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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倾天阑-第5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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箭出手那一霎,他喷血如降虹霓,那箭穿血雨而去,通身变黑为红。

箭被李秋容抄住那一霎,容楚已经飞身而起,他深知这箭的厉害,此刻箭头一闪,从他翻飞的衣襟间擦过,嗤啦一声袖子撕裂,一样东西啪嗒掉落。

箭头所过之处,容楚袖子一片微红,那是老李的血。

砰一声,李秋容跌落马车下,似耗尽全部精力,整个人瞬间干瘪若僵尸。

唰一声,珍珠白衣袂和黑色披风翻卷如黑白浪,容楚降落马上,毫发无伤。

护卫们正自庆幸,容楚忽然向后一倒,护卫们大惊扶住,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此时忽起一阵狂风,卷得地面飞沙走石,躺在地下的老李不住咳嗽,在风中徒劳地乱抓,忽然抓住一样东西,似乎是纸张,他正浑身痉挛,下意识紧紧抓住。

乔雨润一手抄起他,丢到车上,猛力挥鞭,骏马长嘶,马车冲出城门!

城门外,天节军士兵狂驰而来。



须臾,容楚醒来,劈手夺过护卫手中刀,对臂上一割一挑,一缕血肉颤颤落地。

那位置,正是先前被箭上老李的血沾着处,此刻血肉已经变黑。

王六惊骇,“根本没有伤到肌肤,血气便有毒,好厉害的毒!”

容楚连眉毛都没动一丝,偏头注视着流出的鲜血自黑转红,才舒一口气,随手撕一截衣襟,将伤口匆匆一裹,看一眼犹自敞开的城门,和城门前空荡荡的白地,闭上眼,微微叹一口气。

“天意。”他道。随即声音转厉,“关城!”

城外。

季宜中听说太后星夜来此,惊骇莫名,连忙匆匆穿衣起身参见,宗政惠一见他,便神色仓皇,不顾身份抢上一步,握住他双臂,哭道:“老帅!太史阑丧心病狂,杀了玉瑞,还要杀本宫!老帅救我!”

季宜中脑中轰然一声。



天色仿佛是一瞬间亮起的。

亮起的那一霎,天节老帅季宜中看见了城门上两颗鲜血淋漓的人头。

他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叫,嚎叫声里,一轮朝阳挣扎自天际迸出,泼洒一色云霞如血。

季宜中疯了。

季嫦是他的独女,当初他南北征战,妻子早丧,这个女儿一直带在身边,在军营中长大,自幼随他战地迁徙,十二岁便操刀上阵,救过他的军,救过他的命,直到二十岁才离开军营,次年嫁人。

所以他对这个女儿的情分,不同寻常,是女儿陪着他一步一步掌握天节军,走过一段最艰难的路,内心深处,她是他的记忆和依赖。他又怜惜她自小没有如寻常女儿般安宁享受,还被耽误了青春,和后来的夫君因为个性不合相处太少,情分也寻常。因此他对她的待遇,也远远超过三个儿子,一生秉持正统,却因为心中愧疚,对这个女儿多加娇纵,养成了她骄傲跋扈,睚眦必报的性子。

季嫦三十岁上才有了唯一的儿子,他对晏玉瑞的看重也不同寻常,为此可以放弃军权,和朝廷妥协。然而就在他准备进宫请罪卸权的这一刻,他看见了城门人头。

季宜中死死盯着那两颗人头,声音如生铁交擦,“射下来!”

重箭飞射,射下两颗人头,季宜中快马长驰,亲至城下,接住了女儿和外孙的头颅。

鲜血淋漓的头颅在他怀中,各自死不瞑目。季嫦发髻上,还插着一封信。

季宜中手指颤抖,慢慢打开信。

“伤我儿女者,虽远必诛。”

鲜血写就,淋漓狰狞,如无数血刀,劈入季宜中眼帘。

众人凛然。

谁都知道,这句话,是太史阑的名言。

当初她得双生子消息一传出,随之而来的,就是她这句面对天下的昭告。

这一句杀气腾腾,决心无挽的昭告,熄了多少蠢蠢欲动的心。

谁都知道,别人说这句话,那也许是色厉内荏,太史阑说这句话,便是生死之誓。当初那批刺客鲜血和人头,印证了她的决心。

而以太史阑行事之霸道,手握军权之重,她也绝对敢抢在旨意下发之前,先出手杀了敢于动她儿女的人,警告天下。

季宜中脸色慢慢冷了下去,森然如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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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欢。”太史阑在京卫指挥使衙门前停马,花寻欢已经匆匆接出,太史阑并没有立即下马,“为何晏玉瑞会被杀?”

花寻欢仰头看太史阑,黎明前最黑暗的夜色里,女帅脸容平静,说话声音毫无起伏,连披风衣角都静垂如铁。

一路跟随她行至如今,她知道太史阑的坚毅与决绝。她给予属下极大的信任和抬举,她麾下,现在最差的二五营学生也是一个参将,个个独当一面。哪怕经过当年于定事件,也没能让极度自信的太史阑,从此畏缩不敢用人。

而她花寻欢,是太史阑麾下,地位最高,得她仕途帮助最多的一位。内五卫合并之后的兵权如此诱人且重要,朝中多少人抢破了头,最后落于她手,虽说有她自己努力,但更多是太史阑和容楚的栽培。

她选择了她,将整个皇城,甚至将自己最重要的人托付给了她,没有犹豫于她的出身,也没有考虑过,她当初和于定的关系。

想到于定,她心中微微一痛,随即咬了咬唇。

今日,太史阑会亲身来,会当面问出这句话,说明她还信任她,愿意给她机会。

她该和盘托出,剖明心迹

“回大帅。”花寻欢听见自己有点麻木地道,“昨夜晏玉瑞在地牢深处,里外七重把守。卫士密集得苍蝇都飞不进去。从头到尾,也无人闯入,但晏玉瑞在牢中便忽然死了,死后一个时辰才被发现。”

“为什么会死?”

“事后追查,发现牢顶渗水,水中有毒。地牢阴湿,长年渗水,谁也没有想到,这水竟然有毒。”花寻欢垂下眼,“我们这才回头查看整个指挥使衙门的水源,发现在地牢上方的水池原先是活水,源头直通外头丽河但要想导致地牢渗水掺毒,应该还是对府中水源做了手脚,是府中人所为,我正在追查府中人昨夜的动静。”

太史阑微微摇头。京位除了昨夜在外执勤守卫和轮休的,当晚在总部的最起码也有上千人,还有府中的仆役等等,这个查起来太费力,等查出结果,只怕战争都打完了。

“既然前后无人出入,晏玉瑞人头如何被割去?”

花寻欢吁出一口长气,“晏玉瑞被发现身死后,守卫惊慌,当时以为还有救,为节省时辰,将他抬出去寻府中大夫救治,行至半路,经过一处围墙时,忽然一个守卫一刀砍下晏玉瑞人头,抛到了墙外,墙外随即起快马奔驰之声。等我们的人追出墙头,只看见飞马携人头远去的影子。而那个割头抛出墙的卫士,也在第一时间,自杀。”

太史阑抿唇——这种狠辣阴沉的风格,倒真有几分西局作风。

这卫士是奸细的事,倒也怪不得花寻欢,数万京卫,被塞进几个西局或者永庆宫奸细,实在是谁也无法辨明的事。

倒是她想往西局和永庆宫塞人,很难,因为对方人少,对每个人审查都很严格。

“府中正在一个个查问”花寻欢半低了头。

四面随从,齐齐低头,大气都不敢出。

始终没下马,面无表情的女帅,让所有人感受到如山岳般的压力。所有人也在暗暗怨怪花寻欢——要查府中所有人,你自己应该首先说明,昨夜为何出外,出外何事。先洗清自己的嫌疑才是。难道要等到女帅亲自开口问?

然而花寻欢没有再说话。

太史阑竟然也没有说话。

她沉默了一会,看天边夜色被曙光一点一点染亮。

大约半刻钟之后,她开口,语气有点萧索,“寻欢,你没有话要对我说了么?”

花寻欢默了默,她身后属下焦灼地看着她,要不是在太史阑面前不敢,就恨不得上前一步,赶紧捅她提醒她了。

难熬的一瞬静默之后,所有人都听见花寻欢开口。

“没有。”

语气竟然也是萧索的。

四面有低低的抽气声。

太史阑仰头——天快要亮了,想必此时季宜中也已经看见晏玉瑞人头了,如果季嫦再出事,他不可能再忍耐下去。

丽京,终于要迎来一场直逼中枢的战争。

这是命。

“那你继续追查吧。”太史阑最终淡淡地道,“在没查出结果之前,你就不要出府了。我会让我的卫士过来协助你。”

这是将花寻欢软禁的意思了。

花寻欢并无意外之色,躬身应是,又道:“卑职稍后会向陛下递折请罪。”

太史阑无可不可一点头,策马转身,她还要赶去城上,不知怎的,她有点不放心去追宗政惠的容楚,心里一直砰砰地跳。

马行出三步,她听见身后,花寻欢忽然低而且坚定地道:“大帅,他犯过的错,我不会重来。”

太史阑顿一顿,马上肩背端平如线,随即她一扬鞭,乳白色的晨间雾气在她鞭间荡散,她的飞马已经跨越晨曦远去。

留花寻欢在原地,静默伫立如雕像。她身后属下们,失望又不解地叹息离去。

花寻欢沉默良久,慢慢抽出袖子里一封信。

信上娟秀字迹,是她生平最厌的人的手笔。

“五越之主后裔将下召集令起事,五越合并在即。五越多年来,一直以我中越为主,如何能令远避江湖多年的草莽窃据大权?如今你既身居丽京戍卫要职,当可为本族尽一臂之力我等已经已经和西局乔指挥使联系但望你善知时务,与乔指挥使配合,里应外合,杀南齐双帅,夺南齐中枢。外有十五万天节,内有守卫京畿之京卫,丽京,你我指掌之间矣事成之后,全族迎你衣锦荣归,为五越公主,我将立誓百年之后,必传大位于你。另外,听闻当初传国佩,被流落在外的刀氏族人携往南洋,你不妨多加打听,若能寻着传国佩,则五越大位名正言顺再另,听闻乾坤山有双色灵芝,或有希望治愈你弟弟多年旧疾,此番如能得胜,我定派人拼死取来”

花寻欢将信上的字,认真看了一遍又一遍。

那些许诺,诚然都是很诱惑的。

当年父亲早丧,二娘占据大权,设计将她驱出家族,她受激不过,破门而出,为保体弱幼弟,她留下了身边所有护卫。自己孑然一身流浪江湖,那些年,当她因为一头红发和五越口音,屡屡被白眼斥逐,衣食无着的时候,当她无数次在冰冷屋檐下,饥肠辘辘和衣而睡时,她也曾梦见过自己衣锦荣归,梦见自己重新成为中越的族长之女,梦见自己和弟弟赶走了二娘,弟弟也治好了病,从此和族人一起,过着安宁的生活

然而醒来,触及破衣肩头冰冷的霜花,终知是梦。

之后,越流浪,越心硬,往事离自己越远,梦想被折叠成纸鹤,被那年沉沉的霜打湿。

很多年后,她喜欢过一个人,以为从此可以抛弃旧日梦,走一段全新的日子,那样的日子里没有嫌弃和排斥,那日子里有他给她画眉簪花,说一句红发其实也很美。

再然后,呵出的热气,遇上冰冷的冬,终究还是化了迷离的霜花。

到了如今,很多世俗的想望,在心间已经留存不住,只是那个世间唯一血脉相系的亲人是她唯一的在意。

她怔怔地,看着那最后一行字,良久,抬头看前方的街道。

街道笔直,被太史阑快马穿透过的晨间雾,留下一道长长的空白,尽头又是一片混沌。

如未知的一切前路。

之前的事已经太清晰,清晰到戛然而止,之后的路,还在自己手中。

她慢慢低下头,慢慢地,将信笺折起,一折、二折、三折

再慢慢地,撕开。

雪白的纸,在指间,按着折痕,慢慢碎去,如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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