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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怨-第9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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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住!”立在桥头的一名士官向阿德一声断喝,他的两边各有六个掮长枪的士兵。阿德仿佛什么也听不见似地照直向前走去,林立生又大叫着向阿德追去,老米头他们也随后向阿德奔去。 
阿德的肩上遭到枪托狠狠的一击,他一个踉跄跌翻在地。 
一个毫无表情的士兵,仍举着枪托,不动声色地对着阿德。 
阿德从地上爬起来,再次向桥头走去。那士兵又是一枪托,阿德再一次跌翻过去。未等林立生老米头跑到跟前,阿德爬起身来,只见他头发一抖,耸起双肩,拼足全身的力气,声嘶力竭地对着渔园长叫:“汝月芬,快回家——” 
施艳林觉得一股热流遍布四肢,她知道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被什么东西感动过了。她快步走到前胸后背都是灰土的阿德跟前,向他伸出双手,但阿德戒备地往后一退,怒视着施艳林。 
黄毛她们一开口,他才明白这个女施先生在这之前,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问他汝月芬有没有跟平常人不一样的地方。 
“施先生,你们说汝月芬是条蛇,是条毒蛇,可以验的!”阿德指着自己伸出的手臂,咬牙切齿道,“她一出来就叫她咬给你们看,使劲咬!这总该够了吧!我可以用性命担保,汝月芬和你和我,和大家一样是个人,不是蛇。哈松这种东西,才不算个人,可是你们却把他当球个人,他说啥你们就听啥!” 
“愚昧!”那士官伸长耳朵一听,竟极鄙夷地向施艳林丢了一眼,转身向廊桥的那一头夸夸走去。 
施艳林忽然觉得这一切像是一部荒诞剧,一场闹剧。她满脸惭愧地对阿德说:“这回不怪哈松,是那个在学堂门口找你讲过话的蛇郎中说的。不过,你说的那种验法,可以让这种谣言不攻自破!” 
“蛇郎中,陆伯伯?”阿德吼叫一声。编排汝月芬是蛇的人是谁都行,唯独是这个蛇郎中陆伯伯,打死他,他也不信。他低低地咆哮道,“哈松瞎编乱说!” 
阿德满怀敌意地盯着施艳林看一眼,然后愤愤地往回走,到大槐树下突然又回过头来,抹了一把血脸,对施艳林和所有在场的人宣布道:“我喜欢汝月芬,不管她是人是蛇,是人是鬼,我——都——喜——欢,一生一世!” 
阿德说完,大踏步地向林中走去。林立生犹疑了一下,拔脚向阿德追去。 
树冠上的那个鸟窠,忽然哗的一声向四处散开,那些干枯的树枝如蛇作舞,凌空坠下。惊得众人尖叫着向四面八方逃窜开去。 
那个走在廊桥上的老听差大惊失色地对那个士官讲:“鸟窠自拆,不吉利的呀!” 
施艳林高高地扬起眉毛,睁大眼睛看着那个满身是灰的小小背影消失在林中,她觉得自己是白活了。 
老米头突然发了憨劲,跳出来对着黄毛离去的方向拖长声大叫道:“你的家里该遭天火烧,人家刚刚死掉爹,还想要在这儿来惹事!你的一家人才是蛇,你爹是眼镜蛇,你娘是竹叶青,你自家是火赤链,你阿姐是金环蛇,你妹子是银环蛇!” 
士兵们骂骂咧咧地走下桥来,开始驱赶聚集在甬道及两边林子里的人,施艳林这时才一心一意地想着要去找施亚平。她紧紧地抓住老米头的手,领着她的学生踩着干枯的树枝,离开那棵大槐树向远处走去。 
那领红绸与一方破纸,忽东忽西地在空中打着旋。红绸突然向下坠去,而后歪歪斜斜地向着镇子抖抖索索地飘荡而去。 
一身泥水的阿钟和金山精疲力竭地走过藕河街的街口,他俩商量了一下,等路过阿德家门口时,喊喊看,看看人在不在。他俩这会儿特别渴望想同阿德说说这次洞中探路的事。 
他俩一上午在老山泉的洞中七转八弯,竟然找着了一条通到望江园的通道。像南禅寺一样,洞口被大湖石堵着,但从罅隙里能看到那座雍容华贵的望江楼。这一回,他们已经没有第一次从洞中看到望夫塔那么兴奋刺激了。再说,他们都喜欢爬塔。望江园,谁他娘的稀罕来!想想那夜,那两匹大犬龇牙咧嘴要撕人的样子,他们就牙齿发凉。即使是有人贴给他们多少铜钿叫他们,他们也不会再来的了。今天是碰见了个大头鬼,撞到这么个倒霉的地方来。 
于是,他们立即掉头而去。不过,当他们估摸着自个儿是走在绕行渔园的河底下的时候,阿钟和金山还是快活得不行。 
刚才出老山泉洞时,他们听到了阿三伯响亮的呼噜声,他还正在睡中觉。 
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去,再神不知鬼不觉地出来,既无惊也无险,连阿钟带的蛇药也未能派上用场,一点儿也不刺激、不好玩,肚子到是饿得叽里咕噜地乱叫一气。 
但不论咋样,桐镇地底下有这么两条暗道,还是挺攒劲的一件事情,没准,这桐镇地底下还有其他的什么暗洞秘道也说不定。想到这里,他们又不觉长了些精神,走路的速度也快了许多。 
阿德娘坐在堂屋等阿德。她想那个小姑娘汝月芬家里出了这样的事,恐怕不大可能再参加什么演出了,这样一来,阿德的戏也得泡汤了。但让她特别揪心的还是汝月芬母女的将来。 
阿德娘一会儿想想汝月芬,一会儿又想想她的阿德。但等不来儿子,她有点心焦了。她每坐一阵,便会走到门口去张望一阵,走回来再坐一阵,再出门张望一阵。几回一来,她有点来气了。哼,一出去又连魂都没了! 
这时大门口又传来了阿钟和金山叫阿德的声音。他们高一声低一声地叫着,叫得人心烦意乱,阿德娘再也无法忍受,正想冲出去骂人时,只听见对过的大门,嘭的一声开了。于是,街路上便传来一阵慌不择路的脚步声。阿德娘开开大门一看,玲玲叉着腰,神气活现地对着一身泥水,满头满脸青苔,已经逃开去的阿钟和金山牙齿切紧地喊道:“有种就别逃啊!” 
玲玲的爹则从女儿身后探出头,朝那两个已经逃得无踪无影的人说:“有人养,没人教的东西,还敢上门骂人,下次不要给我看见,头拧下来!” 
阿德娘这时突然后悔了,应该早点出去,让他们帮她找找阿德的。于是,她又坐了回去,但她一坐下,又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 
阿德娘不明白自己这会儿,怎么那样闹心。 
杨标带着他的手下,从一家伤科诊所一出来,就听见从镇东头传来的一阵爆炸声,他们便紧赶慢赶地向花山头这边走来。现在他对桐镇的犹如迷魂阵似的街巷一清二楚,这是奔东门最短的路径。 
那个在伤科郎中老方宝那儿买过伤药的女孩,他也派人四下去打探了一下,但到现在也没有结果。不过,他觉得即便能从茫茫人海中捞到这个女孩子,那又怎么样呢!也许她的家里,确实有人跌打损伤,要用伤药呢?所以,他并不认为这是一条特别有价值的线索。 
前面就是那两个该死的郎中的屋子。昨夜他和他的手下已经搜查过这东西两间屋子和后院了。冒辟尘临走前,还顺手牵羊,干掉了他的络腮胡,这让他有些气急。 
昨晚走的时候,那屋子里桌翻椅倒的,一片混乱,因为有两个人被毒蛇咬伤了,所以他们见蛇就开枪射杀。一大堆头被子弹打得稀烂的蛇,乱绳似地堆在门口。那些烂脏死蛇,让他极为厌恶。 
到那个伤科诊所去之前,他去了施朝安的灵堂,烧香化纸,叩头,那孤儿寡母一声不吭地跪在那儿,始终没有一句话。这让他的心有些隐隐作痛。 
施朝安的死,使杨标多了一块心病。施朝安死前,毫无疑问,对他多少也会有些厌恶和愤慨。殊不知,他不这么干,有人也会这么干,到头来,他还落了个徇私枉法。他必须得公事公办。但现在施朝安死了,杨标连向他这么解释一下的机会都没有了。 
突然,前面有一个壮汉迎面而来,杨标觉得此人有些似曾相识,但他吃不准在哪儿见过这人。那汉子头发蓬乱,满目悲怆,旁若无人地与他擦身而过。人一过去,杨标的眼睛蓦地一亮。他拔出枪来,大喊一声“陆子矶”,便反身扑了上去。 
陆子矶一听到喊他,还没回过身,就感到后面一阵风来,连忙侧身让过。但他一回脸,杨标的枪已经顶在了他的腰间。 
杨标的手下,也立即上来抄陆子矶的身。 
听到喊声,张阿二从那间对面的屋门里探出头一看,向身后一挥手,独自先向这儿走来。 
汝根发出事后,张阿二连忙叫人将他掮进最近的那家诊所去了,那郎中说这个人已经死挺了。他这才打发阮老三奔渔园去向王兴国报信,再让人将汝根发的尸体直接运回了镇公所。他料到老根发的女人会来寻事,就藏到了隔壁警所,但不一会儿,杨标的人就找来了,让他随他们一同到花山头。 
张阿二领着两个黑衣人,大摇大摆地走到陆子矶面前,毫不掩饰他的惊奇。刚才他们在说陆子矶是乱党,他特别不以为然:陆子矶也配!但不管陆子矶是不是乱党,抓他,他张阿二总归高兴的,那口腌臜之气一直没地儿出呢! 
陆子矶不做任何反抗便束手就擒了,他认定大约这是因为王大毛已经死了的缘故。 
就这样不费吹灰之力活捉了陆子矶,杨标不由得喜出望外,本来他对这事根本不抱一点希望。现在桐镇所有知情者都清楚,最危险的人莫过于牛郎中冒辟尘了,李镇公也已派出大批的人四处去捉拿这个冷血杀手。但李镇公方才突然再次宣布陆子矶是一号通缉的嫌疑犯,并再次命人守候在花山头,这让他很是吃惊。陆子矶如果真是乱党,又不缺心眼,干吗还要回桐镇!这样抓陆子矶,在他看来,纯粹是死马当作活马医。 
但这下好了,陆子矶居然自投罗网! 
张阿二忽然一声不响地拉开戴着指环的大拳,对准被绑定的陆子矶脸颊击来。 
陆子矶的脸上立即翻出一串血肉,他朝张阿二一声闷吼,向前一扑,但马上被两个黑衣人制服。张阿二也被那两黑衣人一人一膀子,扛到一边。 
杨标的脸色青了,厉声警告张阿二道:“你识相点!” 
李镇公的人普遍对王伯爵手下的这批打手极其厌恶,但李镇公在京时约法三章,不准与桐镇地方发生任何摩擦,所以一般情况下,他们对张阿二之流的还算客气。但他如此嚣张,没有顾忌,他们很有几分不快。 
张阿二脸色也很难看,空抡几下拳头后,退到一边。 
杨标的那个手下,单独奔东门去了。 
杨标开始一件一件检视从陆子矶身上搜出来的东西。得知那两只皮袋里是杀蛇药,他便将那两只药袋揣入自己的怀里。陆子矶玩了一辈子的蛇,这药应当是他的杀手锏才是。想想染坊,他的心里就发怵。 
杨标仔细地翻看着那只黑牛皮钱袋。这显然是一只女式钱袋,袋外有银丝缀成一只翩然翻飞的凤蝶,做工很是考究。杨标问陆子矶:“你的?” 
“不,一个朋友的。”陆子矶摇摇头。 
杨标打开袋子,掏出一只精致的银镯和一枚阴阳玉佩,仔细端详了一会,又从袋中取出一只笔盒。一打开盖,他的手下便轻呼一声:“蛇草!” 
一股异香直直地钻入了杨标的脑脊,弄得他有点晕晕乎乎的。他没见过所谓的“龙涎香”,但他以为龙涎香大约就是这种味道。 
杨标合上笔盒,问陆子矶:“吗东西?” 
陆子矶脸颊上的血都流到了嘴上,他用手一抹,然后对杨标道:“药草。” 
“嚯,你还受伤了!”杨标将银镯笔盒装进钱袋,一起揣入怀里。他又指指陆子矶被子弹蹭破了皮的肩胛,轻轻地推了他一把说道,“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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