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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代名妓柳如是-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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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夫人,你”朱姨娘欲言又止。    
    “快直说吧,何事?”    
    “半野堂都闹翻了呢!听说迎娶柳氏的彩舫明日就到,吕大管家忙得像只猴子,哼!跳进跳出。我闻室装修一新,张灯结彩,八抬大轿系上了用整匹缎子扎的大彩球,据说比你当年进府还风光。”她突然放低声音,转换成神秘的语气,“上上下下都在哄传,要夺你的正位呢!”她的目光直往陈夫人脸上扫,看她的脸色还是那么平静,又说,“夫人,你就这么毫不在乎?”


第四部分 人有悲欢离合第55节 结束半生漂泊(2)

    陈夫人微微一笑:“我正派人去请你,想跟你”    
    朱姨娘不等她说完,就愤慨地打断了她的话:“夺正位,真是天下奇闻!礼法不容,家族不容,舆论不容!连我也看不下这等怪事!夫人,上上下下都在为你打抱不平呢!”    
    陈夫人的手,不经意地哆嗦了一下,但她很快镇静下来,微笑着说:“不要瞎哄了。我还未得到老爷的准信儿,如果老爷真要这么做,也一定是有他的道理。我叫你来,是跟你打个招呼,新人进家,取个吉利,别瞎闹!不然,又要惹老爷生气了!”    
    朱姨娘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陈夫人,连她的手轻微抖了一下也没逃过她的眼睛。她侧过头,噘起嘴说:“我反正是做小的命,倒没什么。”她又看了陈夫人一眼,见她那副逆来顺受的表情,心里说不出的气愤,真想扇她一耳刮子,好叫她清醒清醒。当然这不过想想而已,她哪里敢呢!她一把攥住陈夫人的手,感情激动地摇着说:“你是正室,明媒正娶的受过诰封的夫人,你为何要这样忍气吞声,受这种下贱女人的气?她进门你就给她个下马威,叫她也知道知道礼法、家风,认识认识你正室的厉害。”    
    “夺我的正室,你为何如此生气?”陈夫人不想跟她多言,说着慢慢合上了眼睛,口中念念有词,她在诵一段经文。良久,她才抬起松弛了的眼皮,看着朱姨娘说:“家不和,外人欺。老爷是有声望的人,不能因小失大!”    
    “夫人,你太善了,你忍得下这口气,我可忍不住!”朱姨娘还不甘心。    
    陈夫人扬了她一眼,威严地说:“你懂得什么?回去,不准闹!”    
    朱姨娘看看说不动陈夫人,窝着一肚子的气,起身告辞。来到院中,见许多仆妇在进进出出搬家什,就拦住一个老妈子问:“这是做什么?”    
    老妈子诡谲地一笑,悄悄对她说:“你说怪不怪,夫人突然要搬进西厢房,把正室空出来,明日有好戏唱啊!”    
    好戏?朱姨娘突然意识到什么,心里不由得一阵欢快,夫人是有心计的,她怎会便宜那女人!她希望明日闹起来,闹得越凶越解气。    
    钱府空气愈来愈紧张,上上下下的仆妇,都在暗地里猜测、议论,有的说“夫人要闹婚”;有的说“夫人要给老爷难堪”;有人说“做事得当心,到时气会撒在下人身上!”还有人悲叹“钱府要出事了!”    
    迎亲的彩舟已停靠在尚湖边了,陈夫人叫来了管家吕文思,吩咐在老宅堂中设置了红烛、香案。筹备了筵席,通知了亲朋故旧。她在做这一切时,是带着庄重的微笑的。待一切准备停当,她乘着四人大轿,带着鼓乐笙箫和吕管家早就备好的八抬大彩轿,亲自迎到尚湖边。    
    谦益一见这架势,以为夫人要闹婚。连忙迎到她面前说:“夫人,你?”    
    “我来迎接柳夫人进城哪!”陈夫人回答说。    
    “迎进老宅?”谦益的心仿佛就要蹦出来。    
    “当然!”    
    谦益摆了下头,说:“不,我已同她说好,还住在我闻室,俟后再造新居。”    
    “我已做好了一切迎娶准备哪!”    
    时值炎夏,谦益却有种九九寒天掉进了冰窟窿之感,他所担心的事发生了!她要闹婚!要将河东君接进老宅,压她行主仆之礼。这怎的是好!河东君是不能够忍受的!她的飘泊,她的追求为了什么,河东君是不会接受的!现在惟一的办法是赶在河东君尚未发现她的意图之先,把她劝回去,一切都留在以后他去解决。他回头向船上窥视了一眼,轻声地说:“夫人快请回!算是我求你了!”    
    陈夫人微愠地望了丈夫一眼说:“我已从正房搬进了侧室,新房也已布置就绪,只等着迎进新人呢!你让我上船去亲自对她说吧!”    
    谦益横在她的前头,拦住说:“夫人怎的想得出来?快回去吧!”    
    “妾是真心诚意让贤!”陈夫人说着就要拨开丈夫的手,往驳岸上去,表现出她从未有过的勇敢。    
    谦益的脸色阴了下来,说:“夫人向以贤德著称,今日为何?”他的声音低了下来,“一切都和过去一样,你搬回正房,我和她住半野堂别墅。”    
    陈夫人仍然坚持着说:“我主意已定,请成全我的心愿。她有才学,可以辅佐你”说着就跪了下来,“我说的都是真心话。”    
    谦益双手拉起陈氏说:“夫人!因为她不是一个平庸的女子,老夫才不忍以小星目之。既然夫人深知我心,通情达理,就请允许我同称你们夫人,如何?”    
    陈夫人的心直往下沉,果然要夫人相称。但她话已出口,又能说什么呢!她怔怔地望着丈夫的眼睛。    
    谦益仍然忐忑不安,他再次对陈夫人说:“还是请你先回去吧!”    
    河东君早就听到了鼓乐声,又从窗口窥见了仪仗,当然是来迎接她的。轿子停下后,从前轿内走出一位年逾五十的雍容华贵的女人。她已猜到那就是久闻其名的陈夫人了。接着,只见谦益慌忙迎上前去,她暗自思忖,也许就要有一场风暴来临了!她倚着花窗,注视着眼前发生的一切。牧翁以匹嫡大礼迎娶她,必然要在他的家中引起轩然大波。嫡配陈夫人一定要吵个你死我活,天翻地覆。她心里准备好了迎击,她决不会在蔑视她的人面前屈服的!她也是人,和她是同样的人!为何要称妾称婢,跪拜在她面前呢!牧翁已经在婚礼上当众说过,称她做柳夫人,享有和她陈氏同等地位和权利。后来,他们的对话,断续地传进她耳中,她那颗玩世不恭的心受了惊动,陈夫人“扑通”跪地之声震颤了她的心灵,她没有把自己看做至高无上的正室夫人,也没有把她视做低人一等的小妾,而是以等同之礼来待她,还要将她的正位让给她。这种礼遇之情,抚慰了她那紧紧裹着的、害怕受到伤害的自尊心。这一跪,改变了她对陈夫人的看法。她偕着阿娟,悄没声响地走出了船舱。    
    仪仗的鼓乐声,早就引来了观众,湖边、田埂和山道上,散落地站着观看热闹的人群。    
    河东君主仆突然出现,牧斋为之一震。他苦心孤诣的安排,为的是不让她们在短时间内见面,她们见面应该待到他认为可以相见的适当时机。他已领教过河东君的脾性,就是不愿身居下位,见到正嫡,她也不会谦让的。没想到的事情接二连三发生了,他心乱如麻,不知如何来处理这种尴尬的局面,他的面肌抽搐着,对河东君说:“外面太热,你”他想叫她进船舱去。    
    河东君却早已走到了他与陈夫人之间,说:“夫人,柳是拜见姐姐!”跪了下去。    
    河东君从舱内走出来时,陈夫人就被她的大家风度和容貌惊呆了,直到河东君跪下叫了她一声“姐姐”,她才清醒过来,慌忙跪下回礼说:“柳夫人,这可当不起。老爷说过了,在钱家,我俩同称夫人。我想请你住进老宅,我已让出了上房。”    
    河东君立即拉起她一同站起来说:“夫人如此看重我,足以熨帖我受伤的心,柳是感激姐姐见容之恩,何谈让出正屋呢!我绝不会接受的。”她说着就以眼向阿娟示意,阿娟立即转身从船上捧来一只描金礼盒。河东君接在手里,掀开盖,红丝绒的衬底上,放着一卷玉版宣抄写的《金刚经》。她说,“姐姐!我的一点心意,你若赏脸,就请收下。”    
    谦益立即从旁插言:“在船上,柳夫人宵旰兼程,薰香沐浴赶抄了这卷经书。夫人,你看这情义”    
    陈夫人本来还处在茫然状态下的心,仿佛突然朗然了。半年多来的忧虑、感伤、气愤、苦闷,都在这瞬间消除了!柳夫人并不像他们传说的那样浅薄,也不像她所想象推测的那样骄横。她不再是她心中的情敌了,她的眼睛湿了,接过礼盒,紧紧抱在怀里。良久,她突然一躬身,向河东君行了个佛教礼说:“阿弥陀佛,佛爷保佑!多谢。”就把礼盒交给了丫头,并从她手里端过另一只礼盒,双手递到河东君面前说:“留个纪念。”掀开盖,礼盒里是一对黄澄澄的龙凤呈祥的金镯子。    
    河东君说:“姐姐,这礼太重了,妹妹不敢领受!”    
    陈夫人双手握住河东君的手说:“是姐姐的一点心意,若不收下,就是看不起我了。你年轻,有才学,希望你辅佐夫君,协理家业。住到老宅来,我们也好朝夕说个话儿。”    
    河东君微笑着看着谦益。    
    谦益被这瞬间的大变化震惊了。他欣喜地看着两位夫人,对陈夫人笑了笑说:“夫人盛情可感,我已拟就要建筑一幢冠盖江左的藏书楼,柳夫人是藏书楼主人,助我校勘著作。在船上已行过合卺大礼,也不用回老宅拜祖宗了。”说着,就把她俩拥上了轿。    
    从此,钱府便有了两个夫人。陈夫人仍居老宅,河东君和谦益居半野堂。至于钱氏家族的哗然舆论,钱谦益也不去理睬,就他的威望,他们也不敢公开对他怎样,也许事过境迁,那种不满情绪也就自消自灭了。


第四部分 人有悲欢离合第56节 闺中知己(1)

    河东君初访半野堂,认识的第一个丫环就是阿秀。她延迁进我闻室,谦益又派阿秀来侍候过她。现在她是八抬大轿堂堂正正抬进钱府的夫人,两天快过去了,却不见阿秀来打个照面。她有些奇怪地问阿娟:“见到过阿秀没有?”    
    阿娟摇头。    
    拨来侍候她的小丫环阿灵小声地咕哝了一声:“朱姨娘不让她出门。”    
    阿秀是个情感笃诚的姑娘,是因她而受到了责难吗?河东君有些不安了。她知道朱姨娘粗俗无知,大可不必去同这种人计较。她拣出两件衣料和一盒特产鲈鱼干,叫阿灵陪着阿娟给朱姨娘送去,顺便看看阿秀。    
    她俩轻轻推开了西小院虚掩的角门,刚刚跨进院子,就惊呆了。阿秀正顶着一块足有十斤重的石头,跪在火热的太阳底下,汗水渍湿了她的鬓发和衣衫。她又黑又瘦,两眼黯淡无神。阿娟缓过神来,几步奔到她跟前。    
    阿秀木然地垂着眼帘,不敢相认。    
    阿娟要拿下她头上的石头,她两手却紧紧护住。    
    阿娟硬是夺下了它,往地上掷去。说:“你犯了何罪,要受如此的重罚?太阳这样毒,不要把你烤死吗!”    
    “谁在外面说话呀!”朱姨娘摇着一把纨扇,掀开竹帘,来到门口。    
    阿娟、阿灵连忙上前行礼,把礼物递上去说:“柳夫人的一点心意,请姨娘笑纳。”    
    朱姨娘斜睨了她俩一眼,就别过脸,扬起头,冷笑着说:“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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