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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倾天阑-第1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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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面忽然变得静悄悄,连呼吸也不闻,对面,密林之中,隐约有独轮车的吱嘎声,以及人群的脚步声传来。

==

身后倚靠的城墙忽然塌陷。

太史阑身不由己一个后仰,掉落!

城上城下一片惊呼,城下西番军激动地纵马而来,想要趁机将落城的她踩成肉泥。

城上的人愣在那里,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动作,忽然人影一闪,李扶舟已经抢了出去。

他一脚蹬在城墙上,弯腰伸手抄住太史阑的腰,正要往上纵起回到城头,太史阑忽然做了两个动作。

她一脚狠狠踢在李扶舟膝骨上!

然后飞快塞了一样东西到他手里!

最后说了一句话,“射耶律靖南背后金剑!”

三个动作一气呵成,显见得她心中之前不知道已经演练了多少遍。

李扶舟先是给那一踢,踢得身子一歪,本该蹬到墙上的脚便错过城墙,抱着她身子下落,随即觉得掌心一凉,眼角一扫是一枚攀墙抓钩,不知何时太史阑竟然一直带在身上!最后听见那句话,他一抬头,正看见因为太史阑掉落,西番主帅耶律靖南,当先策马,狂驰而来,手中长枪锐利,一直没有拔出过的螭龙首金剑,在他肩头跳跃着淡金的光。

李扶舟眼神一缩。

刹那间他明白了太史阑要做什么。

为求真实,事先太史阑没有和任何人通气,全靠默契和悟性来反应。

所幸,他懂。

李扶舟不再试图上城,手腕一振,抓钩飞出,嵌在城墙中段,但此时他们身形已经下落,抓钩还连着铁索,两人身体荡了一荡,正好跌落城下。

城下早已有大批西番士兵等候,此时他们也不攻城了,也不炸墙了,四面八方,围拥而来。

李扶舟在将要落地还没落地,高出众人一个半头的时候,霍然抬头,目光盯住了耶律靖南!

耶律靖南是身经百战的大将,隔得还远,已经感觉到危险,下意识持盾护胸,又举起长枪。

然而他错了。

李扶舟的目标,并不是他本人。

李扶舟目光一落,便已经抬起手,掌心里一枚短刀飞射而出!

刀光薄亮,是仇人飞射的厉眼,千万里瞬间可及,在刀风轨迹下的西番士兵们只觉得头顶一道厉风掠过,锐痛森凉,头发唰唰地掠开,他们惶然回望,而目标物耶律靖南厉喝举起长矛——

“铿”一声回响清脆,短刀从长矛顶端飞过,撞上耶律靖南肩头金剑。

剑碎!

耶律靖南怔了一怔,回首看见自己碎裂的剑,脸色大变。

“砰。”李扶舟抱着太史阑落地,立即落入西番兵重重叠叠的包围圈。

李扶舟不急不忙,四顾微笑,抱着太史阑,低头问她,“可好?”

太史阑微微抬手,隔开彼此过近的距离,“很好,让我下来。”

李扶舟放开手臂,忽然觉得怀抱很空。

太史阑脚一落地,先前的冷静又不见了,眼底火焰灼灼燃烧,一低头捡起地上两截断刀,挥舞着就对重重叠叠的西番敌兵冲了过去,“杀啊——”

“杀了他们!”与此同时,耶律靖南愤怒的咆哮声也远远传来。

远处,还有孩子的尖叫——景泰蓝看见太史阑掉城那一幕,就再也不肯走,蹬赵十三肚子,抓城墙,抓他头发,死命赖着不肯走,赵十三怕他挣扎受伤,只得暂时停下,景泰蓝眼睛瞪得滚圆,嘴唇翕动,一副想哭又坚忍着不肯哭的模样,看得赵十三鼻子也酸酸的。

太史阑下城被李扶舟所救,景泰蓝小身子立即一松,舒了一口气,可随即又紧张起来——他看见麻麻被包围了。

“麻麻——麻麻——”景泰蓝在城头上挣扎,“回去,回去——麻麻——”赵十三咬牙,按下他的脑袋,转身就走——此时攻城最薄弱时机,敌人注意力全在太史阑那里,这是太史阑拼命换来的时机,不走更待何时!

景泰蓝被按住动弹不得,忽然一低头一口咬住他的胳膊,新长出来的尖尖乳牙,狠狠地戳着赵十三肌肤。

铜皮铁骨的赵十三不会被孩子咬痛,却忽然颤了颤。

因为这一霎,他感觉到肌肤上,纵横的滚烫的热流。

景泰蓝的尖叫传到太史阑耳中,她也颤了颤,然而她随即便拉着李扶舟,更快地向反方向冲。

寻常士兵哪里是李扶舟对手,早给李扶舟冲出一条路来,太史阑双手挥舞着两截断刀,逢人就砍,远处耶律靖南已经驻马,抚着断掉的剑,脸色铁青。

这是朝廷御赐的龙首金剑,有在外专决及监督所有军队特权,是大将军威权象征,一旦战事完毕,要连同金印一同交还朝廷,如今却被毁了!

这一毁,便可令政敌给他加上“骄纵跋扈,蔑视皇权,心存异志,不臣之心”等种种罪名!

耶律靖南越想越是愤怒,忍不住策马又上几步,喝道:“箭手上,务必”

忽然他目光一凝。

对面,太史阑忽然从李扶舟身边冲了出去,正撞上一名刀手,那人横刀下劈,太史阑低头躲过,她身后忽然又冒出一人来,一棍扫向太史阑腰腹,太史阑匆忙中两手一交,回刀一架,铿然一声火花四溅,她踉跄一退,正被李扶舟揽住。

这一连串动作在战局之中,快得不过眨眨眼,只有耶律靖南看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的目光,死死盯住了太史阑的右手。

太史阑手上,是一把完整的刀!

可他记得,就在一瞬前,太史阑拿的还是两截断刀,而且没有任何机会去拣一把完整的刀!

他相信自己的眼睛!

耶律靖南还没想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已经发出了一声厉喝,“给我活捉!”

已经列队挽弓,正等他一个发射命令,好将两人射成马蜂窝的箭手们,乍然听见这一句,愕然面面相觑。

“活捉!活捉他们!尤其那个女的!”耶律靖南狂驰而来,起伏剧烈的马将他的半截面具颠掉,露出一张微褐色的,线条俊朗轮廓鲜明的脸。

人群重重叠叠涌上去。从外头看,只看见无数攒动的人头和腿脚,从上头看,便像黑色的巨大的漩涡,一层层旋转着,逼近那孤单的中心。

人潮淹没了一切。

不多时人潮又在移动,却簇拥着往后退去,隐约可见李扶舟和太史阑都已经被俘,太史阑满身灰泥血沫,黑发散开,凌乱地披在脸上,犹自冷笑昂然。

西番没有再攻城,再次鸣金收兵,城头上花寻欢沈梅花等人愕然看着原本势在必得的西番再次退兵,再看看被押解退入西番阵营的太史阑和李扶舟,忽然都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原以为这一夜熬不过去。

竟然又一次退兵。

现在回头想起,每次在最不可能的关头,都是太史阑,以奇招让西番退兵,一次又一次,撑到了今天。

“我们”沈梅花茫然回头,看着身后同样茫然而失落的伙伴们,“是不是做错了?”



而远处,景泰蓝的哭声响起。

==

因为占据的是北严外城,西番兵不需要就地搭帐篷,都住在四周散落的民居里,耶律靖南的主帐,就是外城一座气派的富豪宅邸。

太史阑和李扶舟并没有受到太多为难,也没有下到所谓牢狱里去,直接进了耶律靖南的屋子。

屋子里灯火通明,这些西番人,似乎终于有了机会体验南齐的繁华,不惧耗损奢靡地,点亮了所有的灯和蜡烛,光线太亮,一进去的太史阑忍不住眯起眼睛。

眼睛刚一眯,忽然感觉对面有目光投来,分外锐利刚硬,竟有针刺一般的感觉。

她并没有立即睁开眼睛不甘示弱地回视,照常神色不动,舒展运动自己的眼睛。

耶律靖南在饶有兴致地打量她。

这个女人,就是在北严临阵夺取军权,及时闭上北严内城护佑百姓,胆大包天当众杀府尹,在这危城奇迹般地力抗他七天的太史阑?

也不怎么美丽嘛。

当兵的男人,对异性的敏感度都特别高,哪怕知道太史阑的可怕,耶律靖南也还是用欣赏女人的目光先打量了她好久,随即有点失望地摇摇头。

耶律靖南是很向往南齐的女人的,他出身破落贵族,早年家境还好的时候,父亲曾有一房南齐的妾,耶律靖南对那女子烟水迷离,温柔婉转的气质印象尤深,每次想起,都觉得脑海里似徐徐展开一卷斑斓而精美的画,令人沉湎。所以西番人普遍喜欢高个子大屁股的女人,他却对南齐的女子有种别样的向往。

此刻,不那么白,不那么温柔,虽英气出众却稍嫌冷峻的太史阑,在他眼里,丑得很。

不过撇开欣赏女人的角度,单纯从对手的立场来看,耶律靖南的眼神还是充满惊艳和赞赏——就这么一个不算强壮的女人,甚至都谈不上有武功,竟然能够凭着这危城,凭着三千兵,抗下他的突袭,抗下他的攻击,抗了他七天七夜,还让他一再上当受骗!

自编的却命中率极高的西番秘闻、迅速培养出的可以不惧生死的百姓战士、城头上以假乱真用来借箭的太史阑木偶,她空手套白狼,骗得他一退再退,到头来还是忍不住要赞一声——这个女人是战争奇才!她那不大的脑袋里,到底还有多少奇思妙想!

便是此刻,她失心疯,被同伴推下城墙,被俘,站在他面前,依旧疯得若无其事,疯得舍我其谁,疯得她站在哪里,好像她才是大帅!

耶律靖南的心里涌起赞叹,也涌起极大的恐惧——这样的人不论男女,百年难出,绝不能留在南齐,否则西番永无出头之日,必杀之!

似是感应到对方目光里忽然刺来的杀气,太史阑也忽然睁开了眼睛。

对面,坐着一身战甲的高大男子,面前桌案上摆着那柄碎裂的龙首金剑。看出来他坐不惯南齐的高木椅,坐在椅子上,一双长腿别扭又滑稽地盘着。

这人的容颜不算太英俊,眉显得过于疏旷,嘴似乎也大了些,但那双眸子极有神,鼻子直得仿佛刀削过,整张脸有种勃勃的气息,他认真看人时,天光都似因此暗了暗,因为要在他灼灼目光下投降,一旦说话,整张脸都因此风云涌动,连同疏犷的眉,都飞扬出逼人的光彩来。

这样的人大概在西番算美男子,在太史阑眼里,也算有味道。不过要论南齐审美眼光,大抵也算丑的。

两人对视一刻,都在心里涌起“这是同一类人”的感觉,随即各自转开眼光。

耶律靖南也懒得说场面话,命左右退下,一指太史阑,道:“先前我看见你把断刀合拢。”

他说得一口流利的南齐话,语气直接,太史阑瞟他一眼,“嗯。”

耶律靖南眉头动了动,似想不到她竟然不否认,想了想,又道:“我听说东堂有异能之士,可以为常人所不能为之事,想不到南齐也有,你,帮我恢复这金剑,我就留你一命。”

太史阑瞟一眼那剑,又瞟一眼她身侧李扶舟,“那他呢?”

“金剑为他所毁,他之前一路冲营也杀我儿郎无数。”耶律靖南冷冷道,“必杀。”

“呸。”太史阑一偏头,吐一口唾沫,“谁和你谈条件?我有答应你谈条件?你谁?你配掌握我生死?”

耶律靖南盯着太史阑,看见她眼底未灭的火焰,灼灼疯狂。

“哈哈,好你个疯子,疯得有志气!”他大笑,一拍桌子,桌上碎裂的金剑震得四散,“行,不谈条件,我知道你要做什么,你不接受败局,你不会和任何人谈条件,你——你只是要杀了我,是吧!”

“来,”太史阑面无表情,对他昂起下巴,“受死。”

屋子廊下,没有退下的侍卫们在吃吃笑——真是无可救药的疯婆子,见过狂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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