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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半车麦秸-姚雪垠-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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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好一下子,整个的都交给了他,象买了一堆破烂那样,碎铜烂铁之中也 有一二发光的有色的小物件,使人不忍得拒绝。他没和任何人这样亲密过,虽然是突乎其 来,虽然是个骗诱,到底这样的关系不能随便的忘记,就是想把它放在一旁,它自自然然会 在心中盘绕,象生了根似的。这对他不仅是个经验,而也是一种什么形容不出来的扰乱,使 他不知如何是好。他对她,对自己,对现在与将来,都没办法,仿佛是碰在蛛网上的一个小 虫,想挣扎已来不及了。
迷迷糊糊的他拉了几个买卖。就是在奔跑的时节,他的心中也没忘了这件事,并非清清 楚楚的,有头有尾的想起来,而是时时想到一个什么意思,或一点什么滋味,或一些什么感 情,都是渺茫,而又亲切。他很想独自去喝酒,喝得人事不知,他也许能痛快一些,不能再 受这个折磨!可是他不敢去喝。他不能为这件事毁坏了自己。他又想起买车的事来。但是他 不能专心的去想,老有一点什么拦阻着他的心思;还没想到车,这点东西已经偷偷的溜出 来,占住他的心,象块黑云遮住了太阳,把光明打断。到了晚间,打算收车,他更难过了。 他必须回车厂,可是真怕回去。假如遇上她呢,怎办?他拉着空车在街上绕,两三次已离车 厂不远,又转回头来往别处走,很象初次逃学的孩子不敢进家门那样。奇怪的是,他越想躲 避她,同时也越想遇到她,天越黑,这个想头越来得厉害。一种明知不妥,而很愿试试的大 胆与迷惑紧紧的捉住他的心,小的时候去用竿子捅马蜂窝就是这样,害怕,可是心中跳着要 去试试,象有什么邪气催着自己似的。渺茫的他觉到一种比自己还更有力气的劲头儿,把他 要揉成一个圆球,抛到一团烈火里去;他没法阻止住自己的前进。
他又绕回西安门来,这次他不想再迟疑,要直入公堂的找她去。她已不是任何人,她只 是个女子。他的全身都热起来。刚走到门脸上,灯光下走来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他似乎认识 这个人的面貌态度,可是不敢去招呼。几乎是本能的,他说了声:“车吗?”那个人楞了一 楞:“祥子?”“是呀,”祥子笑了。“曹先生?”
曹先生笑着点了点头。“我说祥子,你要是没在宅门里的话,还上我那儿来吧?我现在 用着的人太懒,他老不管擦车,虽然跑得也怪麻利①的;你来不来?”
“还能不来,先生!”祥子似乎连怎样笑都忘了,用小毛巾不住的擦脸。“先生,我几 儿上工呢?”
“那什么,”曹先生想了想,“后天吧。”
“是了,先生!”祥子也想了想:“先生,我送回你去吧?”“不用;我不是到上海去 了一程子②吗,回来以后,我不在老地方住了。现今住在北长街;我晚上出来走走。后天见 吧。”曹先生告诉了祥子门牌号数,又找补了一句:“还是用我自己的车。”
祥子痛快得要飞起来,这些日子的苦恼全忽然一齐铲净,象大雨冲过的白石路。曹先生 是他的旧主人,虽然在一块没有多少日子,可是感情顶好;曹先生是非常和气的人,而且家 中人口不多,只有一位太太,和一个小男孩。他拉着车一直奔了人和厂去。虎姑娘屋中的灯 还亮着呢。一见这个灯亮,祥子猛的木在那里。
立了好久,他决定进去见她;告诉她他又找到了包月;把这两天的车份儿交上;要出他 的储蓄;从此一刀两断——这自然不便明说,她总会明白的。
他进去先把车放好,而后回来大着胆叫了声刘姑娘。“进来!”
他推开门,她正在床上斜着呢,穿着平常的衣裤,赤着脚。依旧斜着身,她说:“怎 样?吃出甜头来了是怎着?”
祥子的脸红得象生小孩时送人的鸡蛋。楞了半天,他迟迟顿儋的说:“我又找好了事, 后天上工。人家自己有车… ”
她把话接了过来:“你这小子不懂好歹!”她坐起来,半笑半恼的指着他:“这儿有你 的吃,有你的穿;非去出臭汗不过瘾是怎着?老头子管不了我,我不能守一辈女儿寡!就是 老头子真犯牛脖子,我手里也有俩体己,咱俩也能弄上两三辆车,一天进个块儿八毛的,不 比你成天满街跑臭腿去强?我哪点不好?除了我比你大一点,也大不了多少!我可是能护着 你,疼你呢!”
“我愿意去拉车!”祥子找不到别的辩驳。
“地道窝窝头脑袋!你先坐下,咬不着你!”她说完,笑了笑,露出一对虎牙。
祥子青筋蹦跳的坐下。“我那点钱呢?”
“老头子手里呢;丢不了,甭害怕;你还别跟他要,你知道他的脾气?够买车的数儿, 你再要,一个小子儿也短不了你的;现在要,他要不骂出你的魂来才怪!他对你不错!丢不 了,短一个我赔你俩!你个乡下脑颏!别让我损你啦!”
祥子又没的说了,低着头掏了半天,把两天的车租掏出来,放在桌上:“两天的。”临 时想起来:“今儿个就算交车,明儿个我歇一天。”他心中一点也不想歇息一天;不过,这 样显着干脆;交了车,以后再也不住人和厂。
虎姑娘过来,把钱抓在手中,往他的衣袋里塞:“这两天连车带人都白送了!你这小子 有点运气!别忘恩负义就得了!”说完,她一转身把门倒锁上。

祥子上了曹宅。
对虎姑娘,他觉得有点羞愧。可是事儿既出于她的引诱,况且他又不想贪图她的金钱, 他以为从此和她一刀两断也就没有什么十分对不住人的地方了。他所不放心的倒是刘四爷拿 着他的那点钱。马上去要,恐怕老头子多心。从此不再去见他们父女,也许虎姑娘一怒,对 老头子说几句坏话,而把那点钱“炸了酱”①。还继续着托老头子给存钱吧,一到人和厂就 得碰上她,又怪难以为情。他想不出妥当的办法,越没办法也就越不放心。
他颇想向曹先生要个主意,可是怎么说呢?对虎姑娘的那一段是对谁也讲不得的。想到 这儿,他真后悔了;这件事是,他开始明白过来,不能一刀两断的。这种事是永远洗不清 的,象肉上的一块黑瘢。无缘无故的丢了车,无缘无故的又来了这层缠绕,他觉得他这一辈 子大概就这么完了,无论自己怎么要强,全算白饶。想来想去,他看出这么点来:大概到最 后,他还得舍着脸要虎姑娘;不为要她,还不为要那几辆车么?“当王八的吃俩炒肉”!他 不能忍受,可是到了时候还许非此不可!只好还往前干吧,干着好的,等着坏的;他不敢再 象从前那样自信了。他的身量,力气,心胸,都算不了一回事;命是自己的,可是教别人管 着;教些什么顶混账的东西管着。
按理说,他应当很痛快,因为曹宅是,在他所混过的宅门里,顶可爱的。曹宅的工钱并 不比别处多,除了三节的赏钱也没有很多的零钱,可是曹先生与曹太太都非常的和气,拿谁 也当个人对待。祥子愿意多挣钱,拚命的挣钱,但是他也愿意有个象间屋子的住处,和可以 吃得饱的饭食。曹宅处处很干净,连下房也是如此;曹宅的饭食不苦,而且决不给下人臭东 西吃。自己有间宽绰的屋子,又可以消消停停的吃三顿饭,再加上主人很客气,祥子,连祥 子,也不肯专在钱上站着了。况且吃住都合适,工作又不累,把身体养得好妹的也不是吃亏 的事。自己掏钱吃饭,他决不会吃得这么样好,现在既有现成的菜饭,而且吃了不会由脊梁 骨下去,他为什么不往饱里吃呢;饭也是钱买来的,这笔账他算得很清楚。吃得好,睡得 好,*约嚎梢愿筛删痪幌蟾鋈怂频模遣蝗菀渍业降*事。况且,虽然曹家不打牌,不常请 客,没什么零钱,可是作点什么临时的工作也都能得个一毛两毛的。比如太太叫他给小孩儿 去买丸药,她必多给他一毛钱,叫他坐车去,虽然明知道他比谁也跑的快。这点钱不算什 么,可是使他觉到一种人情,一种体谅,使人心中痛快。祥子遇见过的主人也不算少了,十 个倒有九个是能晚给一天工钱,就晚给一天,表示出顶好是白用人,而且仆人根本是猫狗, 或者还不如猫狗。曹家的人是个例外,所以他喜欢在这儿。他去收拾院子,浇花,都不等他 们吩咐他,而他们每见到他作这些事也必说些好听的话,更乘着这种时节,他们找出些破旧 的东西,教他去换洋火,虽然那些东西还都可以用,而他也就自己留下。在这里,他觉出点 人味儿。
在祥子眼里,刘四爷可以算作黄天霸。虽然厉害,可是讲面子,叫字号,决不一面儿 黑。他心中的体面人物,除了黄天霸,就得算是那位孔圣人。他莫名其妙孔圣人到底是怎样 的人物,不过据说是认识许多的字,还挺讲理。在他所混过的宅门里,有文的也有武的;武 的里,连一个能赶上刘四爷的还没有;文的中,虽然有在大学堂教书的先生,也有在衙门里 当好差事的,字当然认识不少了,可是没遇到一个讲理的。就是先生讲点理,太太小姐们也 很难伺候。只有曹先生既认识字,又讲理,而且曹太太也规规矩矩的得人心。所以曹先生必 是孔圣人;假若祥子想不起孔圣人是什么模样,那就必应当象曹先生,不管孔圣人愿意不愿 意。
其实呢,曹先生并不怎么高明。他只是个有时候教点书,有时候也作些别的事的一个中 等人物。他自居为“社会主义者”,同时也是个唯美主义者,很受了维廉·莫利司①一点儿 影响。在政治上,艺术上,他都并没有高深的见解;不过他有一点好处:他所信仰的那一点 点,都能在生活中的小事件上实行出来。他似乎看出来,自己并没有惊人的才力,能够作出 些惊天动地的事业,所以就按着自己的理想来布置自己的工作与家庭;虽然无补于社会,可 是至少也愿言行一致,不落个假冒为善。因此,在小的事情上他都很注意,仿佛是说只要把 小小的家庭整理得美好,那么社会怎样满可以随便。这有时使他自愧,有时也使他自喜,似 乎看得明明白白,他的家庭是沙漠中的一个小绿洲,只能供给来到此地的一些清水与食物, 没有更大的意义。
祥子恰好来到了这个小绿洲;在沙漠中走了这么多日子,他以为这是个奇迹。他一向没 遇到过象曹先生这样的人,所以他把这个人看成圣贤。这也许是他的经验少,也许是世界上 连这样的人也不多见。拉着曹先生出去,曹先生的服装是那么淡雅,人是那么活泼大方,他 自己是那么干净利落,魁梧雄壮,他就跑得分外高兴,好象只有他才配拉着曹先生似的。在 家里呢,处处又是那么清洁,永远是那么安静,使他觉得舒服安定。当在乡间的时候,他常 看到老人们在冬日或秋月下,叼着竹管烟袋一声不响的坐着,他虽年岁还小,不能学这些老 人,可是他爱看他们这样静静的坐着,必是——他揣摩着——有点什么滋味。现在,他虽是 在城里,可是曹宅的清静足以让他想起乡间来,他真愿抽上个烟袋,哪摸着一点什么滋味。
不幸,那个女的和那点钱教他不能安心;他的心象一个绿叶,被个虫儿用丝给缠起来, 预备作茧。为这点事,他自己放不下心;对别人,甚至是对曹先生,时时发楞,所答非所 问。这使他非常的难过。曹宅睡得很早,到晚间九点多钟就可以没事了,他独自坐在屋中或 院里,翻来复去的想,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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