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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上宫记-第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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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羽瞻冷笑道:“这不是在说国事么?若是说私事嘛,您家皇帝还欠朕几杯酒,欠了六七年了。您回去不妨提醒他一声。”

    一番唇枪舌剑之后,那使节亦不得不屈从,带了国书礼物无功而返。可笑使队里还带了囚车来,莫不是冬珉以为羽瞻真就会老老实实交出慕容朝吗?

    “倘若冬珉真的送来至琰,你要将慕容朝送回去吗?”我身子愈发不便,坐靠在他身边,仰望他的脸,方才的一脸肃杀已经全然消失了。

    “他怎么可能送得来?”羽瞻唇角一勾:“我说过,小皇子已经在我的人手里了。”

    “大汗如此狡赖。”我轻叹:“当真可恨得很。”

    “朕可什么都没说错啊。他们确实没有搭理咱们要至琰的请求嘛,就算是那个交换的条件,也是他们自交不出小皇子的,怎么能怪朕不给他们慕容将军?这话哪儿有错?”

    “那你的人什么时候能把至琰带回郜林汗国?”

    “快了。”他想了想:“约莫就是这几天,该抵达边境了。到那时朕亲自去接,你在斡尔多城里等着就行了。”

    过了几日,羽瞻果然带上了他那几百名亲卫,威风赫赫地准备出发。

    “接个小孩儿而已。”我笑道:“有必要带这么多人去吗?”

    “哪里是‘接个小孩儿而已’啊。是把大延皇帝偷偷拐到郜林汗国,有那么容易么?”他的表情是少见的严肃:“说不定背后跟着多少冬珉的探子杀手,甚至军队——都有可能。”

    “这么说……你一去还可能打起来?”我顿感头皮发麻。

    他点点头,旋即露出微笑:“没关系,大延的人打仗的水平在资州城下朕就见识过了。不怕。”

    上马之前,他的目光落在我高高隆起的腹部,轻声道:“耐心等着啊,我赶在孩儿出生之前回来。”

    从斡尔多城的冬季驻地到边境大约有三四天的行程,算上往返,十天该是绰绰有余了。杜伦婆婆说看我的情况约莫有十二天才能分娩,羽瞻自然是信心满满地能看到他的孩子呱呱坠地。

    可是,就在他走后的第八天,我突然腹痛如绞。专为分娩用的小毡房已经搭了起来,可直到我在重重丝绸和皮毛上躺下时还在盼他突然回来。

    杜伦婆婆和几个稍有经验的妇人围着我,茨儿亦跑前跑后地安排,是而我并不惧怕生产本身。可是,我希望孩子一出生便能有父亲的怀抱和亲爱,羽瞻却几乎不可能赶得回来了。

    “已经开始出红了。”杜伦婆婆柔声道:“娘娘,向下用力。”

    抽绞的剧痛时不时袭来,那时我连动弹都用不上力气,只有在痛苦微微减轻的间隙里,我才能将身上的气力凝聚于下腹,尽力将那团血肉向下挤一点儿。

    上次许是因为早产,虽然更加疼痛,但生育却并未如此艰难,似乎我并未有多么使力孩子便滑出了体外。

    可此时,足月的孩儿已经长得够大了,想要将他生下来就更加困难些。除了本来就不时出现的绞痛,更始终伴有身体快被挣裂的尖锐痛意。

    嘴里被塞了一团绢帕,是怕我在痛苦慌乱之中咬伤舌头,可此时我几乎要将那绢帕咬透了。

    我喊不出声音,手指抽搐着想抓牢什么。终于握到一块暖玉石般的温润,便在下一刻疼痛袭来思绪泯丧之时狠狠地抓住了它。

    力量在一点一点的剥离身体,我真怕自己会就此死去,生不下孩子,也保不住自己的命……便是等孩子落地了再死也可以啊,我能撑到那时候吗?

    汗水沿着脸颊流到枕头上,毡帐里的火盆烧得很旺,更是让我觉得燥热不堪,加上身体的疼痛,便是火狱亦不过如此吧。

    求你快点出来,快点……我不知自己只是在心里默念,还是真的说出了声音来。耳边能听到的只有杜伦婆婆苍老却仍然富有力度的声音:“快了,娘娘,再使把劲儿,已经看到头发了。”

    头发?

    似是得了这一句鼓励,我的手指拼命收紧,左手抓着的该是谁的手腕吧,右手的指甲却已经刺入掌心,也许已经出血,却根本顾不得这些了。

    我用出的是我最后的力量了。

    就在我精疲力竭快要昏过去的时候,听到了婴儿的哭泣声。杜伦婆婆取出我口中的绢帕,笑容满脸地回报道:“恭喜娘娘,是个很健壮的儿子啊。”

    儿子吗?我连笑都没有力气,心中却万分欢喜。我累得几乎难以睁眼,心中却突然浮现出他十几岁时候的样子,他会像羽瞻一样勇敢英俊吧,那样就太好了。

    过了一小会儿,当我积蓄起足够的力量睁开眼时,却发现茨儿眼中有泪,正跪在我身边。

    “你怎么了?”我愕然。

    “娘娘,您一直抓着奴婢的手呢。”她努努嘴。

    果然,她的手腕已经被我攥得青肿。我不好意思地挤出一个微笑:“对不住你了,待大汗回来再赏你。”

    她摇摇头:“奴婢不要赏赐,娘娘能放开奴婢的手么?奴婢还要去帮杜伦婆婆给小皇子洗浴。”

    我刚刚松开她的手,一阵更加猛烈的痛便从我腹下袭来,在一声惨厉的高呼之后,我眼前一黑,许久才晃过神来。

    身边已又围上了那群妇人,杜伦婆婆揭开盖在我身上的锦被,面色凝重:“娘娘,还有一个。”

    “还有……什么?”

    “娘娘怀的是双胞胎。”她解释道:“还有一个孩儿在娘娘腹中呐,您得再拼一回,把这个也诞下才成。”

    “我,我没有力气了。”我不知她听不听得到我说话,可我自己清楚,刚刚生出的孩子已经耗尽了我所有精气神,再不可能有这么大的力量去把腹中的第二个也生下来了。

    “不生下这个孩子的话,娘娘会有危险的。”杜伦婆婆轻声安慰道:“娘娘勇敢些,女人哪儿有因为没有力气就不生孩子的呢?”

    我无法回答,任下身传来的疼痛一阵一阵将我折磨得死去活来,亦搜不出半分力气来用。

    杜伦婆婆长叹一声:“娘娘,不得已,您得服催产的药了……那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为了皇子和娘娘,您要么自己再用用力,要么就……”

    “药。”我已经说不出句子,便是这一个字也费了我颇多挣扎才清晰吐出。

    杜伦婆婆挥挥手,一个妇人端着一碗药汁凑到我面前,可偏生是这碗药汁,将我的记忆拽回了那可怕的一日。

    西面汗强行灌我的那碗药,和面前这一碗闻起来非常相似,想必主要成分也是接近的,最多是这一碗没有加毒草而已。

    它夺走了我的第一个孩子,还差点让我永远失去做母亲的能力,这一份呢?又会带给我什么样的灾难?那冰冷的风,男人们不怀好意的目光,血的味道,仇恨和绝望的心绪……巨大的恐惧将我笼罩住,可我再也不想回忆,再也不想经历了啊!

    为什么在丈夫的营地里,为什么在“为我好”的人们中间,我还要孤零零地一个人去对抗那些如夜中的鬼怪一般可怖的东西?

    我拼死摇着头:“不,不喝。”

    “娘娘,不喝您得用力才能把小皇子生下来啊。”我已经分不清是谁在和我说话,混沌中,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已经被疼痛征服,再也没有一丝勇气可以拿来和它对抗了,只能咬紧牙关,不让她们把那可怕的药汁灌进我的嘴里。

    直到传来门被人撞开的声音。

    我居然睁开了眼,那个高大的男子几步扑到我身边,攥住我的手:“阿鸢,我回来了,你怎么样?”

    我泪眼朦胧地看不清他的脸,可我知道他是羽瞻。我重复着说我疼,说我不要喝药,甚至求他用刀剖开我的身体将孩子取出来,就让我死了算了。

    “不许说这样的话。”他没有笑容,沉吟了一会儿道:“来人,按住可敦娘娘,撬开她的嘴,朕给她灌药。”

    “大汗,那药对身体是有害的。”杜伦婆婆慌忙解释道:“如果喝了那药,说不定会出大红的……”

    “如果不喝呢?”

    “那就指望娘娘自己把皇子生下来了……否则,皇子和娘娘都保不住。”

    “阿鸢,还有力气吗?”他的目光笼着我的脸孔,我连摇头都做不到了,血从身下不断流出,似乎要将我仅存的一点温度带走。

    “那就用药吧。”他的脸上倏然盖上了一层隐隐悲壮:“你们还愣着干什么,把她的嘴扳开!”

    我目光哀婉,尽是祈求,他却如同杀伐果决的神明一般不为所动,手上端着的黑色药汤离我被撬开的嘴角越来越近——他不知道我心中的恐慌和愤慨已经快要冲破自己的意志了。

贵戚

药碗抵在齿间,黑色奇苦的药汁沿着唇舌淌入身体,我却突然开始呼吸,然后不出所料地呛到了。

    羽瞻果然还是心疼我的,见我咳得脸色泛青,他急忙把药碗递给身边侍立的妇人,伸手轻拍我的背。我的身体已经扭了起来,剧烈的咳嗽几乎让我开始抽搐了。

    他脸上的忧色在我眼前晃过,亦就在此时,我突然觉察到自己身体里奇异的改变。

    像是有看不见的手引导我身躯里所有残余的力量猛然向下,那滞在我身体中的血肉突然便离开了我。

    杜伦婆婆一步抢上,割断了脐带,可是我没有听到哭声。难道因为停滞时间太久孩子窒息了么?

    我在羽瞻的扶持下极力抬起头,想要看看那个孩子,可是什么也看不到。我自己没有一丝力气移动头颅。

    杜伦婆婆许是用力打了孩子一下,我终于听到了一声孩子的啼哭。

    “这第二个是小公主。”她颇感宽慰:“虽然生产时间长了点,不过也很健康。娘娘,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多好。”

    我想对她笑笑,可随着女儿的降生耗尽那最后的奇异力量,我当真无法再坚持下去,哪怕只是一瞬间。

    我的头猛地侧向羽瞻的肩,就这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及至醒来,我已经身在银帐中,身边也只剩下了茨儿一个人。

    “大汗呢?”我问她:“我睡了多久?”

    “一天左右。大汗带小皇子去骑马了。”

    我愕然:“他才出生,这么冷的天带他去骑马?”

    茨儿也一呆,失笑道:“奴婢说错了。不是娘娘的小皇子,是大延的小皇子,殷婕妤所出的那个。”

    “接到了?”我惊喜。

    “当然啦,不然大汗怎么这么快赶回来了呢。”茨儿含着笑意。

    “真是的,自己的孩子丢在我这儿不管,倒对别人家的孩子好得不得了。”我嗔道,却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羽瞻的声音:“我怎么丢了自家孩子不管了?”

    随着这声音落地,他推开帐门,挑了帘子进来。一进门便甩下了外罩的厚袍,搓搓冻红的手指:“我家公主醒了?”

    “醒了吗?小孩子醒了不是会哭吗?”我没有听到婴儿的啼哭声,可那两个镂刻得极漂亮的摇床便摆在我银帐的一角里啊。

    “我说的是你。”他哭笑不得地走过来,伸手把我搀着坐起:“不疼了么?”

    我扁了嘴道:“我怎么成‘你家的’公主了?”

    “许你说我是你家的汗,不许我说你是我家的公主?你也是,她也是,都是我的公主。”他笑得一脸兴奋,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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