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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逆鳞-第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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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心里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派这几个人来劫琼妃,只怕是以卵击石。
  
  为了杀出一条血路,为首的蒙面人大刀一挥,轮了一个满月。我看得真切,却忽觉浑身冰凉。
  
  那人的身手甚是眼熟。
  
  正思忖间,那人一个回旋身,砍掉了身后士兵的脑袋。方位一变,我便可以看到他的正面。他虽是蒙面,但那双黝黑深沉的眼睛却让我看了个真切。
  
  我捂住嘴巴,惊叫一声。
  
  哥哥!
  
  没错。小时候,哥哥每次在院内舞刀,我都会扯着舞娘的手在一旁观看。彼时刀风猎猎,常常震落了一树桃花。
  
  一套招式打完,哥哥披着一身桃花,转过头问我:“溪云,好看吗?”
  
  “好看!”我甜甜地回答,等看到哥哥得意的笑容,故意一撇嘴,“只是桃花好看而已!”
  
  于是哥哥追着我,说我耍赖。我和他在树下绕圈圈,银铃般的笑声飘荡在甜腻的空气中。
  
  而现在,他就在不远处,用同样的刀法砍下一个又一个的头颅。那些喷涌的鲜血,如一瓣又一瓣摇落的桃花。
  
  我怔怔地看着,眼眶一酸,泪水落了下来。
  
  莫名地,我想起了琼妃托人捎给我的话。
  
  “总有一天,你会帮我。”
  
  琼妃恐怕早已知道,来接应她逃走的人是哥哥。所以,她才会对我如此说。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我咬了咬牙,抱紧双臂,从肩辇上一步跃下,滚落到地上。身后传来宫女的尖叫声和呼救声。
  
  尘土飞扬,呛得我直咳嗽。更让人难以忍耐的,是左臂上传来的剧痛,应该是脱臼了。我顾不得周围的尘土,大喊:“有刺客,救命!”
  
  越来越多的人涌到我身边,混乱一片。有马蹄踩了我的肩膀,兵士的铁甲无意中刮出了更多的擦伤这些我都不在乎,我甚至挣扎着不愿爬起来,只希望能多制造一些混乱,让哥哥的危险减少一分。
  
  疼,真疼啊。
  
  不知过了多久,我才被人捞起来,几名宫女抱着我进了一顶轿子。遍体鳞伤了折磨得我满头是汗,汗液甚至模糊了视线。
  
  “娘娘,坚持住啊,太医很快就赶来了!”
  
  我只觉得浑身的骨头都在作疼,揪紧了身下的软毯,大口大口地喘气。
  
  闻讯赶来的随行太医匆匆赶来,略一察看我的伤势,满脸惊异。
  
  他一定想不通,受了这样的伤,我居然还能强撑着意识。
  
  “立刻为娘娘包扎伤口,另外准备热水和白巾,娘娘右臂脱臼,要赶紧接上,不能等到回宫了。”太医忙不迭地吩咐,擦了擦额上的汗珠。
  
  我一个激灵,大喊:“不要,不要为本宫接骨!”

  “娘娘,脱臼严重,不赶紧接上,恐怕以后这条胳膊就要就要残了啊。”太医劝道。
  
  我咬牙道:“本宫说了,等等再接骨!”
  
  宫女们面面相觑,其中一人甩帘出去,看来是去禀报江朝曦了。
  
  我痛到浑身无力,泪水潺潺。
  
  接骨的瞬间,据说那种疼痛能把人疼晕过去。
  
  我不可以晕过去,我要知道哥哥是否安全。如果他不幸被俘,我定要拖着这条脱臼的胳膊,跪在江朝曦面前求他释放哥哥一条生路。说不定,他会因我的伤势动了恻隐之心。
  
  所以,断不能现在接骨!
  
  许是我的脸色实在是很难看,太医为我把了脉,沉吟了一下,道:“恭喜娘娘,贺喜娘娘!”
  
  恭喜?难道是?
  
  我一怔。旁边有宫女快嘴道:“沈太医,此事非同小可,你可要诊仔细了!”
  
  太医继续道:“娘娘,臣从医二十年,不会断错脉象。娘娘已有两个月的身孕。”
  
  腹中不知何时孕育了一个小生命,这让我万分惊喜,手不由自主地就抚上了小腹。可心里终究还是喜忧参半,让我依然回不过神来。宫女们纷纷跪地贺喜,有相熟的已经劝道:“娘娘,事关龙裔,脱臼的伤不可以拖延了。”
  
  可是,哥哥怎么办?
  
  我狠了狠心,道:“谁都不准嚼舌,都给本宫清净一会!”
  
  话音刚落,一人甩了帘子进来,明黄龙袍,雍容姿态,俊逸无双,正是江朝曦。他一双眼睛紧紧盯着我,反问道:“连朕也说不得?”

  众人皆跪下叩首。我痛得浑身是汗,只紧紧地扶着车壁,垂眸不语。江朝曦容色冷峻,忽地伏腰下来,在我耳边道:“如你所愿,琼妃一干人等已经逃了。你可愿意接骨了?”
  
  他知我甚深,自是揣摩到了我的意图。我无可辩解,便让太医为我接骨疗伤。接骨的那一瞬间剧痛无比,之后虽是左臂有了知觉,但还是活动得不利索。宫人准备了热水,拧了湿巾,为我擦拭伤口,抹上药膏。一番折腾下来,我只觉得浑身都虚脱了。
  
  待一切妥当,我才得以倒在毯中休息。江朝曦看了我一眼,忽对旁边的宫人道:“都给朕下去!”
  
  我见他面容中透着怒意,心里七上八下。果然,待四周无人,他冷眼睨着我,拳头紧握。我忐忑不安,道:“皇上。”
  
  他哑着嗓子,道:“这是我们第一个孩子。”
  
  我心头钝痛,低了头默不作声。他恨声道:“你倒是好算计!为了琼妃,你不肯疗伤,宁愿我们未出世的孩子涉险!洛溪云,你怎么可以这样狠?”
  
  眼前很快被泪水糊成一片。我颤声道:“皇上,臣妾没有想过利用这个孩子,从来没有!”
  
  江朝曦凝目看我,目光复杂,好一阵子,才道:“你好好安胎,朕不许再出任何差错!”仍是斩钉截铁,但语气已经软了许多。
  
  他一甩帘子,出去了。
  
  

  【第二十五章】惊雷晓  丝雨细如愁
  
  回到宫中,宫人已经得知我怀有龙裔的事,欢天喜地一片,忙着准备各种物事。花庐乐滋滋地道:“娘娘,先把这碗安胎药喝了。等下娘娘休息好了,就去看看皇上赐的好东西。”
  
  我一言不发,将苦涩的药汁一饮而尽。花庐终于觉出不对来,问道:“娘娘怎么了?”
  
  花庐打小就服侍我,这些年洛家沉浮,她也是吃了苦头的。我屏退了左右,未及说话,泪水已落了下来。花庐急了,跪在床边执了我的手道:“娘娘如今可哭不得了,若是龙裔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让奴婢交待?”
  
  我饮泣道:“今日见到兄长了。”
  
  她“啊”了一声,疑道:“娘娘见到公子了?”
  
  我垂泪道:“是。他劫走了琼妃。”
  
  花庐惊道:“娘娘,究竟是怎么回事?公子公子怎么会这么糊涂,蹚这趟吃力不讨好的浑水?”
  
  我道:“并不是公子糊涂,而是有些事情,到今天我才察觉。”
  
  “什么事情?”
  
  “你可还记得琼妃曾托人带了话过来,说什么‘大祸将至,娘娘怎么还坐得住’?”
  
  花庐白了脸:“你是说,‘大祸’指的是公子?”
  
  我心情凝重,缓缓点了点头。若不是有异变发生,哥哥作为州军统领,怎么会玩忽职守,犯下劫走宫妃这样的事情?
  
  今日之事绝不寻常。花庐忙安慰了我一番,服侍我睡下。这一夜我睡得很不安稳,梦境一个接着一个地纷至杳来。
  
  次日,我刚洗漱梳妆完毕,就听见外间传来尖细的一声:“皇上驾到——”
  
  我忙跪地见礼。江朝曦疾步而入,一把扶住我,道:“你如今有身子,不用这些虚礼了。”
  
  他唇角扬起,布满血丝的眼里却没有笑意。我道:“现在还不显怀,臣妾身子利索呢,怎好废了这些礼数?”
  
  他没有再和我争执,看我按例行礼,忽然苦笑道:“不管你如何过分,朕总是拿你没办法。”
  
  我沉默不语。他伸手抚摸我的左臂,问:“还痛吗?”我答:“不痛了。”他闻言,将手按在胸口,凉凉道:“你可知,你不痛了,朕这里还在痛?”
  
  我心中五味杂陈,不知如何应答。江朝曦继续道:“这次你放走南宫思言,等于让洵王失去最后一丝顾忌,也让朕平反叛乱少了一分筹码?”
  
  “臣妾知道。”
  
  “那你为何还要帮她?”
  
  我深呼吸一口气,跪地道:“劫走琼妃的人,就是臣妾的兄长。臣妾不忍他身首异处,所以才犯下这欺君罔上大罪,还请皇上赐罪。”
  
  他盯着我,蓦然仰头哈哈大笑:“我说那个武功盖世的人是谁,原来是洛统领!你们兄妹里应外合,将这场戏演得好,演得好!”半晌,他才止了笑,冷睨着我道:“你没有什么要辩解的?”
  
  我道:“臣妾自知有罪,没有什么可辩解的。”
  
  他道:“好!你罔顾自己的宫妃身份,私心杂念太重,朕给你一个月的时间呆在咏絮宫抄写佛经,让你好好反省。”
  
  我问:“那皇上何时再来看臣妾?”
  
  满宫除了柳树,还栽种了花期各异的花卉,所以即便落花轻飞,春色也未央。江朝曦背手而立,怔怔地看着窗外的景色,道:“不再来了,你自己保重!”
  
  他还是动了怒。
  
  我没有安分地做一名宫妃,为了一己之私,让他失去了擎制洵王的筹码,平白生出了许多隔阂。
  
  不知从何时起,我再也看不懂面前这个男人。
  
  我不懂他的所作所为,不懂他为何突然宠幸明瑟。帝王的爱,难道真的如草尖晨露,倏忽便蒸发不见?
  
  我掀开袖口,抚上腕间那根红线,抬眸看他:“皇上可还记得这根红线?”
  
  是谁执着我的手,以红丝为盟,要与我做一对烟火夫妻?
  
  江朝曦脸色一变,拳头攥起,手背上青筋突暴。本以为他会说些就什么,但他终究还是拂袖而去。
  
  我将额头叩在冰冷的金砖地上,听着他的脚步远去,心头冷得像压了一块冰,一点一点融掉最后一点希冀。
  
  之后的数日,我开始害喜,饮食不振,滴水难进。花庐没有经过这些事情,束手无策,急得团团转。好在宫里很快就派来了稳婆来照顾我的起居,经过一番调养,我的身体状况才渐渐好转。
  
  江朝曦果然没有再出现在咏絮宫,只是遣卢太医每日来为我请脉。为此,我很是失落。花庐安慰我道:“娘娘,皇上既然遣太医每日来问诊,可见对咏絮宫还是关切的。等时日一长,皇上自会记挂着来看望。”
  
  我苦笑道:“花庐,很多事情,如果真的这么简单就好了。”
  
  除了请脉的时间,我坐在宫里抄写佛经。可是闲暇时还是忍不住回想起那天的情景——究竟是什么原因,让哥哥甘愿和江楚贤联手?
  
  我不知道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曲折,也无从去打探,只能莫名地生出许多猜测。这些念头如缠绕成一团的丝线,无从可解。
  
  一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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