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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明皇-第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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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的心中,又升起一线希望。他们情切切,意殷殷地指望着你,能扫尽狼烟,重振朝纲,使海内升平,亿兆获福!……庙廊之内,四海之中,不允许你怒驰照夜白,落入陷阱;不允许你只图一时之痛快,辜负了辅佐你中兴大唐的文臣武将、渴望一享中兴盛世之福的子民!……

李三郎呵!……

这里,是大明宫,并非区区临淄亲王的兴庆王府;你,已是九五之尊的君主,不再是位尊权微的亲王!除奸,不应再度重演景龙四年六月夜的故技,而应有牵一毫而动四海的宏博气度!

不能再受制于她,而应制于她!

进退裕如。要让她在你的“退”中忘乎所以,留下致命的口实!有了口实,太上自难与她同气;有了口实,朝野自当将她唾弃;……我要再次退让!让幽求出面,告发张、郑二人离间予与宋王,趁机将郑光宾流放出京,免得走漏风声,……张暐受小惩后,太平定将奏太上,另派人统辖羽林军,但我却要将王毛仲调入禁苑,以养马为名,广蓄勇士,以应奇变!……姑母呵姑母!隆基要你在又一次大胜中,走向地狱!想到这里,他唤住高力士:

“高卿!速急密告幽求,令他即去太上处告发张暐、郑光宾……”

“这……?”

“高卿!”李隆基微微一笑,阻止了惊疑万分的高力士的询问,继续说,“就说此二人密议皇帝与宋王之小隙,欲离间皇室骨肉!奏请太上严惩!”

“‘离间……皇室……骨肉’,……呵!奴才领敕!”品出味来的高力士,一边应声,一边不得不佩服皇帝的机警,“这一罪名,使郑、张二人人不过是去刑部大理三司小受其惩;既可保全刘幽求、张暐两位大臣;又可将郑光宾这胆小之人严加囚禁,使密议之事无泄露之忧!太平呵太平!你再精明也难斗过当今皇上啊!……高力士啊!在此两间,你当更加用心忠顺于今上!要为今上早日翦灭太平,大抒中兴之志,竭尽心力才是啊……”暗自庆幸不已的高力士,正要领敕而去,又被李隆基唤住:“并敕刑部三司:鉴于张暐等有大功于朝,今日所议又属酒后失言,可远流边鄙州县,不可杀!”

“奴婢明白了!”

“慢!”

“陛下?”

“当即宣敕礼部、祠部、膳部、金部各尚书并度支使,速议大酺典仪之事:命朝野官民,大合伎乐,狂欢大祀一月!”

“一月?!”高力士听见这道敕令,又怔住了!

“高卿,”李隆基按着隐隐作痛的胸口,“快去宣敕吧!”他说着,脱去狸毛箭衣,摘去武弁,取下佩剑,掀开被他泼灭的薰炉盖儿,淡淡一笑,“‘人生几何’?予从此要‘对酒当歌’!……”

“陛下!”高力士虽也揣度出这道口敕的一些意思,但却想更明白些。

“快去吧!高卿!”李隆基重归御案前,拿起放于案头的魏武著述集,朗声念道:“‘……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山不厌高,海不厌深。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缓步走出亲政堂的高力士,分明感到李隆基是在用魏武这八句名诗,向自己表明并未泯灭的中兴大唐的雄心!这个善窥君主心意的宦官,陡地加快了脚步,朝玄武门、重玄门宣告玄宗皇帝的两条敕令去了。

高力士的脚步声,在堂外消失了。李隆基也放下魏武著述集,停止了朗读。看窗外,雨雷纷纷扬扬,阴沉沉的苍穹,似乎快要坠到大地上。李隆基的目光凝住了。

“阿瞒!你真是个小器的后生呵!”突然,李隆基望着窗外大地,自嘲地说,“你看这阴沉欲坠的苍穹下的大地!它是多么沉着、多么泰然、安之若素!……你现在已经不是储君了,而是一国之主,应当有这大地的气魄呵!”

突然,他似乎被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所推动,一跃而起,兴致勃勃地从案头帽承柱上取下乌纱幞头戴在头上,从承衣钩上取下圆领黄罗绣龙软袍穿在身上,扎好金銙玉带,蹬着一双薄底长筒皮靴,迈开大步,走出了亲政堂,朝大明宫走去。慌得两廊上的近侍、宫娥,擎着、扛着棨戟、罗扇等仪仗,跌跌撞撞地跟了上去。到了大明宫延英殿外,李隆基转身对这群喘着粗气的侍从摆摆手,又示意他们在殿外石栏廊中侍候,这才摇去乌纱上的雨珠雪粒,撩着袍沿,轻手轻脚地朝殿内走去。殿檐下的卫士、宫宦发现了他,正想向殿内宣告,他却朝他们摆摆手,然后笑容满面地进了延英大殿。

殿中金鸡帐下,宋王李成器,岐王李隆范,薛王李隆业,正轻裘便巾,轻拨琴弦,柱香袅袅,飘绕帐前。李隆基蹑手蹑脚地走到帐后,望着三个琴师那种为自己咿咿琴声所陶醉的模样,不禁掩口失笑。

琴音,正象延英殿外纷纷扬扬的雨雪,虽不失恬静,却又含着几分凄凉的韵味。这韵味不禁使李隆基产生了反感。他迈开步子,走到金鸡帐前,大声说:“宋哥为什么要和弟弟们作此秽声呢?”

宋王和岐、薛二王一听,猛地睁开眼,赶紧推开身前的琴案,不约而同地叫着“哎呀!”一同跪伏在丹池上。

“又来了,又来了!”李隆基显出慌张的神情,忙朝李成器跪下去,又伸出手来去扶岐、薛二弟,“我们不是早就约定了吗,居家应是常礼呵!宋哥!阿瞒这里请安了!”然后又对岐、薛二王说,“弟弟们归座吧!”

“谢过兄皇!”岐、薛二王惶恐地朝李隆基拜谢后,便去移那琴案。李隆基却一边朝李成器席上坐过去,一边对二王说,“这玩意儿是该撤去——叫花奴来撤吧!并把羯鼓取来,解解刚才琴音的秽气!”

立于殿角的花奴,应声过来撤去琴案,把羯鼓搬到李隆基的面前。李隆基端坐席上,把羯鼓的细腰,贴近自己的腰部,然后挽好袍袖,左手拿起小布杖,右手叉开大指,凝神沉吟片刻,便手起杖落,击起羯鼓来。

殿堂内外的宦官、宫女,仿佛听到从遥遥的天边,传来了一阵隐隐的雷声……

这雷声虽微,但却有力地震撼着人们的心灵。雷声越来越大,越来越近,宫侍们似乎看到飞逐的乌云中,射出了怵目惊心的闪电!一声巨响,好似掀开了殿顶,冲去了一条张牙舞爪的神龙!……

紧接着,狂风卷着雨矢,凶猛地倾泻到殿堂的瓦上、檐角……

雷声更猛,雨声愈急;雷雨成了宇宙的暴君,它以无比的声威,令世界万物发抖……

突然间,雷停雨住。从惊心动魄的恐惧中解脱出来的人们,以惊疑的目光看着殿堂外:在那阴沉的苍穹下,纷纷扬扬的雨雪静悄悄地落在了地上……

“三哥羯鼓,真可谓出神入化了!”幺弟薛王喘了一口大气,摇着头,无比钦敬地说。

“多日不击,技法生疏了!”李隆基也喘了一口气,说,“这便是宋生所谓《南山起云,北山起雨》曲……”

“宋璟?”

“是呵!”李隆基感慨万端、却又兴致勃然地对三个兄弟说,“那真是位羯鼓行家!他曾对我说,‘头如青山蜂,手如白雨点;峰山取不动,雨点取碎急。’这真是里手灼识!”

“三哥也教教我吧!”岐王笑着请求。

“哪有白教的呢?”玄宗也笑着摇头。

“那我怎么办呢?”岐王困惑地说。

“你得教我琵琶!”李隆基携着四弟的手,亲昵地抚摸着,“你这双手,在琵琶上调弄出的韵味,真可谓巧夺天工哪!”

“嘿嘿!”岐王被他夸得不好意思起来。

“谢恩呀!傻小子!”宋王成器笑眯眯地望着四弟,提醒他。

“又来了!大哥!”李隆基一手按着弟弟,一边笑着埋怨宋王,“在家中,我不过是阿哥你的三弟呀!”说到这里,李隆基向宋王又是一揖,慌得李成器跪伏在地,惶恐地恭拱双手:“陛下!你……”

“大哥!”幺弟薛王却抢在李隆基前头去搀扶宋王,“陛下在家中,不高兴这一套!”

“还是幺弟知我呵!”李隆基一把拉过薛王来,亲昵地用左手搭在幺弟的肩上,笑着对宋王说。

“可这君臣间的仪度……”

“唉!阿哥!”李隆基有些厌烦地阻止了宋王,“又是君臣仪度……!大哥!阿瞒那一揖,是想讨大哥那新琢成的玉笛一观呢!”

“花奴!”宋王忙唤过儿子,“快呈玉笛来!”

花奴忙应着声,在殿右厅的檀木长案上,取过横放在鎏金笛架上的玉笛,走到隆基面前双膝跪下,双手恭敬地呈向李隆基:“敬请陛下观笛!”

“哟!”李隆基看着侄儿这举止,口气,笑着直摇头,“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花奴!”

“陛下!”

“叫我三叔叔呀!”

“儿臣不敢!”

听了侄儿的回答,李隆基意味深长地看了大哥一眼,然后笑着问花奴:“儿怕三叔叔么?”

一听李隆基这句问话,不知儿子会怎么回答的宋王,手心都沁出冷汗来了。

“儿臣不怕。”花奴也抬起头来,望着李隆基,宋王却紧张得想要过去替儿子答话了。

“那,又怎说‘不敢’呢?”

“儿臣本不怕陛下,但父王常说……”

“呵?”

“花奴!”

“嘿!大哥!”李隆基阻止住发起急来的宋王,催促花奴,“儿说呀!你父王常说什么?”

“父王常说:天子天威,为臣子者,当常有敬畏之心,故儿臣答陛下曰:‘不敢!’”

“哈哈哈哈!”李隆基听了,仰天大笑起来。他频频摇着头说,“大哥!你只教后辈明君臣之道,却忘了教后辈们骨肉仁爱孝悌之道啊!……”

“臣知罪了!”宋王轻松了些,但听李隆基这一说,又急忙跪下自责着。李隆基见了,忙也跪在地上,双手搀着宋王,长叹一声:“唉……!”

“陛下!”

“陛下!”

宋王见李隆基眼里竟闪出了泪光,不觉怔住了;岐、薛二王见他这样,也忙跪伏在地,焦急地呼喊着。一时间,四弟兄,侄儿花奴,在延英殿堂之中,跪成了一圈。

“大哥,两位兄弟!”李隆基深情地望着宋、岐、薛三王,说,“大哥生性淡泊,强将至尊之位加于阿瞒!阿瞒痛感昔日唐鼎被异姓所革,宗庙蒙尘,骨肉被摧,故不自量力,勉为其难;虽在位,实如魏武所说,因坐虎背之上,势难下尔!故望大哥、两弟能体察阿瞒之心,让阿瞒能多享天伦之乐、骨肉之情吧!……大哥!你叫我三郎吧!两位兄弟!你们叫我三哥吧!花奴儿,快!叫我三叔叔!……你们,叫呵!叫呵!……”

“三,三叔,叔叔……”到底还是年龄幼小,戒心不重的花奴先叫出声来。

“三……弟!”宋王也哽咽着,唤了一声。

“三哥!”岐王也泪光闪闪地呼叫着。

“叫呵!幺弟!”宋王见薛王久久地瞪着李隆基,不发一声,忙催促他。

“幺弟!”岐王也焦急地催促着兄弟。

只有李隆基深情而专注地望着他。

突然,薛王从花奴手里一把夺过那支玉笛来,两手扼着笛的两端,在曲着的膝上用力一击!

“唉!幺弟!”李隆基见状,忙去阻拦,可是晚了!那玉笛早在薛王膝上,断成了两截!他拿过玉笛来,朝宋王抱歉地叹息着。宋王却不介意地摇摇头。

“谁再敢对我大唐之鼎怀非分之念,”想不到,血气方刚的薛王在李隆基那一番话的感染下,竟信誓旦旦地朗声说道,“无论他是何等样人,小弟都要为三哥拚死而战之!”

听了幺弟的誓言,宋、岐二王,都肃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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