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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半车麦秸-姚雪垠-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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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年,她无论如何也不准祥子在晚间出去,她不定哪时就生养,她害怕。这时候,她 才想起自己的实在岁数来,虽然还不肯明说,可是再也不对他讲,“我只比你大‘一点’ 了”。她这么闹哄,祥子迷了头。生命的延续不过是生儿养女,祥子心里不由的有点喜欢, 即使一点也不需要一个小孩,可是那个将来到自己身上,最简单而最玄妙的“爸”字,使铁 心的人也得要闭上眼想一想,无论怎么想,这个字总是动心的。祥子,笨手笨脚的,想不到 自己有什么好处和可自傲的地方;一想到这个奇妙的字,他忽然觉出自己的尊贵,仿佛没有 什么也没关系,只要有了小孩,生命便不会是个空的。同时,他想对虎妞尽自己所能的去供 给,去伺候,她现在已不是“一”个人;即使她很讨厌,可是在这件事上她有一百成的功 劳。不过,无论她有多么大的功劳,她的闹腾劲儿可也真没法受。她一会儿一个主意,见神 见鬼的乱哄,而祥子必须出去挣钱,需要休息,即使钱可以乱花,他总得安安顿顿的睡一 夜,好到明天再去苦曳。她不准他晚上出去,也不准他好好的睡觉,他一点主意也没有,成 天际晕晕忽忽的,不知怎样才好。有时候欣喜,有时候着急,有时候烦闷,有时候为欣喜而 又要惭愧,有时候为着急而又要自慰,有时候为烦闷而又要欣喜,感情在他心中绕着圆圈, 把个最简单的人闹得不知道了东西南北。有一回,他竟自把座儿拉过了地方,忘了人家雇到 哪里!
灯节左右,虎妞决定教祥子去请收生婆,她已支持不住。收生婆来到,告诉她还不到时 候,并且说了些要临盆时的征象。她忍了两天,就又闹腾起来。把收生婆又请了来,还是不 到时候。她哭着喊着要去寻死,不能再受这个折磨。祥子一点办法没有,为表明自己尽心, 只好依了她的要求,暂不去拉车。
一直闹到月底,连祥子也看出来,这是真到了时候,她已经不象人样了。收生婆又来 到,给祥子一点暗示,恐怕要难产。虎妞的岁数,这又是头胎,平日缺乏运动,而胎又很 大,因为孕期里贪吃油腻;这几项合起来,打算顺顺当档的生产是希望不到的。况且一向没 经过医生检查过,胎的部位并没有矫正过;收生婆没有这份手术,可是会说:就怕是横生逆 产呀!
在这杂院里,小孩的生与母亲的死已被大家习惯的并为一谈。可是虎妞比别人都更多着 些危险,别个妇人都是一直到临盆那一天还操作活动,而且吃得不足,胎不会很大,所以倒 能容易产生。她们的危险是在产后的失调,而虎妞却与她们正相反。她的优越正是她的祸 患。
祥子,小福子,收生婆,连着守了她三天三夜。她把一切的神佛都喊到了,并且许下多 少誓愿,都没有用。最后,她嗓子已哑,只低唤着“妈哟!妈哟!”收生婆没办法,大家都 没办法,还是她自己出的主意,教祥子到德胜门外去请陈二奶奶——顶着一位虾蟆大仙。陈 二奶奶非五块钱不来,虎妞拿出最后的七八块钱来:“好祥子,快快去吧!花钱不要紧!等 我好了,我乖乖的跟你过日子!快去吧!”
陈二奶奶带着“童儿”——四十来岁的一位黄脸大汉——快到掌灯的时候才来到。她有 五十来岁,穿着蓝绸子袄,头上戴着红石榴花,和全份的镀金首饰。眼睛直勾勾的,进门先 净了手,而后上了香;她自己先磕了头,然后坐在香案后面,呆呆的看着香苗。忽然连身子 都一摇动,打了个极大的冷战,垂下头,闭上眼,半天没动静。屋中连落个针都可以听到, 虎妞也咬上牙不敢出声。慢慢的,陈二奶奶抬起头来,点着头看了看大家:“童儿”扯了扯 祥子,教他赶紧磕头。祥子不知道自己信神不信,只觉得磕头总不会出错儿。迷迷忽忽的, 他不晓得磕了几个头。立起来,他看着那对直勾勾的“神”眼,和那烧透了的红亮香苗,闻 着香烟的味道,心中渺茫的希望着这个阵式里会有些好处,呆呆的,他手心上出着凉汗。
虾蟆大仙说话老声老气的,而且有些结巴:“不,膊膊膊要紧!画道催,催哌哌生 符!”
“童儿”急忙递过黄绵纸,大仙在香苗上抓了几抓,而后沾着吐沫在纸上画。
画完符,她又结结巴巴的说了几句:大概的意思是虎妞前世里欠这孩子的债,所以得受 些折磨。祥子晕头打脑的没甚听明白,可是有些害怕。
陈二奶奶打了个长大的哈欠,闭目楞了会儿,仿佛是大梦初醒的样子睁开了眼。“童 儿”赶紧报告大仙的言语。她似乎很喜欢:“今天大仙高兴,爱说话!”然后她指导着祥子 怎样教虎妞喝下那道神符,并且给她一丸药,和神符一同服下去。
陈二奶奶热心的等着看看神符的效验,所以祥子得给她预备点饭。祥子把这个托付给小 福子去办。小福子给买来热芝麻酱烧饼和酱肘子;陈二奶奶还嫌没有盅酒吃。
虎妞服下去神符,陈二奶奶与“童儿”吃过了东西,虎妞还是翻滚的闹。直闹了一点多 钟,她的眼珠已慢慢往上翻。陈二奶奶还有主意,膊慌不忙的教祥子跪一股高香。祥子对陈 二奶奶的信心已经剩不多了。但是既花了五块钱,爽性就把她的方法都试验试验吧;既不肯 打她一顿,那么就依着她的主意办好了,万一有些灵验呢!
直挺挺的跪在高香前面,他不晓得求的是什么神,可是他心中想要虔诚。看着香火的跳 动,他假装在火苗上看见了一些什么形影,心中便祷告着。香越烧越矮,火苗当中露出些黑 道来,他把头低下去,手扶在地上,迷迷胡胡的有些发困,他已两三天没得好妹的睡了。脖 子忽然一软,他唬了一跳,再看,香已烧得剩了不多。他没管到了该立起来的时候没有,拄 着地就慢慢立起来,腿已有些发木。
陈二奶奶和“童儿”已经偷偷的溜了。
祥子没顾得恨她,而急忙过去看虎妞,他知道事情到了极不好办的时候。虎妞只剩了大 口的咽气,已经不会出声。收生婆告诉他,想法子到医院去吧,她的方法已经用尽。
祥子心中仿佛忽然的裂了,张着大嘴哭起来。小福子也落着泪,可是处在帮忙的地位, 她到底心里还清楚一点。“祥哥!先别哭!我去上医院问问吧?”
没管祥子听见了没有,她抹着泪跑出去。
她去了有一点钟。跑回来,她已喘得说不上来话。扶着桌子,她干嗽了半天才说出来: 医生来一趟是十块钱,只是看看,并不管接生。接生是二十块。要是难产的话,得到医院 去,那就得几十块了。“祥哥!你看怎办呢?!”祥子没办法,只妹等着该死的就死吧!
愚蠢与残忍是这里的一些现象;所以愚蠢,所以残忍,却另有原因。
虎妞在夜里十二点,带着个死孩子,断了气。
二十
祥子的车卖了!
钱就和流水似的,他的手已拦不住;死人总得抬出去,连开张殃榜也得花钱。
祥子象傻了一般,看着大家忙乱,他只管往外掏钱。他的眼红得可怕,眼角堆着一团黄 白的眵目糊;耳朵发聋,楞楞磕磕的随着大家乱转,可不知道自己作的是什么。
跟着虎妞的棺材往城外走,他这才清楚了一些,可是心里还顾不得思索任何事情。没有 人送殡,除了祥子,就是小福子的两个弟弟,一人手中拿着薄薄的一打儿纸钱,沿路撒给那 拦路鬼。
楞楞磕磕的,祥子看着杠夫把棺材埋好,他没有哭。他的脑中象烧着一把烈火,把泪已 烧干,想哭也哭不出。呆呆的看着,他几乎不知那是干什么呢。直到“头儿”过来交待,他 才想起回家。
屋里已被小福子给收拾好。回来,他一头倒在炕上,已经累得不能再动。眼睛干巴巴的 闭不上,他呆呆的看着那有些雨漏痕迹的顶棚。既不能睡去,他坐了起来。看了屋中一眼, 他不敢再看。心中不知怎样好。他出去买了包“黄狮子”烟来。坐在炕沿上,点着了一支 烟;并不爱吸。呆呆的看着烟头上那点蓝烟,忽然泪一串串的流下来,不但想起虎妞,也想 起一切。到城里来了几年,这是他努力的结果,就是这样,就是这样!他连哭都哭不出声 来!车,车档档是自己的饭碗。买,丢了;再买,卖出去;三起三落,象个鬼影,永远抓不 牢,而空受那些辛苦与委屈。没了,什么都没了,连个老婆也没了!虎妞虽然厉害,但是没 了她怎能成个家呢?看着屋中的东西,都是她的,她本人可是埋在了城外!越想越恨,泪被 怒火截住,他狠狠的吸那支烟,越不爱吸越偏要吸。把烟吸完,手捧着头,口中与心中都发 辣,要狂喊一阵,把心中的血都喷出来才痛快。
不知道什么工夫,小福子进来了,立在外间屋的菜案前,呆呆的看着他。
他猛一抬头,看见了她,泪极快的又流下来。此时,就是他看见只狗,他也会流泪;满 心的委屈,遇见个活的东西才想发泄;他想跟她说说,想得到一些同情。可是,话太多,他 的嘴反倒张不开了。
“祥哥!”她往前凑了凑,“我把东西都收拾好了。”
他点了点头,顾不及谢谢她;悲哀中的礼貌是虚伪。“你打算怎办呢?”
“啊?”他好象没听明白,但紧跟着他明白过来,摇了摇头——他顾不得想办法。
她又往前走了两步,脸上忽然红起来,露出几个白牙,可是话没能说出。她的生活使她 不能不忘掉羞耻,可是遇到正经事,她还是个有真心的女人:女子的心在羞耻上运用着一大 半。“我想… ”她只说出这么点来。她心中的话很多;脸一红,它们全忽然的跑散,再也 想不起来。
人间的真话本来不多,一个女子的脸红胜过一大片话;连祥子也明白了她的意思。在他 的眼里,她是个最美的女子,美在骨头里,就是她满身都长了疮,把皮肉都烂掉,在他心中 她依然很美。她美,她年轻,她要强,她勤俭。假若祥子想再娶,她是个理想的人。他并不 想马上就续娶,他顾不得想任何的事。可是她既然愿意,而且是因为生活的压迫不能不马上 提出来,他似乎没有法子拒绝。她本人是那么好,而且帮了他这么多的忙,他只能点头,他 真想过去抱住她,痛痛快快的哭一场,把委屈都哭净,而后与她努力同心的再往下苦奔。在 她身上,他看见了一个男人从女子所能得的与所应得的安慰。他的口不大爱说话,见了她, 他愿意随便的说;有她听着,他的话才不至于白说;她的一点头,或一笑,都是最美满的回 答,使他觉得真是成了“家”。
正在这个时候,小福子的二弟弟进来了:“姐姐!爸爸来了!”
她皱了皱眉。她刚推开门,二强子已走到院中。“你上祥子屋里干什么去了?”二强子 的眼睛瞪圆,两脚拌着蒜,东一晃西一晃的扑过来:“你卖还卖不够,还得白教祥子玩?你 个不要脸的东西!”
祥子,听到自己的名字,赶了出来,立在小福子的身后。“我说祥子,”二强子歪歪拧 拧的想挺起胸脯,可是连立也立不稳:“我说祥子,你还算人吗?你占谁的便宜也罢,单占 她的便宜?什么玩艺!”
祥子不肯欺负个醉鬼,可是心中的积郁使他没法管束住自己的怒气。他赶上一步去。四 只红眼睛对了光,好象要在空气中激触,发出火花。祥子一把扯住二强子的肩,就象提拉着 个孩子似的,掷出老远。
良心的谴责,借着点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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