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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历代通俗演义-第11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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震动,朕却有一法在此。裕王年已及壮,不妨指日内禅,此后朕无所牵累,便好逍遥自在了。”阶又奏称:“龙体违和,但教保养得宜,自可告痊,内禅一事,暂从缓议为是。”世宗又道:“卿不闻海瑞詈朕么?朕不自谨惜,致此病困,若使朕得御便殿,坐决机宜,何至被他毁谤呢。”始终是恶闻直言。阶复奏道:“海瑞语多愚戆,心尚可谅,还乞陛下格外恕他!”瑞之不死,赖有此言。世宗叹道:“朕也不愿多杀谏臣了。”阶退出后,法司奏称海瑞讪上,罪应论死,世宗略略一瞧,便即搁过一边,并不加批,瑞因得缓死。

转眼间已是暮春,徐阶荐吏部尚书郭朴,及礼部尚书高拱,可任阁事。于是命朴兼武英殿大学士,拱兼文渊阁大学士,既而自夏入秋,世宗痼疾愈深,气喘面赤,腹胀便闭。求仙结果,如是而已。乃自西苑还入大内。太医等轮流诊治,无可挽回,延至冬季,竟崩于乾清宫,享寿六十,当由徐阶草就遗诏,颁示中外道:

朕奉宗庙四十五年,享国长久,累朝未有,一念惓惓,惟敬天勤民是务,只缘多病,过求长生,遂致奸人诳惑,自今建言得罪诸臣,存者召用,殁者恤录,现在监者即释复职,特此遗谕!

遗诏一下,朝野吏民,无不感激涕零,独郭朴、高拱两阁臣,以阶不与共谋,未免怏怏。朴语拱道:“徐公手草遗诏,讪谤先帝,若照律例上定罪,不就要处斩么?”嗣是两人与阶有隙,免不得彼此龃龉,后文再表。

且说世宗既崩,承袭大统的嗣皇,当然轮着裕王戴垕。王公大臣,遂奉载埨即位,大赦天下,以明年为隆庆元年,是谓穆宗。上皇考尊谥为肃皇帝,庙号世宗,追尊生母杜氏为孝恪皇太后,立继妃陈氏为皇后。先是裕王元妃李氏,生一子翊釴,五岁即殇,李妃随逝,以陈氏为继妃,追谥李妃为孝懿皇后,翊釴为宪怀太子。凡先朝政令,未尽合宜,悉奉遗诏酌改,逮方士王金、陶倣、申世文、刘文彬、高守中、陶世恩下狱,一并处死,释户部主事海瑞于狱。瑞自下狱后,早拚一死,世宗崩逝的消息,丝毫不及闻知,只有提牢主事,已得风闻,并因宫中发出遗诏,有开释言官等语,料知海瑞必然脱罪,且见重用,此人颇有特识。乃特设酒馔,携入狱中,邀瑞共饮。瑞见提牢官如此厚待,自疑将赴西市,倒也并不恐惧,依旧谈笑饮啖。酒至半酣,与提牢官诀别,托他看顾妻子。提牢官笑道:“今日兄弟薄具东道,非与先生送死,乃预贺先生得官呢。”海瑞不禁诧异,急问情由。提牢官起身离座,低声语瑞道:“宫车已晏驾,先生不日将大用了。”瑞惊起道:“此话可真么?”提牢官道:“什么不真!今已有遗诏下来,凡建言得罪诸官,存者召用,殁者恤录,现在监者释出复职。”瑞不待说毕,即丢了酒杯,大哭道:“哀哉先皇!痛哉先皇!”两语出口,哇的一声,将所食的肴馔,尽行吐出,狼藉满地,顿时晕倒狱中,良久方甦,复从夜间哭到天明,知将死而反恣啖,闻驾崩而反恸哭,如此举动,似出情理之外。人谓海瑞忠君,吾谓此处亦未免矫强。果然释狱诏下,提牢官拱手称贺。瑞徐徐出狱,入朝谢恩。诏复原官,越数日,复擢迁大理寺丞。过了三年,除佥都御史,巡抚应天等府。

瑞轻车简从,出都赴任,下车后,即访查贪官污吏,无论大小,概登白简。并且微服出游,私行察访,以此江南属吏,咸有戒心。自知贪墨不职,早乞致仕归田。就是监督织造的中官,也怕他铁面无情,致遭弹劾,平日减去舆从,格外韬晦。一切势家豪族,把从前朱门漆户,都黝墨作黑,以免注目。或有在籍作恶的士绅,避往他郡,不敢还乡。瑞又力摧豪强,厚抚穷弱,下令雷厉风行,有司皆栗栗危惧,不敢延误。吴中弊政,自海瑞到后,革除过半。又疏浚吴淞白茆河,通流入海,沿河民居,无泛滥忧,有灌溉利,食德饮和,互相讴颂。历举政绩,不愧后人称述。只是实心办事的官吏,往往利益下民,触忤当道,其时秉政大臣,如资望最崇的徐阁老,与郭朴、高拱未协,屡有争议,又严抑中官,以致宵小侧目,他遂引疾乞归。郭朴亦罢。高拱去而复入。此外有江陵人张居正,尝侍裕邸讲读,穆宗即位,立命为吏部侍郎,兼东阁大学士,入参大政。拱与居正统恃才傲物,目空一切,闻海瑞峭直严厉,不肯阿容,暗中亦未免嫉忌。自己刚傲,偏不许别人刚直,所以直道难行。瑞抚吴仅半年,言官已迎合辅臣,劾瑞数次,有旨改瑞督南京粮储。吴民闻瑞去位,多半攀辕遮道,号泣乞留。瑞只挈一仆,乘夜出城,方得脱身。百姓留瑞不获,大家绘了瑞像,朝供香,暮爇烛,敬奉甚虔。瑞督粮未几,又不免为言路所攻,乃谢病竟去。直至居正没后,始复召为南京右都御史。一行作吏,两袖清风,到了神宗十六年,病殁任中,身后萧条,毫无长物。佥都御史王用汲入视,只有葛帏敝脩,寥寥数事,不禁叹息异常,当为醵金棺殓,送归琼山原籍,买地安葬。发丧时,农辍耕,商罢市,号哭相送,数百里不绝。后来赐谥忠介,这就是海刚峰先生始末的历史。小子爱慕清官,所以一直叙下,看官不要认做一团糟呢。了却海瑞,免得后文另叙。且有佳句一首,作为海刚峰先生的赞词道:

由来贤吏自清廉,不慕荣名不附炎。

怎奈孤芳只自赏,一生坚白总遭嫌。

欲知后事如何,且从下回交代。

…………………………

语云:“服食求神仙,多为药所误。”世宗致死之由,即伏于此。夫辟穀为隐者之寓言,炼丹系方士之伪论,天下宁真有长生不老之术耶?况乎年将耳顺,犹逼幸尚美人,色欲薰心,尚望延寿,是不啻航舟绝港,而反欲通海,多见其不自量也。迨元气日涸,又服金石燥烈之剂,至于目眩神迷,白昼见鬼,且命蓝田玉等为之祈禳,至死不悟,世宗有焉。海瑞一疏,抉发靡遗,可作当头棒喝,而世宗乃目为诟詈,微内监黄锦,及大学士徐阶,几乎不随杨、沈诸人,同归地下乎?世宗崩而海瑞出狱,观其巡抚江南,政绩卓著,乃复不容于高拱、张居正诸人。张江陵称救时良相,乃犹忌一海瑞,此外更不必论矣。直道事人,焉往而不三黜,海刚峰殆亦如是耶?

第七十一回 王总督招纳降番 冯中官诉逐首辅

却说穆宗即位以后,用徐阶言,力除宿弊。及徐阶去位,高拱、张居正入掌朝政,拱与徐阶不协,专务脩怨,遗诏起用诸官,一切报罢,引用门生韩揖等,并居言路,任情抟击。尚宝卿刘奋庸,给事中曹大野等,上疏劾拱,均遭贬谪。就是大学士陈以勤,与张居正同时入阁,见前回。亦为拱所倾轧,引疾归去。资格最老的李春芳,素尚端静,自经徐阶荐入后,见六十九回,当时与严讷同兼武英殿大学士,在位仅半年而罢,春芳于隆庆初任职如故。委蛇朝端,无所可否,因此尚得在位。先是嘉靖季年,谕德赵贞吉,由谪籍召入京师,贞吉被谪,见六十二回。曾擢为户部侍郎,旋复罢归。至穆宗践阼,又起任礼部侍郎,寻升授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贞吉年逾六十,性情刚直,犹是当年,穆宗颇加优礼,怎奈与高拱两不相下,彼此各张一帜。拱尝考察科道,将贞吉的老朋友,斥去二三十人,还是恨恨不已。归罪高拱,持论公允。阴嗾门生给事中韩揖,奏劾贞吉庸横。贞吉上疏辩论,自认为庸,独斥高拱为横,愿仍放归田里。有旨允贞吉归休,拱仍任职如故,气焰益张。春芳不能与争,依然伴食,只有时或出数言,从容挽救,后来复为高拱所忌,唆使言官弹劾。春芳知难久任,一再乞休,至隆庆五年,也致仕归去了。

惟边陲一带,任用诸将,颇称得人,授戚继光为都督同知,总理蓟州、昌平、保定三镇练兵事宜。继光建敌台千二百座,台高五尺,睥睨四达,虚中为三层。每台驻百人,甲仗糗粮,一律齐备。险要处一里两三台,此外或一里一台,二里一台,延长二千里,星罗棊置,互为声援。又创立车营,每车一辆,用四人推挽,战时结作方阵,中处马步各军。又制拒马器,防遏寇骑,每遇寇至,火器先发,寇稍近,用步军持拒马器,排次面前,参列长枪军,筅军,步伐整齐,可攻可守。寇或败北,用骑兵追逐,辎重营随后。且以北方兵性质木强,应敌未灵,特调浙兵三千人,作为冲锋。浙兵到了蓟门,陈列郊外,适天大雨,由朝及暮,植立不敢动。边兵见了,统是瞠目咋舌,以后始知有军令。自继光镇边数年,节制严明,器械犀利,无论什么巨寇,都闻风远避,不敢问津了。极写继光寥寥数语,胜读一部练兵实纪。复起曹邦辅为兵部侍郎,与王遴等督御宣府大同。都御史栗永禄守昌平,护陵寝,刘焘屯天津,守通州粮储,总督王崇古、谭纶,主进剿机宜,戴才管理饷运,彼此协力,边境稍宁。乃值鞑靼部酋俺答,为了色欲薰心,酿出一件萧墙祸隙,遂令中国数十百年的寇患,从此洗心革面,归服大明,这也是明朝中叶的幸事。巨笔如椽。

原来俺答第三子铁背台吉,早年病殁,遗儿把汉那吉,年幼失怙,为俺答妻一克哈屯所育。哈屯一作哈敦,系鞑靼汗妃名号。既而长成,为娶比吉女作配,因相貌丑劣,不惬夫意。嗣自聘袄尔都司女,袄尔都司,即鄂尔多斯,为蒙古部落之一。号三娘子,就是俺答长女所生,依名分上论来,是俺答的外孙女,娶作孙妇,倒也辈分相当。《纪事本末》谓三娘子受袄儿都司之聘,俺答闻其美,夺之,别以那吉所聘免撦金的女,偿袄儿,《通鉴》谓系直接孙妇,今从之。这位三娘子貌美似花,仿佛一个塞外昭君,天然娇艳。把汉那吉正为她艳丽动人,所以再三央恳,才得聘定。至娶了过门,满望消受禁脔,了却相思滋味。谁知为俺答所见,竟艳羡的了不得,他想了一计,只说孙妇须入见祖翁,行盥馈礼。把汉那吉不知有诈,便令三娘子进去。三娘子自午前入谒,到了晚间,尚未出来。想是慢慢儿的细盥,慢慢儿的亲馈。那时把汉那吉,等得烦躁起来,差人至俺答帐外探望,毫无消息,匆匆返报,把汉那吉始知有异,自去探听,意欲闯入俺答内寝,偏被那卫卒阻住,不令入内。把汉那吉气愤不过,想与卫卒斗殴,有几个带笑带劝道:“好了好了,这块肥羔儿,已早入老大王口中了。此时已经熔化,若硬要他吐了出来,也是没味,何若由他去吃,别寻一个好羔儿罢。”俺答夺占孙妇,不配出艳语点染,但从卫卒口中,以调侃出之,最为耐味。把汉那吉闻了此语,又是恨,又是悔,转思此言亦似有理,况且双手不敌四拳,平白地被他殴死,也不值得;想到此处,竟转身趋出,回到住所,与部下阿力哥道:“我祖夺我妇,且以外孙女为妻,大彘不如,我不能再为他孙,只好别寻生路了。”阿力哥道:“到哪里去?”把汉那吉道:“不如去投降明朝,中国素重礼义,当不至有此灭伦呢。”恐也难必。阿力哥奉命,略略检好行囊,遂与把汉那吉,及那吉原配比吉女,夤夜出亡,竟奔大同,叩关乞降。大同巡抚方逢时,转报总督王崇古,崇古以为可留,命他收纳。部将谏阻道:“一个孤竖,何足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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