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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二三炮击金门-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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丈,指他鼻子骂:今天你他妈让老子渡也得渡,不让老子渡也得渡,耽误了
老子打仗军法处置你!我骂的是难听一点,不讲理,但没法,一切为了战争,
胜利是最大的道理。摆渡怕了,乖乖把我渡过去。

到驻地,天色已暗,根本来不及搞什么“动员”,把上级意图扼要向几
个团营干部一交待,部队通电般立刻动起来。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扛枪打
仗,责无旁贷,吃喝拉撒睡后勤保障这一摊我全顾不上了,就抓车、炮、弹
三项,几小时后,全团出发。

我们团清一色的苏式122 榴弹炮,一个连4 门炮7 辆车,全团36 门炮
百八台车。夜间行军,车灯大开,数里光龙,全速疾进,景象蔚为壮观。每
一个人都很豪迈很激情,我也不例外。我是抗日战争时期参加八路军的,解
放战争、抗美援朝都有一份,看着我军由小米加步枪发展到汽车加大炮,并
且能亲自指挥一支摩托化炮兵团队打大仗,心里边真有一种不虚此生、没白
干一遭军人的感受。当然,还有一种渴望拼搏建功立业的冲动。


22 日凌晨,我们团到达泉州。头一辆车一停,整个车队便一辆接一辆
停下来。我的车在中间位置,问前边:为什么不走了,咋回事?前边报告:
泉州桥还未修复,二十八军100 加农炮营已被卡在渡口,过不去。紧接着,
炮13 团等部跟上来,泉州大街上,挤满了车和炮,排出去十几里地,谁也
动弹不得。天渐渐大亮,我的腔子里什么豪迈啦激情啦统统没有了,只剩下
呼呼冒烟的肝火。跑到渡口去看,摆渡一次只能渡一门炮或一辆车,四十几
分钟往返一次,按照这样的速度计算,24 日夜间无论如何不可能进入阵地。
最要命的是,那时福建沿海敌特很多,如果给台湾发个报,台湾乘天气转好
派飞机来轰炸,庞大的车炮队根本就挪不动窝,也没有地方疏散,结局很可
能是还没等我们炮击金门,对方就先下手为强,给我们来个火烧连营700 里。
能不着急?急得你恨不得揪住自己的头发,把自己甩过河去。

节骨眼上,28 军詹大南军长从后面上来了。早有耳闻詹军长是身经百
战的老红军,初次谋面,给我的第一印象是:严厉。严厉得像个六亲不认的
黑包公,那两道倒八字眉和紧抿住的嘴真叫你望而生畏。这样的主官平常生
活工作中有时难以让人接受,但战场上绝对需要。战场上最怕那种三脚踢不
出个屁来的粘乎肉头干部。没有说话如打雷、令下如刀下的严厉劲,你就甭
想镇唬住三军,甭想调度千军万马。詹军长一过来先找负责渡口组织的83
师马副师长,碰巧马副师长刚刚有事到别处去了,詹军长就骂街:把个渡口
搞得乱哄哄的,他人跑到哪里去了?赶快给我去找,再不来老子毙了他!又
指着工兵团长的鼻子骂:几小时内你要不把桥给我修好,我就毙了你!别人
都远远躲着詹军长,我不管,跑过去敬个礼:报告军长,按作战计划,应该
我们团先过,现在没办法,车子都挤住了。詹军长又骂:混蛋,通通给我让
路,谁不让枪毙他!还别说,詹军长的几个“枪毙”真管用,渡口的秩序马
上好多了,二十八军100 加农炮营立即给我让出一条道来。要不然,谁让谁
呀,麻烦大了。

我的团插到江边,还是过不去呀。听有人讲,下游几里远的地方,有
座浮桥,过人没问题,过车炮不知行不行。我就拉上参谋长去看浮桥。那桥
晃晃悠悠的,上面铺木头,乍瞅确实有危险性,粗量一下,汽车上去,两头
轮子外侧也就各剩半尺来宽吧。看来看去没把握。车管股长说:我豁出去过
一趟看!这个车管股长是国民党的解放兵,一级驾驶员,技术特棒,他居然
把一辆车一门炮弄过去了,我们都捏了一把汗。再看,桥虽晃,但挺牢固。
于是,下决心把部队拉过来,集中七、八个老驾驶员,由车管股长指挥,过
完一辆再过一辆,终于,折腾到下午,我的团全部过了江。我只觉得,自己
的心脏从嗓子眼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过了江,距厦门还有百十公里,前方再无障碍,司机们一路鸣笛一路
狂奔,黄昏到达厦门。连夜看地形,挖工事,搞伪装,24 日下半夜,大炮
全部进入阵地,装定好诸元,就等着千里之外,从北京传来的毛主席那一声
开打令了。

刘华老人说:1958 年,在我的记忆中就是一个“大”字,什么都是“大”,
大跃进、大炼钢铁、大放卫星、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大炮发言、大雨倾
盆。。1958 年那个雨大得真是没法形容,再以后我都没见过这么大的雨,
而且不是下一阵子,彻夜下连天下,把所有人都下得头大火大脾气大。

刘华,一位文质彬彬、学者风度十足的1939 年入伍的老八路。先干政
工,后学炮。改行是因为一次战斗,一群大老粗围着一门刚刚缴获的簇新的


日本山炮干瞪眼冒傻气,谁都知道家伙好,谁都不知道咋样搞,唯有刘华喝
过几天洋墨水,花几天功夫边琢磨边鼓捣,让一堆废铁变成了宝,从此,便
和炮结下了不解之缘,操炮操了一辈子。1958 年,任二十八军炮兵副军长,
离休前,任福州军区炮兵参谋长。在福州炮兵干休所寓所内,他慢条斯理、
文诌诌地回忆、叙说,你绝对看不出他曾是一位统制过数千门大炮的司令官。
我想,和虎将詹大南做搭档,一文一武,一张一弛,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
脸,大概也算一种优势互补、相得益彰的安排吧。

1958 年主席决定炮击金门,事先没有一点迹象,我们也没有任何准备。

7 月21 日军里正开着常委会研究日常工作呢,突然接到叶飞一个电话,
传达中央意图,下达作战命令,搞得我们措手不及。会议立即改题,别的问
题都搁下,就谈作战。军长詹大南,我一个,参谋长张维滋,政治部主任丁
士采,组成前指,以后叫莲河炮群,我任副总指挥。炮群以我们军一个军炮
团三个师炮团为主,配属其他地方调来的炮兵部队,对付大金门,火力很强
大。

刚刚行动,就赶上特大暴雨,泉州桥被冲垮,向厦门开进的部队都挤
在泉州了,到处都在猛按喇叭,到处都是泥和水、车和炮,泉州乱成了一锅
粥。我跟着詹军长去视察渡口。詹军长大发脾气,见人就骂,除了对我客气
一点,连对参谋长张维滋也是大喊大叫没个好脸色。詹这个人脾气急躁,对
部队要求严格,很多人见他就像耗子遇见猫一样乖,真怕他。其实他这人是
个很好的同志,骨子里待人很宽厚。

渡口处,军区工兵团正在抢修桥梁,詹军长把团长找来,劈头盖脑一
顿训,最后,拍拍手枪:限你几点几点把桥修好!修不好,老子就毙了你!

(我问:如果工兵团长未能完成任务,詹大南真会枪毙他吗?刘华说:
不会。

杀人也不能那样随便,还得经过军事法庭嘛。而且,真要杀,我,还
有军常委其他同志也不会同意嘛。)六几年我在福州住院,碰巧那个工兵团
长也住院,姓什么我忘记了,黑黑的,大高个子,山东人吧。我们聊天聊到
了1958 年那段,我就替詹大南向他道歉陪不是,说:当时我们对你态度可
是不大好哟。他笑笑说:没什么,打仗嘛!不过,詹军长要真把我给毙了,
死得也够冤枉的。

其实,你就是隔一小时枪毙一个团长,泉州大桥也是抢不出来了。多
亏了下游的一个浮桥,部队勉勉强强全部通过了。但时间耽误了一天多。

只剩下两天时间,又要冒雨抢修野战工事,又要解决那么多部队的宿
营、吃饭问题,一个人长两个脑袋八只手也干不过来呀。军部设在莲河方向
一个叫火烧灰的村子里,有一段时间里,军找不到师,师找不到团,团找不
到连队,乱套了。

最乱还是7 月24 日夜部队进入阵地的那个晚上,好乱哟,没法形容的
乱啊!整整一夜,我紧张得连说话的声音都没有了,想喝点水没有水,想打
个电话没电话,说实话,我当时很没信心。

上面只知道按地图下达命令,说一声“限时进入阵地!”要知道,地图
上标的路都是一些土路、小路,窄得很,加上下雨,到处泥浆,部队同时出
来,又堆到一块了,谁都想头一个进去,谁也不让谁。现在检讨,我们指挥
上确实有不少问题。我真急成了没头苍蝇热锅上的蚂蚁了,因为我们完全在
金门的火力范围之内,如拂晓前部队不能就位隐蔽,敌人发觉首先向我开炮,


损失将无法估计。我们根本就没法还炮,也没法疏散,只能干挨打。

我下了一道命令:哪一门炮,哪一辆车出现问题,确确实实走不了,
立即推到路边,翻到沟里去,不能影响大部队行动!

万幸,天亮前各部队都到了位,坏天气也有好处,使敌人观察不便容
易麻痹,我们这边千军万马大折腾,那边仍然在糊里糊涂睡大觉,真让人难
以相信。但现在回想起来,也确实险象环生,让人后怕。

任务面前无困难,命令面前无条件,这是我军的传统。7 月25 日晨,
我们炮群按照军委和军区的要求,完成了大规模炮击金门的准备。

詹大南老人说:1958 年那场大雨确实可恶,差一点让我贻误了军机。
我们炮兵进入阵地是限定了时间的,我向军区立过军令状:保证全军按时进
入:进入不了,你们可以枪毙我!

詹大南,穿上红军军服戴上八角帽后的第一个职务是给红二十五军军
长、日后的徐海东大将当警卫员;摘下领章帽徽前的最后一个职务是南京军
区副司令员。对詹大南而言两个职务之间不光是一级级阶梯,还有数百次战
斗和无数次从死神手掌逃脱的经历。1993 年夏,我专程到南京军区高干俱
乐部采访他,年逾七旬依然威严的老将军正在专心致志听书法讲座,摸了一
辈子枪杆的手接着握笔杆,武将铁硬的外壳原来也包装着多样的兴趣和丰富
的追求。我的第一个问题纯属好奇,所以问得极为小儿科:战斗中,您毙过
执行任务不坚决的部属吗?他大惑:打仗就是一个目的,消灭敌人,怎么能
随便杀自己人呢?我的第二个问题:如果工兵团长不能按时架好桥,您真会
枪毙他?他依然大惑:我说过要枪毙他?记不得说过这样的话了,确实记不
得了。我不想再自讨没趣,赶紧转话题,问起关于那场雨。老将军一拍茶几,
恨恨说:他妈的,1958 年,要是老天爷撞到我的手里,我非拿枪把他毙了
不可!

泉州桥被冲垮了,部队确实很乱,我就亲自跑到渡口去指挥,我的官
最大嘛。打仗,不论防御还是进攻,哪里最重要最吃紧主官就应到那里去。

部队看见你来了,才有主心骨,你也才能了解第一手情况,以最快的
速度做判断、下决心。

我在渡口的脾气可能是大了一些,但必须给下边一些压力嘛,你一压,
点子啦办法啦都出来了,天大的因难也就克服了。军委给军区的是死命令。

军区给我的是死命令。我给下边也只能是死命令。一级压一级,压垮
的不是部队,是困难。

部队打胜仗凭什么?就是凭一股气,一股劲。长征时,我们红二十五
军走到豫西,正是12 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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