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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管们来得好快,或五大三粗或短小精悍的男人们骂骂嚷嚷地结队过来,碰到反应慢的,先是抬脚一踢,然后揪着衣领索要罚款。
秦秣连忙一推裴霞,急促道:“妈,你先带着这些衣服撤!”她说着也去掀那铺地麻布,几下翻过,只将摊上的衣服乱七八糟地卷成一团,也不管掉没掉,会不会弄脏,就往后边三轮车的车厢上一塞。
有几个城管的视线正盯住他们几人,老远就喝骂:“几个没脸的东西!站住!不准跑!”
不跑是傻瓜,秦云婷和秦云志也反应过来,一溜就推着裴霞上车,让她先跑。
“你们……”裴霞还在犹豫。
秦秣急道:“妈!你带着东西一走,我们只管说自己是路人就行,谁也罚不到我们头上!车厢上都没地方坐人了,你还不走?实际上裴霞来的时候也没能带着三个孩子一起坐上车,那电瓶小三轮根本就不可能载得起这么多人,秦云婷和秦云志是另外坐车过来的。
眼看着有两个步子快的红袖章男人将要跑到几人近前,裴霞一咬牙,开动三轮就突突突地跑。可是夜市街道拥挤,此刻人群混乱,她的钻空子技术又不像王大婶那么高明,开了老久还是没开多远。
秦秣眼睛一转,忽然冲向离自己最近的一个城管。
秦云婷的惊呼还没来得及出口,就见秦秣猛地撞在那个中等个子的年轻男人身上!
最先呼痛的是秦秣。那个男人被撞的后退一步,秦秣则一跤跌坐在地上,哎呦哎呦地大叫起来:“好痛啊!好痛啊!撞死人啦!城管撞死人啦!”
尖利高昂的呼叫声破开夜市的喧嚣,清晰的传出老远。附近所有人的动作都随着秦秣着声尖叫一顿,紧接着有人继续逃跑,也有原来逛夜市的行人停下脚步,将视线关注过来,议论声轰然四起。
“二……”秦云志正要冲过去,秦云婷忽然捂住他的嘴,拉住他道:“小志别急,看秣秣怎么对付他们。”
秦秣其实从没有撒过泼,不过撒泼的桥段她却是见过不少。不得不说,这种手段虽然显得俗气没教养,但其有效性却一直居高不下。前世的秦大公子也是实战过许多次才找到应对撒泼女人的方法,其间斗智斗勇,实实在在地让他感受了好多女性耍赖的智慧。
被秦秣撞到的那个年轻城管身材略胖,他皮肤黑黑的有些粗糙,眼睛下面青色紫痕显得他睡眠不足,气色糟糕。这是一个容貌平凡的脸,因为太过年轻,又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冤枉,他一时半刻愣是气得眉毛倒竖,黑脸涨红。
“不准叫了,再叫把你抓派出所去!”他大喝着,抬脚踏步过来就要去捂秦秣的嘴。
秦秣早防着他的动作,当先将头一低,避过他伸来的手,哭声连带着更烈:“城管打人啦!”她着地一滚,暗暗扯着棉衣的一边领子就是很力一拽!
砰砰砰!
一排扣子接连着被绷断,四散跳出。
“非礼啊!城管非礼未成年少女!非礼啊!”秦秣的外套狼狈得只挂了一边在身上,许多人没看清她的动作,都以为她那衣服果真是被城管扯开的,职责和叹息之声于是更重。
那个年轻男人的表情比秦秣更狼狈,他茫然无措地站在路中间,不知是改进还是该退。跟他一同过来的是个中年男子,他先是呆愣了一下,这会反应过来,连忙就向着周围的人吼道:“我日!出现了仙人跳,这丫头是个骗子,我们西队的事情,你们看着就行,看我怎么收拾这骗子!”
他说换间重重地踏着步子走向秦秣,凶恶的眼神溢于言表。像秦秣这样撒泼的人他早遇到过不少,他知道大多数人撒泼心虚,在这个时候他越装得凶恶就越能唬住人,只要能把人吓住,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
城管毕竟不同于职业流氓,被这门多双眼睛盯着,只要是理智还没完全丧失的人就不会真的上演什么欺辱未成年少女的戏码。
秦秣不知道这个中年城管的心思,但她也从来就不是会被轻易唬住的人。她的目的只是给裴霞的逃跑拖延时间,所以她一边装出揉眼睛哭泣的样子,一边偷偷向裴霞离开的方向瞧去。只要确定裴霞已经走远,她当即就撤。
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是谁也没有料到的。
“秣秣!”一声凄厉的大喊猛然响起,裴霞裹着一团疾风狠狠冲到秦秣与两个城管之间,“欺负我家的孩子,我跟你拼了!”她的动作快得完全超出平常,就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她的头已经撞在了中年城管的胸口上。
砰一声,裴霞和那红袖章男人自后退好几步。那个年轻城管懵了,被撞得城管也懵了,更远处几个本来在悠哉看戏的城管缓缓向着他们围了过来,而周围的人群则纷纷叫闹,大多声援秦秣和裴霞。
秦秣最快回神,她几乎是脱兔般从地上跳起,一把拉住裴霞的手就低喝:“快跑!”
话音没落她已经拉着裴霞向前街出口跑去,没几步擦过怔愣站着的云婷云志,去年末还是留下一句:“快跑!”她跟裴霞跑在前面,路上散落的人纷纷给她们让路,又各有默契地给随后追来的城管制造障碍。
一直到出了夜市街,秦秣回头看到秦云婷和秦云志已经追了上来,而城管们不见踪影,这才顿下脚步,大口喘气。
“秣秣……”裴霞疑惑地轻唤,她到现在还有点没弄清楚状况,不明白怎么前一刻还可怜兮兮倒在地上大哭的秦秣忽然之间又活蹦乱跳了。
秦秣无奈一叹:“妈,你回来干什么?”
“我听到你有时哭又是喊痛,还说有人非礼你,怎么……怎么能不回来?”裴霞低头看脚尖,也有点回过味儿来了,“你……你是装的?”
“不然?”秦秣手一摊,“行啦,妈,这下东西全丢了吧?不但是衣服,连带着三轮车都没了,咱们损失多少?以后还能不能来夜市?”
秦云婷带着秦云志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了两人近前,秦秣拢紧衣服,又移步往街左走去,那边能搭车。
裴霞愁眉苦脸地与三个孩子走在一块,苦笑道:“我家秣秣这么厉害,我这个当妈的居然不知道,还给你坏事……”
“妈,我知道你是关心我呢!”秦秣轻吐一口气,“我也是太鲁莽了,一开始就不该跟他们斗。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还是想想以后怎么办吧。”
“不行!”裴霞忽然站定原地,“我要回去把车子和衣服拉回来!”
“妈,我们已经把那些人给得罪了个彻底,你那车子丢在那里,还想拿回来?”秦秣一侧头,眉毛仿佛要打结。
秦云婷也道:“妈,就当破财消灾吧!”
秦云志忽然一跺脚,大声道:“呸呸呸!什么破财消灾?这是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妈,这是好兆头呢,说不定明天咱们家就开上店啦!”
秦秣抬手摸摸他的头发,灿然一笑。
卷三:灿烂时节谁煮酒 十九回:柳暗
一阵风吹过来,秦家妈妈和三个孩子一起打了个冷战。
“不行!”裴霞紧揪着眉毛,“车子和货是我们家的,我一定要拿回来!城管也不能吃人,他们还强盗不成?
秦秣拢好衣服,只见秦云婷怔了怔,忽然痛苦的说:“妈,怪我太没用了。我明白秣秣是故意冲上去跟个城管闹的,还没能拉住你。我……”她咬着下唇,怎么也说不出口那下半句话。
她一向骄傲强横,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在裴霞冲出去的那一刻居然会被惊得呆傻掉。她更不敢想象,自己明明以成为一个冷静睿智的律师为人生目标,却在面对城管的非法行为时不知该如何站出来保护自己的家人以及财产。说到底,她还是觉得摆地摊丢脸,说到底,她就是底气不足,因为摆地摊本身也是违规的。
而秦云志,他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怎么能苛求他?
裴霞已经转身往回走,秦秣一把拉住她,只是摇头。
秦秣能够理解裴霞的心情,任哪一个普通的母亲在听到女儿呼救之时只怕都会失去理智,可是理智回笼以后,却要面对财物大失,维持生活的经济工具不能寻回的糟糕状况——裴霞只是一个普通女人,她如何不能六神无主?
至于秦云婷和秦云志,他们一个年纪太小,一个缺乏历练,所以在他们不能挑起担子的时候,秦秣很自然地就要走上前来。
“妈,就算要去找回车子,也不能就这样去。”秦秣的声音和缓稳定,仿佛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姐,你这没什么好自责的,你又不是神仙,算不到妈会忽然丢下车子跑回来。
要说错误,我犯得最多。如果我事先跟妈妈商量清楚,她就不会担心地往回跑,这就没这些事了。我要打个电话,你手机给我用下。”
秦云婷压下心中的百般滋味,默默地将手机递给秦秣。
秦秣拨通的是孔哲的电话,在她认识的朋友里面,孔哲最讲义气,而且是成年男子,最重要的是,他的身份不像赵周那样好深莫测。孔哲是个朋友很多的普通人,秦秣宁可欠他的人情也不愿意欠赵周的人情。秦秣认为,自己既然与赵周平辈论交,那就不能去触及他的身份地位。一旦牵扯上那些身外的东西,人与人之间的交往就很难纯粹了。
君子之交淡如水,可以不适用孔哲,但必须适用于赵周。
“喂!是小秣秣呀,给你孔哲哥拜年来了?我说,你初一已经拜过年了,不用重复拜,哥哥我没那么多名堂!”孔哲的声音还是那么爽朗,他仰着欢快的尾音说话,明显性情很好。
“孔哥,你住的地方在城西这边,离夜市不远是吧?”
“没错,秣秣你在逛夜市吗?找我陪你逛街?嘿嘿,我这年纪大了点吧?怎么不找你的方同学?”
“因为孔哥你交友广阔,小方还没成年呢,哪能找他?”秦秣接下来平平淡淡地概略叙述了一下今晚发生的事,直听得孔哲啧啧惊叹,大呼狗血。
“嘿嘿,虽然狗血了点,不过还可以更狗血。秣秣你等着,我跟城管西对那个老牛头还有点交情,我这就叫两个兄弟过来,大伙儿凑合着请他喝顿酒,你赔个礼,我再给你个交情,就让他睁只眼闭只眼放过你们这回。他们坑人的时候多了,那些兔崽子不差这一回!”
秦秣道谢收了电话,也不辩解,只是说:“妈,你跟大姐和小志先回去。”
“秣秣,你刚才找的是谁?”裴霞神情有些紧张,一把捉住秦秣的双手,眉眼间的担忧远超平常。
“我的一个朋友,他是个很好的人,正好又认识西区城管的一个队长,他会帮我们找回车子和货的。”秦秣轻描淡写地安抚。
“那让婷婷和小志先回去,你还是个孩子,这是妈妈必须带着你!”裴霞声音有些慌张,眼神却有些恍惚。
秦云婷更是坚决地道:“秣秣,我一定要去!我是你大姐,这个时候没有让妹妹走在前面的道理!”
她还有一大堆的理由要述说,秦秣却只一句就打断了她:“大姐,本来什么危险都没有,你一去,就什么危险都来了。”
“秣秣!”秦云婷眉毛一扬,正要反驳着莫名其妙的话。
秦秣忽然抬手轻抚到秦云婷的脸颊上,眯起眼睛啧啧道:“悄悄这姑娘的肌肤容貌,可真是个天仙都不换。这要是掉进一群五大三粗的男人堆里,还不引人犯罪?”她眼角微挑,嘴角的笑容带着几分难言的邪气,竟叫秦云婷心跳漏掉了一拍。
秦秣收回手,又塞到自己棉衣口袋里,笑吟吟道:“我这样的最安全,姐,你就乖乖的回去吧!”
“二姐!”一直默不作声的秦云志忽然移步从秦云婷身边走到她的面前,他正面秦秣,捏紧拳头,像是下定决心地吼着,“我可以保护你们!”
秦秣握住他的小拳头,嗔怪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