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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上宫记-第1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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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进了惠音庵,上了香,跪在佛前叩首时,我依然没有决心来做出抉择。

    香火缭绕间,金装的佛像面容也飘渺不清。我深深呼吸着佛堂里的空气,那空气,似乎都有寂静安宁的味道。

    起了身,转头便看到惠音庵的住持。那老尼一身青衣,眉几乎已经落光,眼睛却亮得惊人。

    “师太……”我开口唤了她一声,却不知接下来该如何问。

    这惠音庵里的尼姑,多半倒是几代先帝的妃嫔。她们最好的年华,都被锁在高高的宫墙里,每天价不是无尽的等候就是无尽的争斗——可是,那个使她们争使她们苦的男人死后,她们便被送到了这里。

    从此,再没有灿色宫锦,再没有金樽清酒,再没有暖歌冷袖,有的只是经卷,佛像,一日日不休的念诵。

    这日子固然没了滋味,可是,谁能说她们一定就没有在宫中的时候快乐呢?至少,她们再不用为活下去日日操心,也不用绞尽脑汁地陷害别人或者绞尽脑汁地避免被别人陷害。

    我不知道这住持是我祖父还是曾祖父的妃嫔,只能看出来她年轻时一定是一位美丽的女人。如今虽然容颜已老,却多了难见的淡然和从容。

    “殿下有什么要吩咐的?”她笑了,应我。

    “怎么敢说是吩咐?”我的脸在她的注视下突然红了:“只是……想劳师太为社稷苍生多念几声佛。”

    “那是自然的。”她满是皱纹的脸上有一种不远不近的微笑,似乎离尘世很远,却离佛国很近。

    这惠音庵里修行的日子,果然能够改变人的心气吧。她若是年轻时在宫中也这样疏淡,只怕早就成了一把枯骨了。

    在进入尼庵的日子里,这些昔日的内命妇是怎么丢下那些宿仇旧怨的呢?想来,简直是不可思议啊。

    但是,在这样清净的庵堂里,琼月又是如何被安向礼带走的呢?

    我想得入了神,脚下竟被门槛一绊,险些跌倒。口中便把方才想到的话说了出来。

    “师太们在这儿修得心如止水,可琼月她……”

    “琼月?”那主持竟像是被戳到了痛处,这一声问后才换回了刚才的淡然:“是月升长公主么?”

    “……是。”我也后悔提到琼月的事情了。琼月失踪,对惠音庵来说即便不算是天大耻辱,也绝不是什么好提的事情。我来求她们念佛,已经是欠了人家情了,还让人家心头难受,委实说不过去。但话已至此,也只能硬着头皮接续。

    “琼月昔年在宫中的时候,和本宫很是交好……可惜本宫回了夫家,再回来,她就已经不在宫中了。本宫很是想念她呢。”我索性住了步伐,望住那住持:“师太,您可能给本宫说说她的事儿?”

    她似乎怀疑我这话的真假,蹙了她那稀淡得几乎看不出的眉,望了我一眼,才支吾道:“月升长公主嘛,她伶俐得很呢……”

    想起琼月在宫中时娇憨的模样,我忍不住一笑。也许是这一笑淡化了老尼对我的戒备心,让她以为我问琼月只是出于姐妹情深,竟也现了笑容。

    “她啊……”我笑道:“那时候本宫在宫里闲着,天天逗她……伶不伶俐没看出来,就看到她顽皮得很。怎么,是长大了点儿就不顽皮了,还是这青灯古佛真收了她的性子?”

    “怎么不顽皮?”住持念了声佛,才道:“她在的时候啊,这鸟儿都不敢往惠音庵的树枝上落……”

    “她打鸟?”我一愣。

    “倒不是打,只是叫了她随身的小宫女买了只猫儿来。阿弥陀佛,这庙里怎么能养得了猫儿哇。那猫儿也爱玩得很,日日在树上爬着跳着,惊得小黄雀儿都不敢落……”

    “你们就纵着她?”我笑问:“那猫儿吃荤吗?”

    “她是贵人,是公主哇,怎么能强压她性子?缘法不到,强也是强不来的。至于那猫儿,自然是不吃荤的。可也怪了,它吃素也吃得毛光皮滑的,我们都道是佛菩萨感化呢……只可惜月升长公主走后那猫儿水米不进,居然死了。不然让长公主看看倒也好。”

    我想起那猫儿趴在树上,惊得鸟不敢落下的情形,也忍俊不禁,但听她提到猫死了,心头却是一凉。

    她养的猫儿死了,从前在我身边撒娇的小妹妹,也不知到了哪里。

    虽然我知道现在不该追究琼月的事情,但还是忍不住问出:“你们什么时候发现她不见了的?”

    “月升长公主只与尼众一同用饭,并不来早课晚课……是而我们在中午才发现她不来吃饭的。若说是距上次见她的时间,也已经过去了一整天。大家满庵找,却也没有找到……”

    我点点头,心知琼月多半是一落到安向礼手中便被带出寺去了,哪儿还找得到?

    “怕上头怪罪下来,又存了侥幸的心,大家就商量了没有往上报……总寻思着月升长公主可能是躲在哪儿了,说不定过一阵儿就出来……可……”

    “也怪不得你们。”我咬了唇,许久才讷出一句:“缘法吧,她注定不该在这儿等到我们接她回宫……本宫要告辞了。您莫送了……”

    住持只惨然一笑:“是啊,缘法,缘法。人聚人散都是缘法……殿下,您说要咱们念经的事,贫尼记下了……但求殿下转告陛下,一定重贤人远佞臣,护好这锦绣江山啊!江山在,什么都回得来。”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说这个,也许她们修行能够料到一些凡俗人料不到的东西,这话说得我实实摸不到头脑,只应了便告辞而去。

    但待我回了宫,将这话转告了至琰,他却似有领悟,一脸的深沉。

    我突然便不想再揣度这话的意思,若不该是我知道的,便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这也算是一种缘法吧。

    那一夜,下了好大的雪。隔早晨醒来,庭中的雪已经没踝至胫。

    而在我静立窗前看雪时,楚袖从回廊下跑来,近前跪下,道:“殿下,昨日您走后,惠音庵的住持仪德师太便圆寂了……”

    我一愣,才想起她昨日和我说的,竟是她在这世上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江山在,什么都回得来。

互相拆台

“去给惠音庵送些东西吧。”我叹口气道:“本宫不知道该拿些什么去,你们看着办……”

    楚袖应了下去,我又想起那老尼淡然的脸,心头好不恻然。

    她说缘法不到,求也求不来。这种豁达,对于我来说,却是太奢侈了,我根本没有资格去摆出一副淡定姿态来。

    我宁可,也只能相信——如果没有试过去求,连上天都不会给我“机缘”。

    我正胡思乱想之间,柳公公却一溜儿小跑过来了:“殿下,殿下,陛下在南溪馆召您呢。”

    至琰召我干什么?今日的早朝我没有去,推说困倦。虽论时间现下是该下早朝了,但往常我在的时候他还恨不得我凭空消失,今日我不在,他却又来召我。要说召,却又不在玄正宫,又跑到了南溪馆——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今儿朝会的时候好像又来了前线的军报吧。”柳公公一面引我向云上宫外走,一面小声向我道:“不知那军报怎么样……殿下您回话可得小心啊。陛下今儿在朝堂上罢了好几个大臣呢!”

    罢免大臣?我一愣,实在没想到至琰这孩子还能有这样的举措。大敌当前,非但没想着要支援前线尽快结束战争,反倒借此对朝中的人事下手了?

    这政,我还得是不是太早了些?

    我一路在心中盘算过会儿见了至琰要怎么开言,一忽儿功夫,竟就到了南溪馆门口。

    不知他是不是整饬过这儿了,这宫院看起来倒比他刚登基的时候新了不少啊。

    “皇姐的身体还好么?”从我身后突然传来了至琰的声音,倒把我吓得不轻。一个战栗,方回过身去——原来他并未先到南溪馆,反而比我还迟了一步。

    “还好,只是有些头疼……多劳陛下挂心。”这是最标准的答案。

    “朕怎么能不挂心皇姐的事儿呢?”他脸上浮起一个若有若无的微笑:“有皇姐在这儿,可顶十万大军啊。”

    这是什么话?

    我深吸一口气,平静下疯狂跳动的心,才问:“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有你在昌兴都就失陷不了。”他仍是不愿正面回答:“皇姐,随朕进来吧!这儿人多,不便说话。”

    “慕容朝打胜仗了,但是……没有足够的兵力,不能彻底击溃敌人。”进了正堂,他大喇喇坐下,扬起脸来觑着我:“皇姐,请您出面,向姐夫借兵吧。”

    这“姐夫”他可是好久不叫了啊。我心中冷笑——果然那住持的话起了作用,他要为了江山丢下颜面了。起初非要把羽瞻当做最大的敌人,现下又叫开姐夫了,真真开眼。

    “陛下想好了吗?”这话虽正中我下怀,但我却也很想为难他一番,免得他追悔时还拿我做替罪羊:“郜林人一旦南下,您可就不好收拾了……”

    他看我的眼神里突然多了为难和愤怒,却终究一声叹息:“那能怎么办呢?总比江山涂炭的好。”

    “是啊……江山在,就什么都在,是吗?”我笑道:“不过臣姐倒是觉得,由您亲自修国书给郜林大汗更合适。”

    “那不就……”他的脸憋得通红,许久才道:“那就由朕来修书吧。”

    我看得到,他的额上渗出了汗珠。

    但那时,我真的以为他只是拉不下脸面来向他始终芥蒂的敌国君主求援。

    是而,不知道一切来由的我,也没有想到十余天后遣去郜林汗国求援的使者,会灰头土脸地趴在朝堂的地砖上,一叠声道:“微臣无能,请陛下降罚!”

    我原以为他没有取得羽瞻的支持只是因为这使者自己的问题,怎么也不能理解,大延就算再怎么没落,朝堂上也算是人才济济。至琰如何会选一个不会说话的使者去求救?那不是自找没趣么?

    可是,至琰却一点儿也不意外。只是淡淡一笑,低声道:“皇姐,你看……”

    “换个使者去。”我揉揉眉心:“这个使者不会说话吧……你怎么挑了这么个人?以大汗的心性,只要让他知道大延亡了定然殃及郜林汗国,他一定会出兵救援……”

    此时,至琰脸上却罩上了一层我看不透的阴云。

    看起来,他竟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他若不明说,该也是不愿让我妄加揣测的。我索性转向在大殿上瑟瑟发抖的使臣,沉声问道:“大汗拒绝你,是怎么说的?”

    “……”使臣不说话,却是抬起求饶的眼神望着至琰。

    “陛下……?”我意识到此事与至琰的态度有重大关系,心知不好,是而声音不大,却坚决到底。

    他似是不欲违拗我的意思,沉吟片刻,终于朝那使臣点了点头:“你说吧。”

    “郜林主说……说,第一,郜林汗国今年雪灾严重,他没那个心思管别人闲事。”

    别人?我的嘴微微张开,心中尽是不可思议的愤怒——别人?我在昌兴都,难道我也算是别人吗?

    “……还有第二吗?”我再开口时,声音已经又冷了不少。

    “……”那使臣又将胆怯的眼神抬向至琰。

    “本宫叫你说!”我已经完全顾不得至琰的想法,羽瞻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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