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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罗刹女-第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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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求有应,互惠互利。顾承告辞出去前,脸上带着满足的笑。目光停留在那副画上一瞬,便又匆匆垂下双眸。
    不必太过明显,只要对方瞧见他这一点小动作,那就足以。
    引路的内臣比先前客气热络了许多,一路有问有答。顾承像是随意与他攀谈,“千岁平日喜欢抚琴,连墙上挂的都是听琴图,真是别致,不知千岁是否也很中意徽宗皇帝别的画作?”
    内臣忖度他是想借机讨好千岁,于是来套自己的话儿。这人既上道,不如干脆指点一二,“北宋画派的东西,千岁爷收的可不只这一副,早就瞧得腻烦了,要不是为听琴二字对景,只怕也懒怠挂出来。素日千岁倒是提过,北宋的名作里头,清明上河图最是有趣儿,他老人家好些年前在武英殿见过一回,此后是念念不忘。只是可惜还没等他求万岁爷赏赐,就叫旁人先给截了胡。”
    顾承佯装惊诧,“什么人敢抢千岁的心头好?”
    “可说呢,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人。”内臣哂笑,“万岁爷唯一的兄弟,当今的忠王殿下。那画是先帝爷赏赐给他的,为的是他的封地靠近昔日的汴梁城。”
    “不过这会子也都做不得数了,眼瞅着,人家的封地就快搬回到京里来了。”
    顾承不解,“亲王就藩一向在外埠,从来没有以京师为封地的,中贵人这话什么意思?”
    内臣抖着一脸的机灵,边走边低声笑道,“您不知道,这里头大有缘故儿。咱们皇上御极十二载,统共只得了两位皇子。大殿下早夭,二殿下如今病逝汹汹,眼见着也有追随兄长而去的势头。内阁里有人借着皇上膝下单薄,说该效仿宋仁宗,从宗嗣里过继一个孩子,这最近的一支儿可不就是忠王爷嘛。皇上是满心着急他的修道大业,对子嗣全不上心。虽然人家王爷眼下没儿子,可不耽误皇上放话,大不了将来还能兄终弟及。既这么说,千岁爷少不得提醒咱们皇上,要真是这么办,就不能把王爷撂在封地不管。说到底王爷和他那一支儿等着做储君,未来真出点什么事儿,隔着十万八千里远,皇上这头只怕是鞭长莫及。所以才叫了忠王一家子进京,这一回来,自然也就不必再走了。”
    原来忠王进京是这么个由来,常全义不放心这个亲王,与其放他在藩地结交外臣,不如圈禁在眼皮子底下看管。京里遍布他常千岁的耳目,想拿捏一个没有兵权,也没有外家看顾的孤王,的确是件相对容易的事儿。
    可皇帝还年轻,今年不过三十四,按理说是春秋正盛的时候。满朝文武就是再急,也不至于这会儿就巴巴的撺掇过继子嗣。帝后心里怎么想?还有这位常千岁心里究竟怎么想?
    常全义不会允许事情朝不利于他的方向发展!那么原因或许只有一个,他不希望皇帝的后宫诞育储君。孩子生下来养在母亲身边,他插不上手,长久下来两个人容易离心,再往后不好亲近。后宫里和他有嫌隙的嫔御本就不少,他不愿给她们机会。
    藩王的孩子则不同,打一落地就抱进宫,从乳母养母到授业师傅,都可以由他挑选安排。皇帝不会在意这些小节,后宫女人对不是自己养的孩子也不会上心。他成了孩子最亲近的人,自小倚仗惯了,将来亲政再要自立也不易,事事还得靠他,那便俨然又成了当今圣上的翻版。
    突然想到皇帝两个儿子,接二连三离世,个中情由或许没那么简单。他一阵不寒而栗,抬头看看昭昭春日,乾坤之下果然还是暗藏逆流。
    天家的事儿错综复杂,虽然他已算一脚踏进了是非圈,但能沾染的毕竟不多。兢兢业业为皇帝调理身子,常全义也很守约,提拔了他做内廷供奉的皇商。他声名大噪,看病问诊的人比先前多了一倍不止,生意好的时候说是日进斗金也不为过。
    人来人往,消息传得快,忠王果然上京了,携着所有家眷,府邸安排在西苑附近。说是为方便朝见皇帝,其实兄弟俩见面的次数有限,皇帝不大过问这个弟弟。忠王身份地位皆尴尬,等同于被圈禁,仿佛此生唯一的作用,就是尽快生一个儿子,然后等待司礼监的人上门将孩子抱走。
    亲王境遇悲惨,说起来连钱志这样粗豪的汉子都跟着唏嘘不已。北镇抚司一向无所不知,没多久又听说王妃患了头风,镇日卧床不起。常全义眼下忙着督办江南织造事宜,没空理会些许小事,太医院的人开些不痛不痒的方子,半月过去,竟然全无效用。
    他花了一晌午的时间考虑,然后和吴掌柜商量出针灸的法子,还是请钱志帮忙把消息放给忠王府的人。两天过去,王府长史亲自登门,请他前去为王妃看诊。
    忠王对发妻情谊甚笃,针灸时全程陪在她身边。初时还不大相信,渐渐发觉疼痛有所缓解,那张清隽阴郁的脸上才有些了笑模样。
    直到王妃痊愈,忠王松了一口气,态度温煦请顾承去外间叙话,奉上千金已做酬谢。不料对方看都不看,淡笑着婉拒,下一句却是语出惊人,酬劳敬谢不敏,只是想要求取藏于府库中的那副清明上河图。
    忠王怔愣,这才好好打量起面前的年轻商人。风致淡雅,眉目清润,浑身上下不染一丝俗气。
    可要求有些过分,忠王怫然,“清明上河图是先帝赐下,本王爱若珍宝。顾先生这样索要,不觉得失礼么?”
    “那就要看在王爷心中,王妃的分量是否及得上一副画。”顾承笑容和悦,拱手再道,“在下真心求取,还望王爷能够割爱,顾承感激不尽。”
    忠王脸色微沉,“看来顾先生早有此意,你是雅人,原也配得上这样的雅作。不过本王好奇,先生如此执迷,莫非是从前见过这幅画?”
    摇摇头,顾承再一次语惊四座,“清明上河图,在下无缘得见,也并不想据为己有。今日若能得王爷赐赠,在下会转手,将它奉于司礼监常掌印,只为他对这幅画心心念念,求而不得。”
    忠王阴鸷的笑开来,“原来是为借花献佛!顾先生好胆色,当着本王的面,说这样的话,不觉得自己欺人太甚么?”
    他的手藏在袖子里,捏紧成拳,微微发抖。自己无权无势,虽贵为亲王,却形同被软禁。现在好了,竟连一个商人都敢如此堂皇的欺辱他!
    他脸色铁青,双眉紧锁。顾承有些恻然,摆首说了声不敢,然后整衣敛容,躬身长揖。
    “王爷何等身份,顾承绝不敢存相欺之心。之所以坦言相告,是为接下来还有话对王爷言说,恳请王爷听罢,再决定是否相信顾承为人。”

☆、第74章


    屏退旁人,屋内只剩下忠王与顾承。
    年轻的亲王脸色阴沉,他看着顾承直起身子,目光清澈,毫不避讳的和自己对视。心里有些不满,很想斥责一句大胆僭越,但对方的唇角,却在此时轻轻地弯了弯。
    有些像透过窗棂洒落下来的阳光,和煦温朗,暖洋洋的直指人心。他缄默不语,直觉告诉他,顾承像是个可以信赖的人。
    “眼下王爷的境遇,在外人看来或许值得称羡。但王爷心里明镜,所以才会在听到常掌印三个字时如坐针毡。王爷觉得,我应该是想以清明上河图向常全义奉承卖好,是么?”
    难道不是么?忠王摸不透他这个人,沉吟着,“莫非你还另有所图?”
    “是,我的确旨在讨好其人。”顾承一笑,眼见忠王的眼睛里闪过一抿子失望,他接着道,“想要博得他的信任,并没有什么错。因为他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九千岁,就连王爷见到他也须要礼敬三分。”
    年轻的亲王眉间浮上淡淡阴霾,却无言反驳,只好重重的哼了一声。
    “可是内宦专权乱政,有违祖训。王爷不认同这个所谓九千岁,顾承也心有戚戚。然而无论王爷,还是顾承,都无力撼动既成事实。顾承斗胆,请问王爷一个问题,常全义在朝堂上翻云覆雨,一呼百应,所仰仗的究竟是什么?”
    这问题一目了然,当然是依靠如今御座上的皇帝。忠王面含嘲讽,“你该不会是想说,要本王趁着在京之时,尽量多劝谏皇上,亲贤臣远小人,收回内外政务权柄,将姓常的贬黜?如果你所求是这个,那本王只好道一声抱歉,你恐怕高估了我在皇上心目中的位子。本王何德何能,凭几句话就能扳倒陪伴皇上多年,几乎是看着他长起来的大伴儿?我劝你,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
    他淡笑着摇头,“顾承当然不会这么想,因为王爷自顾不暇举步维艰。奉旨入京,等您诞下麟儿承继皇上宗嗣,在别人眼里,这是天大的恩典。可将来孩子一落胎胞,立刻就会被司礼监的人接入宫,王爷往后再想见他也是难于登天。对于养在深宫里的储君,您只是名义上的生父,只怕还不及他的常大伴儿来的熟稔亲厚。”
    忠王眉头猛地一紧,怔了怔,神情渐生黯然。顾承望着他,再道,“这是杀鸡取卵的法子,如果一切如我所料,皇上百年之后,朝堂还会和现在一样,是常全义一手遮天的局面。”
    “想要有所改变,就不能按照他既定的路子走。王爷有没有想过,皇上下旨让您入京时,还说过一句关键的话,叫做,兄终弟及。储君的位子,不见得非要您的儿子来做,为什么不能由您亲自去做呢?”
    惊诧、惶恐、还有恍然,这些神色在瞬息间,交替出现在忠王阴郁的面孔上。
    “果然胆子不小,你究竟是什么人?”他眯着眼,眸光如剑,“一个新近的皇商,敢妄议储君人选,说出去可是杀头的死罪!”
    “王爷言重了,顾承是生意人。做买卖讲算计,我不过是算得大了些,想把大魏天下,万民福祉一并算进去而已。”
    他笑容和悦,“看来方才的话还是说到王爷心坎里了,不然王爷这会儿就可以下令,叫人拿了我问罪。”话锋一转,“兄终弟及是万不得已时的选择,倘若皇上和您都没有子嗣,您就是占据正统二字的储君。满朝文武包括常全义,只要不想谋反就不敢有异议。所以王爷现在应该考虑的,就是如何让皇上对您放心,如何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努力的诞育子嗣,却始终差强人意不能成功。”
    忠王听着,轻轻一晒,“不错,你说的有几分道理。但可惜,你还是高估了我的作用,我不过是个备选。皇上好修道,普天下人人皆知,但也不表示他对情之一字没有兴致。好比上个月,皇上才从教坊司纳了一名乐伎,宠爱有加破例封了才人。他的身体一向也没差,照这么下去,我倒不信,他会一直生不出儿子?只怕常全义之所以同意叫我入京,一则是卖内阁那些老朽们面子,二则也不过是将我就地看管,以防万一。”
    都说忠王年纪不大,因为一向不受宠,平日里也瞧不出个聪明剔透的模样,可听这话就知道,他人还是明白的。更有一则,他心里对那个位子分明有期待,不管是亲身坐上去,还是借着自己的血脉世世代代的对其占有。
    顾承斟酌了一刻,才道,“不瞒王爷,我也觉得皇嗣的事蹊跷。自上月起,常全义受命我为皇上研制丹药,以替换日常服食仙丹,我便开始起了疑心。他一定要绕开太医院,又打着为圣躬安的旗号,表面上让人无可指摘。但细思量,他既已同意让您入京,恐怕还是希望能够尽早将嗣子接入禁中。至于皇上的身子究竟如何,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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