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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地燃情·阿里轶迹-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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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褐璧也从半死状态中恢复了生机。他咧开大嘴向纪伯乐和谢大军说道: 
“怎么样,在大坂上把你们吓坏了?” 
谢大军客气地回答说: 
“吓坏的是你!不是别人。” 
纪伯乐笑笑说:“依我说,冰大坂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我们刚才从大坂上冲下来的车速。一旦有一点意外,后果不堪设想,那只有让你带着氧气袋子见上帝去喽!” 
谢大军无目的的看着车窗外。 
路是从山体一侧山腰上开出来的,里侧裸露的石壁上用红漆写着:“努力改造,争取立功……”看来当时修公路,部分劳改人员也参加了,建设边疆的功劳簿上,也应该为他们记上一笔。 
车队基本上顺利地过去两天。 
第三天,车子加足马力,沿昆仑的山谷、山腰继续曲折迂徊、返转前进。 
一号车奋力爬上一段高坡。司机不断加大油门,车子刷刷刷地飞奔。机器的运转和马达的轰鸣声,不断冲破着深山旷野里死一般的寂静,震撼着四野,宣示着开发者们的到来。 
人们半睡半醒地躺在靠背上。突然,车子一声怪叫,嘎然而止。人们身体向前猛然倾倒,头都撞到前面椅背上。 
下车一看,原来车子停在一个拐弯处,与对面来车几乎撞在一起。突然相遇,谁也未及鸣号,只顾刹车。两保险杠相距不到三十厘米。 
众人向山下一看,是悬崖峭壁,深邃莫测,不觉吓出一身冷汗!两位司机相对无言,默默走回自己车上。对方货车让路,一号车率队顺利通过。 
车子又迎来一个陡峭的下坡,司机百倍警惕。几乎是手不松舵,脚不离闸。刹车片吃紧地磨擦,不断在沙哑破碎声中争扎。 
从大陡坡下来,路面渐趋平缓。司机高兴地向旁边的人说:“这段路不但坡度大,路况也极差,上下都很危险。特别是下坡,我每次都小心谨慎,丝毫都不敢马虎。” 
人们庆幸和窃喜之中,忽然间,只见前面地区小车的右后轮,向上一弹便脱离车轴,落地后又跳了几次,便飞速滚向前头……小车子趔趄,差点翻倒。后面车上的人都“啊!啊!”地惊叫起来。 
一号车停下,车门开处谢大军等几个青年人,跑到前边好远取回车轮,并协助司机装到车上。司机仔细察看,发现一些螺丝裂断,加上螺帽脱落,这要在高速行驶中,横祸难免!司机对有关修理、保养单位骂不绝口。 
谢大军等人回到车上,向大家说明了事故的情况,大家的心不免又悬了起来。纪伯乐说道: 
“如果事故发生在前一段下来的陡坡上,车和人恐怕都找不到了……” 
车队到兵站已经很晚,但由于地区打前站的人已联系好吃住,干部们今天的晚饭吃得还算满意。热气腾腾的挂面,蛋粉调成的鸡蛋炒大葱,在这荒山野岭当中,亘古不毛之地,能做到如此,已实属不易。 
疲乏到极点的人们,一到自己的床铺前便顺势倒下。很多人根本不准备打开那冰冷棒硬的薄军被,和着大衣、戴着皮帽倒身便睡。 
用过这高原兵站被子的人,慢慢都明白过来,因从过往人身上吸不到暖气,却积足了寒气,只要一挨身,那阴湿寒气便立刻透过肌肤,浸入身心。 
谢大军刚刚迷迷糊糊睡去,忽然被轻轻推了两下。 
谢大军睁开眼,车长温和地说:“明天一早,你们人事局去位接替一号行李车的押车人员,跟随司机照看一下行李安全,必要时帮助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并说明天住多玛,后天即到狮泉河了。 
第四天早饭后,谢大军与纪伯乐打个招呼后,第一个来到停车场,找到指定的行李车。司机还没来。 
马达轰鸣,所有的大巴和几辆行李车,相继开出大门。最后只有两位司机不慌不忙地从院内出来。 
一号行李车的司机,看到谢大军早已等候在车前,便向他点头笑笑,先打开车门,然后底气十足地说: 
“上车!” 
车子起步后,谢大军自我介绍说:“我叫谢大军,师傅贵姓?” 
“我姓王,叫王贵。” 
“看您这派头,不用问,您一定是老车把式了!” 
“咱们先跟上。”王师傅看着远去的前车说。 
车子飞速前进,不多时便赶上前边的车辆。然后又减速行驶一阵,徐徐地停在路边。说“方便”一下。谢大军也下车透气。那王师傅转回身,用手指向左侧山脚下一处坡地上:“看见没有,那里有一座高耸的纪念碑!” 
“是解放西藏烈士纪念碑?” 
“不!这里埋葬的是中印边界自卫反击战中牺牲的英雄们……一九六二年至今已经八年了……”王师傅深沉地说着包括平叛牺牲及部分入藏往来去逝的。 
“烈士墓在山谷的高处一块平坦的山麓,我去过多次。今天时间来不及了。每次路过这里,我总要停下来望一望,那里有我们原部队的战友……” 
“您参加过那次战斗?” 
“我没这个荣幸。参战人员都是选拔政治思想、技术、身体素质都好的人,我当时常闹胃病,没要我……很遗憾!” 
“这里天气很冷,上车再说。” 
两人上车后,车子逐渐爬上山路,继续前进。虽然陵墓渐渐远去,但两人缅怀先烈的情感,还久久不能平静。 
“那次战争牺牲很大吗?”谢大军想多知道一点事情。 
“战斗,牺牲是不可避免的,不过,我们牺牲并不大。我们牺牲的人员中有不少非战斗减员,比如寒冷、冻饿。在这里打仗,敌、我都受环境的影响。印度兵从热带来,在高寒区,他们是寸步难行,随便打打他们已受不了了……” 
“哈哈哈!”两人同时笑起来。 
“印度为什么一定和中国过不去?难道他们没听说朝鲜战争吗!” 
“你是干部,知道的比我多。” 
“您别客气,请多说几句。” 
“我知道一点皮毛的事。印度独立,接管英国侵占中国西藏边境的一些地区。不断蚕食扩大范围,屡次挑起冲突且拒绝谈判,并于一九六二年冬向我发起大规模进攻。忍无可忍,我方发起自卫还击,一举击败印军。先头部队已接近新德里……战胜后,我方主动停火,后撤实际控制线以内20公里,并将缴获武器、装备予以归还,主动遣返全部战俘,做到仁至义尽……” 
“后来呢?” 
“以后边界无大的战事。只有一些达赖叛匪,还闹回窜……” 
车轮飞快地旋转。 
在车轮的跳动、钢板的震颤中,王师傅的神气好像时时在充电一样,精神更加振作。 
随着坐垫下弹簧不间断的压缩、申张,王师傅驾车稳坐着的身体,也同步不断的颠簸。 
谢大军不用侧脸,只用眼睛的余光就能感受到,不管车子怎样震动,甚至大的跳动,但王师傅的屁股,却一次都未离开过坐垫,他好像被粘在了坐垫上。而谢大军自己必须时刻注意把头缩回来,否则就难免碰撞了。 
“怎么样?坐我的车害怕不害怕?” 
“坐你的车,不但不害怕,还有安全感。” 
王师傅哈哈大笑了。 
“不瞒你说,我十八岁当兵学开车。退伍后,一干十多年,安全奖常得。任务也总是超额完成。后来又安排跑这条新藏路,第一次没有我,我是自告奋勇上山的,一晃又五年过去了,我也算个老阿里了……” 
“你这么年青,被调到阿里工作,你一点都不怕吗?” 
谢大军微微一笑: 
“我也是和你一样——志愿报名去阿里工作的。” 
王师傅偏过半个脸,两眼瞪得大大的,惊奇地看着谢大军: 
“你也是自愿的?看不出来!……就你们这批人当中,据说有人根本不愿来。比如昨天在这里坐着的那位叫汪彤的,说是组织分配,不得不来。并说他不会在阿里干多久的,人还没到就想回了,听说还是个搞政工的。” 
谢大军没有再说什么。 
前边车已经爬上了一个山顶,停了下来,司机下车一面前后检查车况,一边又往后边看了看。然后上车下山去了,一会就不见了。 
王师傅的车子不断加大油门,车子吭哧一阵也爬上了山顶。远看前面车子已经下到了低处,并向下一个山头爬去,将很快接近山顶。 
王师傅车子已拉下一程,在山顶没有停留,直接往山下开去。车子俯冲式的开了一阵子,再看前车,已翻山慢慢不见了。 
前面出现一段缓坡,王师傅加速下滑,准备赶路。突然,现出手忙脚乱的样子。方向盘不停地左右变换,踩闸似乎不灵。正在提心吊胆之时,忽听车后重重地撞击——“喀嚓嚓——哐当”一声,车子突然一动不动地停下了。 
谢大军急忙打开车门,一步跨到地上,一看,吓了一大跳: 
车子右前轮,轧在路边搓板样的石头上,石下泥土已被雨水冲刷殆尽,形成一道深深的裂缝,大半悬空的石头外缘,不足一尺远便是绝壁悬崖…… 
回头看看车子:谢大军几乎被惊呆,传动轴脱落在地上,路中心被划出一道深沟。钢板卡子已完全松脱,是 
汽车轮胎斜拖着与大梁磨擦而制动,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今天恐怕要和王师傅在这莽莽昆仑、旷古深山野岭过夜啦……此时此刻唯一的希望在王师傅身上……” 
老天似乎在有意考验一下这两位志愿者的真诚。 
当谢大军想到王师傅的时候,他早已钻到车底下开始他的检修工作了。只见他从容不迫、一副不在乎的样子,他用眼看、手摸,慎重地查看着传动轴和套管有无破损,用棉纱拭去泥土油污,诡秘地说: 
“好险!” 
谢大军也庆幸地笑问: 
“能修?” 
“能修!”王师傅果断地说: 
“需要你帮帮忙!” 
“这没问题!” 
王师傅转身从驾驶室里拿出千斤顶,并垫上两块厚厚的支木,插上杠杆,交给谢大军。随着杠杆的频频压动,不多时,车子被徐徐顶起…… 
在谢大军帮助下,王师傅麻利地卸下车轮、车轴复位、重新接好传动轴,更换了一副钢板卡子和螺丝,王师傅亲手把它们狠命地拧紧。 
亏了谢大军年青力壮,拼命地协助,车轮终于被完好地安回车上。 
这时两人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太阳已被几块乌云遮住。风夹着凌冽的雪片唿唿地刮起来,在脚下直打旋。瞬间刮起风雪,在高原山地并非稀罕,只是那刮面的风寒,倾刻刺骨钻心。 
看看表,车子滞留已足足两个多小时。 
他们开车赶路时,雪越下越大,虽然路面已被覆盖,王师傅的车速始终未减,好像路不在他的脚下,而是在他的心中。 
对于这样一位技术高超复员军人出身的师傅,在昆仑山谷里,四处无人之境地,突发机械故障,几乎酿成大祸。这不能不有损于他的自尊心。谢大军尽管是一位大学生,却无法找到安慰他最恰当的词句。 
车子默默地行驶很久,终于到达宿营地——多玛兵站。 
“明天就到达狮泉河了,笑话留到下车后再讲,别吓着大家……”王师傅终于恢复了活力,他向谢大军使劲打了个响指。 
谢大军终于有了说话的机会: 
“我明白——王师傅!再见!” 
“明天见!” 
谢大军急匆匆跑进食堂。 
饭后找到住处,坐到铺位上时,只对大家说车子出了点“小毛病”。 
谢大军斜依到铺上,回想起他与王师傅白天的遭遇,真是一场生死的考验。看来生与死的交界处,是没有什么明显的标志的,它好像披着伪装伴随人生整个的旅程,在不该撞到它的时候最好避开它,一旦需要当然例外! 
经过了这次生命历程中的淬火,谢大军觉得自己在一天中,成熟了许多。 
他感慨万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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