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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上宫记-第9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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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朕最是瞧不起这些一脸上国模样的人。”他冷哼道:“冬珉偏生爱派这种人来讨朕嫌!是他在求朕帮忙,不是朕求他!这都搞不清还当什么皇帝!”

    “说不定也不是他故意的。”我轻声笑道,也不知自己算不算是扇阴风点鬼火:“大延人眼高于顶不是一日半日,他们固是瞧不起异国之人的……”

    “瞧不起?”羽瞻怒得笑了出来:“若是瞧不起,百年前诺延部南下征战的时候他们为什么望风而降?既然都战败了,还抱着那些老书本不撒手,真真叫人看不起。”

    “……当年南下的郜林人现在不是更骄傲么?”我笑道。

    “骄傲么……”他斜睨我:“你自己说说,延氏还有什么可骄傲的?马上就断子绝孙了!那些郜林人的后代更是不堪,就朕所知,有点能耐的文臣武将,一个郜林人后代都没有吧?那帮人只会坐着祖先的战功吃吃喝喝罢了!”

    我心中不服,却也没话反击。一是不敢,二是实情确如他所说。骄傲的大延如今只剩下了一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烂摊子,难免强邻环伺意图不轨。

    而羽瞻,我的丈夫,就是大延皇室最可怕的敌人。

    “……这是第一步棋吗?”我心中所想,顺口而出:“已经开始了?”

    “啊?”他一愣,笑了,点点头:“是的。”

    “那为什么不让我去?”我紧盯他的眸子,想看出他的犹疑或者反悔,可惜,除了淡然之外什么也没有。

    “如果他们一求就让你去了,岂不是没面子得紧?”他冷哼一声:“再说了,冬珉连个聪明人都不舍得派来,我何必卖他这个人情?若明儿那使臣放聪明点儿,说不定朕会答应他。”

    “哪儿是卖人情?”我笑道:“你是趁卖人情的机会坑冬珉吧……只不过,你就不担心他索性把棋盘掀了?”

    “你是说出兵打临蓟道吗?”他眼光炯炯,竟是兴奋了起来:“不可能的。他没那个兵力,就是有,临蓟道的丁勋也比他能征善战得多。朝廷上的将军,几乎没一个人真心诚意跟着冬珉的。”

    “丁勋?”我忽略了他的后半句,心头早被这个名字带得猛然一沉。

    那个曾经随他回国平叛的丁勋,也许已经取得了他的信任,从而成为这一局大棋里最先发动的杀招。

    但我知道,丁勋的姨表妹就是难产而死的殷婕妤——如果丁勋知道我就是那个逼殷婕妤喝下催产药,从而置她于死地的人,他还会不会相助于我们?

    我拽住他,将此事一五一十尽皆说出,却换来他一怔之后的释怀大笑。

    他道姨表亲已是颇为疏远的亲戚了,何况丁勋梦寐以求的权位荣耀还在羽瞻手里攥着,丁勋绝不会为此背叛我们的。

    也许这就是男人的想法,可我心下总是惴惴不安。羽瞻料准了那么多事情,他的推测应该是可信的。

    “我怎么会让你冒险呢?”他拍拍我的肩膀,笑得朗然,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也驱散了我心头的阴霾。

孰人孰魂

第二日,那使臣又进了金帐,这次的口气和上次截然不同。

    前一日他并不是骄横,但畏惧和鄙夷却没有藏好;今日的态度更加不卑不亢,举出的理由却愈发有吸引力了。

    羽瞻脸上的神情也渐渐有了一点缓和——这更加激励了那使臣说下去。

    “大汗可曾想过,我国皇帝陛下与您有婚姻之亲,如今两国交好,对双方均是善莫大焉。然而临蓟道守将此时所为迹近反叛。若是置之不理,一旦成事,莫说他对您肯定不若皇帝陛下亲近,便是成不了事,临蓟道祸乱也必殃及双方边境百姓。大汗便是不为大延考虑,也该为郜林汗国的边民想想。”

    他仔细观察羽瞻脸上的神色,想是在期盼多一些的松动,见羽瞻仍无明确表态,便将话头转向了我。

    “娘娘,您是长公主,本来也该知道,大延始终有人流传先帝遗旨立您为摄政公主的谣传。此番出事的又是您的封地临蓟道,守将还扬言他只听公主调遣,此事若不解决,陛下定会以为您对皇位有所企图……”

    “住口!”我接到羽瞻一个瞬息即逝的眼神,斥责脱口而出:“这都是没有影子的事情,你身为使臣,如何能这样说话!”

    他低了头:“微臣惶恐……但是殿下,您一定要想清楚,如果您不管此事,陛下解决这问题之后一定会深为忌惮殿下,对您也罢,对大汗也罢,都不是好事啊!”

    我深吸一口气,不知该说什么。哪里看得出这人有半分惶恐的神色?他简直是志在必得。

    羽瞻及时救了场,他先悠悠地笑出声来,才开口:“怎么?如果皇帝陛下能自己解决这事情,何必要麻烦朕身怀六甲的妻子?她不过是一个弱女子,顶着一个从来没有被人尊重过的长公主头衔罢了!况且那将军说只听她的,也未尝就是实话!你们大延人诡计多端,很可能是个借口罢了!”

    那使臣想还是怕他的,听他口气严厉,额角竟然浮出了细汗,他抬起手臂,似是不经意地掠过额前,却实是擦去汗珠。此后方道:“皇帝陛下心怀恩德……不管是临蓟道的官民士兵,还是朝廷的士兵,都是大延子民,皇帝陛下不愿动征戈,因而……”

    “据朕所知可不是如此吧!”他却粗鲁地打断了那使者的解释:“皇帝陛下何曾一视同仁?若是一视同仁,何必克扣临蓟道军饷,三次试图加高临蓟道赋税?阿鸢把自己的首饰银两都拿去发给了临蓟道的士兵,方才将几次兵变止于起始……”

    我何曾变卖过自己的首饰拿出自己的银两了?临蓟道又什么时候有过快要爆发的兵变?若是当真有这么一回事,只怕他们拿到的军饷是郜林汗国的吧……

    我心头虽惊,面上还得要掩饰得波澜不惊,未免有些难,是而垂下了头。

    从别人看来,我未免有些心酸的样子吧?那使臣虽掩不住声音中的惊讶,但并不反驳冬珉克扣军饷一事,反倒抓着羽瞻的话再起事端:“这么说,临蓟道的军队是公主私俸供养的吗?俗话说,吃谁的粮给谁卖命,就算公主与此事实无关碍,却也实在会让皇上多想……”

    “你是说是本宫命令守将扣押使臣?”我怒极反笑:“若果然如此,本宫何必在此与你啰嗦,便直接请大汗率军南下即可!”

    “只怕便是长公主殿下相求大汗也不会答应。”这使臣的反应极快,顺口答上:“郜林汗国和大延有世世不相攻的誓言,大汗会冒违誓的恶名出兵吗?”

    “这自然不会。”羽瞻笑盈盈地接上:“郜林人极重诚实的,朕答应的事情,说出口了怎么还收得回来?”

    见有羽瞻打圆场,那使臣乐得捡个台阶:“微臣言语冒犯,但实是深怕长公主抉择不慎,望公主恕罪且三思!”

    羽瞻到底是站在谁那一边啊!我心头恨恨,拍案大怒:“有你这样和本宫说话的臣子吗?本宫偏不恕你冒犯,来人,给我把他拖下去……”

    “哎!”羽瞻出声喝止:“阿鸢,这不是大延,我手下的人是郜林人,不能替你殴打大延的大臣……你要打,待将这事情平息下去,再到了昌兴都,禀明你哥哥,想怎么打就怎么打,现下且息怒吧!”

    我仍是气鼓鼓的样子:“我才不去什么昌兴都,我也不去管这事!谁稀罕……”

    那使臣见羽瞻松了口,不禁大喜,将全副精力都用在了和我赔罪上:“长公主殿下,大汗所言句句在理,您若与微臣计较,且待平了此事,当着陛下的面再……”

    “再什么再?本宫为什么要管这些事?”我抢白他,心中却浮上隐隐喜意,鱼儿已经快要上钩了吧。

    “殿下,您是先帝最疼爱的女儿啊!”他竟是快哭出来的忠谏模样:“您怎么忍心让先帝的大好河山落入外人之手?”

    他不提还好,提到父皇,我更是郁怒万分,恨不得当即放火烧了昌兴都冬珉所在的宫廷——藏污纳垢的地方,毒蛇盘踞的妖窟!

    再说他方才还道冬珉绝对能平定临蓟道“叛乱”呢,此时又说什么外人?只怕是提醒我,羽瞻再是疼我宠我终究不是延姓,终究是“外人”吧?可笑,竟然拿父皇来压我……父皇若不是他的主子作祟,一定还好好地高坐龙庭呢!

    谁是外人?若是我的“亲人”只会伤我害我谋算于我,这样的亲人相比“外人”又有几分可信可靠?我宁可依附于外姓的丈夫,也不愿仰仗全无人性的兄长!

    可是,那使臣见我脸上悲愤神色,想是会错了意。只当我是为了护住延家江山而怒于丁勋呢,再开口时脸上便有得色:“微臣知道长公主殿下心系黎民百姓,定不忍烽烟起处黎民流散,也不忍江山易主社稷倾亡……”

    “闭嘴!”我起身,面沉言冷:“本宫去就是,你再敢啰嗦半句本宫立刻回鸾,你们爱打仗就打仗,爱亡国就亡国,与本宫再无关碍!还有,回去转告冬珉,下次再派使节请选个聪明点儿的,一说话就招人心烦的人本宫是再也不想见了!”

    我装作盛怒之下拂袖而出,连羽瞻尚坐在首位都不管不顾。在我转出帐门时,听到身后传来他的说笑:“你们大延的公主真麻烦对不对?”

    身后传来两个男人的笑声,虽然一者干涩造作一者纵怀畅快,却毫不冲突地交织成一幕宾主尽欢的虚伪表演……

    我站在门外,深吸一口气,返回银帐,将尚在养病的白伦搂进怀中,贴着他温暖的小脸,我才觉得这世间还有不必费心算计思量的人。

    他的病基本痊愈了,晚上已经可以回去和珠岚在一个帐里由乳母照看。我可以放心离开,可是我怎么舍得呢?他的小手环住我的脖颈:“阿娘,珠岚,不好。”

    我心里莫名惊慌:“珠岚不好?”

    他执着地点头:“不好。有魔鬼……”

    魔鬼?我大惊,脸上顿失血色。珠岚这几天神色确有些不对,可是怎么会有“魔鬼”缠她呢?我以为她只是没睡好……

    “什么魔鬼?”我扳正他的身体:“告诉阿娘,咱们找父汗举行典礼为她驱魔。”

    “不知道……”他困惑的声音弱了下去,随即又信誓旦旦地保证:“阿娘,我看到……黑的,鬼。珠岚哭……”

    我心存疑惧,急命茨儿把珠岚带来,让她脱下衣服,细细勘察,可是玉雪一样的小身体上莫说瘀伤,连指甲印子都没一个。珠岚皮肤极幼嫩,便是抚摸,用力稍大都会留下痕迹。那黑色的影子是怎么弄醒她,让她惊哭却不留伤痕的呢?难不成真是鬼魂?

    可若是鬼魂——我自小听过的都是鬼魂伤害小孩子的事情,比如骗走他们的魂魄,让他们染病死亡,可是珠岚怎么看都不是有病的样子。她虽然在我盘问她时显露出了几分惧意,思绪却灵敏得很啊。

    而若不是鬼,谁敢对大汗的掌上明珠暗下黑手?

    或者这一切都是白伦的梦……因为我所见到的一切事实都找不到支持他讲述的证据。

    侍女为珠岚套上衣服,她眨巴着眼睛,问我:“阿娘,我出去?”

    见我点头,她便拖了白伦的手:“哥哥,一起。”

    见两个孩子跑出去,我心头浮动的是无尽的疑惑,是谁在惊吓珠岚,是人是鬼?可不管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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