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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雅云捏着纸巾的手颤抖起来。
“你知道甄惜怎么对我说吗?她笑着说:他从来都不爱我,他只是感激我。感激不是爱。”明薇笑容苦涩,而且无奈,“顾成均根本没有辩解,他只是推了我一把。我跌在沙发上,眼睁睁看他们俩走了出去。我的人生,我的婚姻,爱情,原本都是假像。我信任的丈夫,器重的员工,旧情复炽,背叛了我。我要死了干净倒好。可又偏偏再度醒了过来。冥冥之中,大概真的注定了一切。”
许雅云努力让她手上的颤抖停下来,然后伸手握住了明薇的手。
“我还没有办法全信你。”
“我并不逼你。”明薇也握住了她的手,“我原本没打算和任何人相认的。不然,我当年一醒来就找你去了。其实,我醒来后就给顾成均打了电话,我那时候不大记得自己怎么死的,只是本能地找他。结果,他当我是骗子。然后,我就看到了自己的讣告……”
许雅云深呼吸,问:“你这样……有找人咨询过吗?”
明薇摇头,“在葬礼上,我差点就和他相认了。当时想,就算他不信,吓他一番也好。可是等到甄惜出现的时候,我忽然想通了。我有了新的人生,健康的身体,漂亮的脸蛋,我要用来实现我上辈子没有实现的梦想。和这对男女纠缠,真是浪费时间,最好的报复,就是过得更好。”
明薇仰头,笑起来,“我爸去世的时候,你陪我守夜,我问你,人要是有灵魂,会去哪里。我将来死了,会去哪里,这个时候,灵堂里的灯忽然特别亮,过了一会儿才暗下来。我们都吓了一跳,我说这是我爸回来看我了,这事,你记得吗?”
许雅支怔怔地点了点头,呢喃着:“明薇不写日记的……”
“雅云。”明薇叹息一声,“不早了,你回去好好休息,这事不急在一时。”
许雅云站起来,忽然问:“你还记得我大三那年艺术考试做小抄的事吗?”
明薇微笑着说:“大三下学期,你是艺术概论补考做的小抄,不是艺术史。监考老师还差点发现了你,我打翻了文具盒引开了她的注意力。”
泪水再度从许雅云的眼睛里涌出来,她摇着头,“不可能,不可能!我们生活在现实世界里!你不可能是……不可能!”
“我也不知道如何解释。”明薇说,“你不用逼你自己。就让事情顺其自然吧。”
“那你现在是……”
“拍戏,做演员。”明薇说,“我现在是周明薇,一个新人演员。做自己喜欢的事,实现以前未能实现的梦想。即使不和你相认,我也可以这样走下去。就是,有点孤单……雅云,云妞儿,我很想你。”
许雅云紧紧抓着明薇的手,浑身都颤抖,云妞儿是明薇给她起的呢称,明薇去世后,再没人这么叫过她。
明薇拍着她的肩膀,让她镇定下来,“我送你回房,你需要休息,我也需要。一切事情都会好起来的。”
第四十五章
戏一拍就是大半个月,天气转暖,冰雪消融,大地回春。明薇和顾成均磨合了这一个月,抛开那点私下的暧昧不算,演戏上两人是已经完全可以搭配得天衣无缝了。
导演都对顾成均称赞了明薇好几次。他本来也以为这女孩子和其他那些女孩子一样,不过是带着投资进剧组的花瓶,没想开拍头一个礼拜过去,明薇就彻底改变了他的看法。
这个女孩戏外矜持文静,看着柔弱腼腆,可是一站在镜头前,一股强劲的精神气就迸射了出来。她就好像是天生属于屏幕的,是生来就为过镜头前人生的人。以前演狗血偶像剧时克制住的演技,这一次全部都被明薇使了出来。
顾成均的演技是行内公认的优秀,表演风格也一贯沉稳强势,女演员在他跟前都伏低做小,不自觉被他带着走。可这周明薇被顾成均带着演了半个月,摸清了门道,渐渐开始展现自己的风格。
特别是女主角被日军逮捕,假装和男主角决裂的那一幕,明薇气场全开,将那绝望、悲愤和痛苦展现得淋漓尽致,爆发力十足。导演惊艳不已,其他人也对明薇刮目相看。
“原本以为你是要捧个开心,没想到你目光长远,要培养将来的影后呀。”导演笑道。
顾成均和他碰了碰酒杯,面色隐隐有些得意自豪,“什么是玩物,什么是人才,我分得很清楚。你别看她年纪小,很听话,也许将来我还得听她的。”
“她比甄惜的性子好。”导演眯着眼睛,“不过,甄惜虽然张扬,可心思都写在脸上,一看就透。而周明薇,全都记在心里,逢人永远一张笑脸,却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我知道她不好操控。”顾成均转动着杯子,酒水里浮现出明薇温婉却带着狡黠的笑容。女孩的眸子漆黑明亮,从来不戴美瞳也依旧能顾盼生辉。她的眼里,会时不时露出意味深长的目光。她自己倒也并不刻意掩饰。二十出头的女孩,在这行顺风顺水地做了三年,照理没有吃什么苦,就应该和其他和她类似的女艺人一样娇纵傲慢才是,可周明薇却老练得像个三十岁社会阅历丰富的女人似的。
“好操控的是提线木偶,牵一下动一下。周明薇是只猫,灵动机敏,所以她才有希望走到顶峰。”
导演看着顾成均着迷的目光,摇了摇头。猫性格孤傲,希望他逗猫,别被猫抓了才好。
明薇此刻正在拍戏,和男配角一起。男配角是个日本青年,叫佐藤贵一。佐藤饰演女主角的青梅竹马,战时随军来到了上海。女主角最后把他策反,帮着自己传递情报。佐藤来到中国留学几年,原本在北京外国语学院读书,因为阳光帅气日语好,被选中来演男二号。这小子是个宅男,有点迷糊,似乎对自己这个机遇的重要,将来前途的光明都没有什么觉悟,只知道有空的时候就拉着明薇一起看动画片。
唐佑廷也在影视基地拍了大半个月的片子,每次无意或者借故路过《白露》剧组,十次都有八次看到那个小日本缠着明薇。他本来心里窝火,偏偏陈少锋这个明薇粉又在旁边煽风点火,说我中华民族的大好花姑娘可不能沦落到东瀛倭寇之手。唐佑廷想过去,可一想自己有什么立场管那个女人的事,顿时又萎靡了。
这日恰好拍摄女主角受刑后被男配角抱去疗伤的戏。唐佑廷一边吃着麻辣串一边溜过来踩点。工作人员认得他,倒也不拦。唐佑廷从人群后探出头,就看到佐藤搂着昏迷状的明薇,深情款款摸着她的脸,然后一把将她抱起来,朝外面冲去。
“停!”执行导演不满意,“她受了伤,你要当她是易碎的瓷娃娃一样。瓷娃娃,明白吗?摸那么重干什么?”
佐藤他们重新拍,这次他摸得小心翼翼了,手一下子从脸摸到了胸。
唐佑廷咔嚓一下把手里的竹签撅断了。
“停!”导演又喊,“摸得时间太短了,回头不够剪。”
佐藤只好再从头摸,摸摸小脸,摸摸肩膀,摸来摸去摸够了,这才抱起明薇朝外面冲。
“停!”导演再度喊。
唐佑廷真有种把手里的竹签插到导演脑袋里的冲动。
好在导演这次说:“抱起来的时候停顿一下再冲出去。”没叫再摸了。
一场戏拍下来,佐藤抱着明薇跑了十来次,大冷天也出了一身汗。明薇接过助理递来的水给佐藤送过去,笑盈盈地说了一声辛苦了。佐藤被美人伺候着,泛红的面孔堆着笑,这笑容落在远处唐佑廷的眼里,充满了淫荡的气息。
明薇恰好转过神来,唐佑廷来不及躲,和她打了一个照面。
明薇愣了愣,客气地朝他一笑。唐佑廷别开目光,身子晃了晃,扭头走了。
“你和唐佑廷很熟吗?”佐藤凑过来。用生硬的中文说,“我妹妹玲奈很喜欢他呢。”
“我们是一个公司的。”明薇苦笑了一下,“以前很熟,现在……”
“我知道。”佐藤一副内行人的口吻,“他是top star,你是晚辈,总要保持距离的。“
是吧,这个理由真不错。
明薇也知道她和唐佑廷在僵尸里对峙了太久,再不和解,就会真伤了感情。可是她又忍不住想,他们之间真有感情吗?也许唐佑廷也只当她是个乖巧听话的晚辈,一个可以调情暧昧,却不会当真的女孩。而当她不听话的时候,他便义无反顾地抛弃了她。
结发的丈夫尚会出轨,萍水相逢的男人自然更加不可靠了。
他们或许友情以上,但是恋人则未满。
自己喜欢他吗?明薇也这么问过自己。
喜欢唐佑廷,对她来说意味着要作出艰难的抉择。他原来的新人生计划里,是没有包括和一个天王巨星谈恋爱的。而且,她是否会接受,是否要把自己的过去告诉他……
唐佑廷之于明薇,就是一个甜美的梦想,美好到本来不应该存在于她的生活中。她觉得自己背负着黑暗,不应该去接近他。可是他身上的光明和温暖,却又总是吸引着她过去。
就像飞蛾扑火一样。
这是喜欢他吗?
这时导演助理把两人叫了过去。导演看了回放,觉得女主被拷打那一段需要加点戏,让两人将就着化妆不用改,立刻补一条。
剧本里,男配角不忍心看到女主角被别人拷打,于是选择亲自动手。明薇又再度被绑在了刑架上,佐藤要拿鞭子做出抽打她的动作。
可也不知道是道具的问题,还是佐藤的手滑。鞭子嗖地一下真甩在了明薇身上,从她的脸到右胸拉出一道红痕。鞭子落在明薇身上那啪地一声清脆响亮,钻入在场的每个人的耳朵里。
佐藤当场就吓傻了,呆站着不敢动。一个人从斜里冲出来,砰地把他撞开,然后扑到明薇身前。
“你怎么样?伤着你了?”
明薇脸上火辣辣地疼着,她怔怔地望着唐佑廷焦急担心的面孔,也不知道是因为疼,还是因为感动,泪水划着晶莹的线条从眼眶里滑落。
第四十六章
反应过来的剧组人员跑过来七手八脚地把明薇从架子上解了下来。明薇脚刚沾地,就被人抱进怀里。
“痛不痛?医生呢?快医生过来!”
唐佑廷这副歌手的嗓音本来就非常有穿透力,现在他就在明薇耳朵边嚷嚷,把她耳膜震得嗡嗡作响,想要躲嘛,又被他抱着。
“我没事。”明薇扯了扯唐佑廷的衣服,“别嚷嚷,怪丢人的。”
“你脸都成这样了还担心丢人?”唐佑廷吼她。明薇眼泪落个不停,他又心慌了,“怎么哭成这样,那么疼?”
明薇摇头,怪不好意思的,“不是很疼,大概刺激到泪腺了。唉,你放一下手,拉拉扯扯地成何体统?”
唐佑廷气呼呼地松开明薇,可又不放心,还是搭了一只手在她肩上,把她半搂在臂弯里。
工作人员见明薇之前被顾成均搂着,现在又进了唐佑廷的怀抱,再见多识广的都忍不住投来打量的目光。
明薇觉得难受,身子挪了一下。唐佑廷大力地扣住她的肩膀,低声说:“躲什么?你哪里都别想去!”
明薇啼笑皆非,“我真没事。佐藤没用力。”
这话提醒了唐佑廷,他回过头狠狠剜了佐藤一眼。那日本小青年吓得一哆嗦,一个劲儿鞠躬道歉。明薇倒是笑了,说:“你别欺负日本友人,他也不是故意的。”
唐佑廷没有说话,医生过来处理完伤口,他就拉着明薇朝保姆车走去。唐佑廷自然而然地握住了明薇的手。他的手掌宽厚温暖,把明薇细细的手指全部包住。明薇觉得那暖意一直沿着胳膊延伸到心口,整个人就像浸透在温泉里一样。
上了保姆车,明薇这才把手抽出来,掏出镜子看脸,脸蛋是女演员的命根子,明薇不担心是假的,好在伤的确不重,只是红肿得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