狐假虎威,桀骜愈甚。都下汹惧,不知所为。武宗卧病豹房,懵然罔觉,经御医尽心调治,日进参苓,终不见效。真元耗损,还有何救?司礼监魏彬,密询御医,统已摇首,乃走至内阁,语大学士杨廷和道:“皇上不豫,医力已穷,不如悬赏巨金,求诸草泽。”廷和闻着,知他言中有意,是何意思?请看官一猜。沉吟一会,方启口道:“御医久侍圣躬,必多经验,譬如人生伦序,先亲后疏,亲近的人,关系痛痒,自然密切,疏远的人,万不能及。据我想来,总须亲近的人,靠得住呢。”哑谜中已表大旨。魏彬唯唯而去。过了两日,武宗病愈沉重,自知不起,从昏昏沉沉中,偶然醒来,开眼一瞧,见太监陈敬、苏进两人,侍着左右,便与语道:“朕疾至此,已不可救了,可将朕意传达太后,此后国事,当请太后宣谕阁臣,妥为商议便了。”言至此,气不相续,喘息良久,复太息道:“从前政事,都由朕一人所误,与你等无涉,但愿你等日后谨慎,毋得妄为!”武宗已知自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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