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仰角-第9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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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副主任想了想说,欣然赞许:“也好,蔡德罕主意不错,这个方式有新意,别具一格。对于我们大家来说,祝教员不仅是教育了我们做学问,更重要的是教我们怎样做人,祝教员留给我们最宝贵的财富就是一身正气。我看就按蔡德罕说的,在场的每个人——也包括本人,都在祝教员的墓前默哀,自己把自己这几年做人做官的品行操守状况向祝教员做个汇报,自己衡量一下自己是多少度。可以说出来让别人旁听,也可以在心里说。不过——”   
韩陌阡说到这里,举目四望,目光从原七中队学员的脸上一一扫过,时间把握得十分精确,在每个人的脸上都停留了三秒钟左右。尽管如此,但还是有个别人感到了韩副主任的目光落在各人的脸上力度不同。   
韩陌阡接着说:“不过有一条,嘴上说出来也好,在心里说也好,但要说实话,你们的教员活的死的这里都有,说假话——天理不容!”   
魏文建的心里倏然一震,韩副主任后一句话说得很重,他甚至从这句话里琢磨出了暗藏的机锋。落下的石头又提到了嗓子眼上——且慢,大意不得,看这态势,还是有点像韩副主任布置的陷阱,蔡德罕很有可能只是一个马前卒,配合韩副主任演双簧呢。   
然后就开始。   
按照原来的编制序列,由谭文韬第一个登场。   
谭文韬缓步走到祝教员的墓前,鞠了三个躬,表白如下:   
谭文韬,原七中队一区队学员区队长,现任某某某集团军某部师长。反省十几年来工作生活情况,铭记教员教诲,吃苦在前,享受在后,身先士卒,带领部队数次完成任务,个人屡次受奖,上不愧党,下不愧兵,中不愧同志。十几年来没有接受过任何不义之财,没有接受过部属的礼物,没有搞过拉帮结派的小动作,没有走过跑官要官的旁门左道。一身正气时刻不忘,一尘不染没有做到。吃吃喝喝有过一些。五年前担任团长时,搞生产经营,所领导的团队为了争取一个有偿施工项目,给地方一名领导送了三千元现金,我没有制止。当年团领导分发奖金,为了照顾大家情绪,作为团党委书记,我没有坚持原则,并接受奖金八千元,此款在我卸任之前捐给了本团幼儿园。自认德才相当,高度都有欠缺,有待提高。   
谭文韬的表白是嘴里说出来的,声音不低,众人都听到了。   
凌云河依法效仿,表白如下:   
凌云河,原七中队学员一班班长,现任某某某集团军某某师参谋长。离开教员十几年,教员教导没齿不忘。敬业爱兵,尽心竭力。先后在连、营、团担任军事主官,时刻准备打仗,悉心钻研军事学术,曾有四篇学术著作获全军学术奖和军区学术研究讲。个人品质问心无愧,以一身正气感染部队,灯红酒绿一概不沾,请客送礼从来杜绝,非分之财一分没有,歪风邪气能顶就顶。没有顶住的只有一次,三年前本团有两名新兵是后门兵,一个有精神病,一个耳朵聋,企图赖在部队养老。是军里某首长接受了地方一名干部的贿赂,打了招呼,我不敢抗上。此事后来被韩陌阡副主任知道了,韩副主任到我团蹲点,严令我三个昼夜组织紧急集合,后来这两个兵自己要求退役了。军政关系是我的薄弱环节,按照韩副主任的指示,我每个月向他递交一份军政主官团结状况报告。其他缺点常犯常改。自信德才兼备,德大于才。   
然后是常双群。   
常双群走到祝教员的墓前,已是泪流满面了——   
祝教员,我来看您了。您是为我才离开的,您最后还留下遗嘱,希望我能够留在部队,可我还是违背了您的愿望,我不能为部队留下一双不合格的眼睛啊。我在地方,奇#書*網收集整理从一名工人当起,牢记您的教诲,老老实实做人,兢兢业业工作,当工人我不惜力气,当干部我扑得下身子。教员,只有您能够看得见,我是真正的家徒四壁啊。我当副县长的时候,分管过城建,我没有接受过一分钱贿赂。可是我还是对不起您,我接受过一个亲戚的礼物,他是我们地区的人事局副局长。我今天穿的这身西服就是他送给我的,烟酒我也收了他的,可是我从来不给他办事。他送东西给我是因为感恩,我给他重病的女儿介绍了一个医生,救了孩子的一条命。教员,请您原谅我,我是接受了一点礼物,可是我一点不接受也不行啊,我的工资表上只有六百四十元,仅靠这点工资,养家糊口都成问题,出差在外,我不准公款吃喝,又不接受别人的邀请,到饭店吃饭,县政府办公室一个副主任都上雅座,我这个县长只能吃大排档。教员,您看看我这双皮鞋吧,我足足穿了它九年啊。教员,我对不起您,我不该图那个虚荣,以后,我还要继续以穷为荣,人民政府的一个县长穷一点不要紧,不是因为他没有本事,只能说明他一身正气廉洁奉公。教员,今天,您又提醒了我……   
常双群泣不成声,说不下去了,索性伏倒在地,放声大哭。韩陌阡向身边的凌云河递了个颜色,凌云河赶紧上去把常双群拉了下来。   
接下来就是马程度了。马程度是认真讲迷信的,面对祝教员的坟茔,既不敢讲假话,又不敢把真话说出来给大家听,独自一人立在祝敬亚的墓前,嘴里叽叽咕咕念念有词,不知是悲是愧,也是热泪纵横。   
然后依次是阚珍奇、栗智高、单槐树和魏文建。   
魏文建往祝教员的坟前站定,眼神就有一些缥缈了,似乎进入了一个恐怖的境界,只说了一句“祝教员……”,又冷不丁地打住,觉得脑后突然窜出一股冷风,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寒悸,转脸向人群望去,竟然发现遇到的都是冷眼,心里更慌,赶紧回过头来,欲哭无泪,欲语不敢,一个念头没把住,没防着就喊出了声——   
“教员,我对不起你,我错了,我有罪啊……教员,我混账啊,我糊涂啊……”一边哭喊还一边拿头往地上乱撞。   
这一连串的喊声歇斯底里撕心裂肺,喊得众人毛骨悚然。除了几个知情的人,其他人全愣了,面面相觑不知所措。就连韩副主任也愣住了,大睁着双眼看着魏文建,推了谭文韬和凌云河一把,“快去看看是怎么回事?把他架起来。”   
倒是魏文建自己把主意拿住了,在祝教员的墓前喊了几嗓子,控制不住,突然起身,挣脱了谭文韬和凌云河,跌跌撞撞地扑向韩陌阡,跪倒在地,仍然是鬼哭狼嚎地喊——   
“韩副主任,我错了,我有罪,我坦白,我全交代啦,韩副主任,你听我说啊,我一时糊涂啊,我上了贼船啊,我没有正气啊,我正不压邪啊……”   
韩副主任往后退了两步,喝道:“魏文建你给我站起来,有话站起来说。”   
“我有罪啊,我坦白,我全交代,我全退赔,我……”   
韩副主任似乎是明白了,不再发愣,久久地注视着魏文建,又抬起头来,仰天长叹:“好啊,又是一个非战斗减员。没想到啊没想到,金钱啦,你真是万恶之首吗?你害了多少人啊,你又害了我军一个优秀的军官。”   
人们清清楚楚地看见了,韩副主任的眼睛里一片迷朦一片潮湿。   
韩副主任无语地看天,看云,看远处移动的羊群,看田野里起伏着的金色的麦浪。   
韩副主任最后说:“起来吧,有错也好,有罪也罢,今天就不要在这里说了,有两个地方你可以说得清楚,一个是纪委,一个是军事法庭。”   
四   
谁也没有想到,这次祭奠活动会出现这么个插曲。   
韩陌阡问丛坤茗,要不要给魏文建打一针镇静剂,丛坤茗说,他这是过于紧张所致,有安定的话,可以给他服一片,没有问题也不大。韩陌阡又问:精神方面会不会出问题?丛坤茗说:这就要看他的心理负担有多大了,暂时还不好说。不过以眼前的状况看,还没有失常,工作得体的话,可以平静下来。   
韩陌阡便交代谭文韬、凌云河和常双群把魏文建架到一边休息,然后他自己走到了祝敬亚的墓前——   
“首先,我受原W军区顾问组组长萧天英同志的委托,他因事不能前来,我代表他向原W军区炮兵教导大队教员祝敬亚同志致敬。”   
说完,三鞠躬。   
礼毕,韩陌阡站直了身体,两眼平视祝敬亚墓前的碑顶,接着说——   
“韩陌阡,中共党员,现年五十三岁,现任J军区政治部副主任、军区纪律检查委员会副书记。我以一个老党员、老同志的身份,来看望我的良师益友祝敬亚同志。此心可鉴:一、不贪财,二、不怕死,三、不违纪,四、不犯法,五、不诿过,六、不妥协,七、不姑息养奸,八、不拉帮结派,九、不见风使舵,十、不以权谋私。”   
再叫过来韩小瑜:“孩子,从今天开始,你恢复你的本名,还是叫祝小瑜。跟你爸爸说几句话话吧。“   
“爸爸,我是小瑜。在韩陌阡叔叔和林丰阿姨的抚育下,我已经长大成人了,现在是陆军第某某医院军医,中共党员,中尉军衔。我将永远牢记韩陌阡叔叔的教诲,做一个正直的人,做一个正派的人,做一个勇敢无畏无私奉献的军人。您老人家九泉之下可以含笑瞑目了。”   
祝小瑜下来,是蔡德罕——   
教员,十八年了,每年清明,就是我和您在一起。我在您面前哭过,说过,还唱过。那些年,我的心乱啊。我努力了,可是最后还是被淘汰下来了,我就差一个小数点啊,命运就这样无情,把我拉下了这么大的距离。可是,有一天我终于想通了,只有落后的人,没有落后的事业。我没有能够当上军官,但我并没有忘记自己曾经是一个优秀的炮兵。就是养鸡,我也把他养出七中队的水平。教员,再过几天,我也要离开你了,韩副主任向工厂有关部门推荐了我,我已经在考核中取胜,被正式录用为某某某某工厂的副厂长,很快就要报到了。这块地方,也已经彻底移交给地方了。不过,教员您放心,某某某某工厂就在咱们别茨山区,每到清明,我和柳潋还会来看您的。   
………   
一场没有既定组织程序的祭奠活动就这样按部就班地进行了下去。   
直到将一颗沉痛和怀念的心平静下来了,凌云河才悄悄地向一直在一旁缄默的丛坤茗走了挨了过去。十几年过去了,韶华易逝,风采不减,丛坤茗还是那样清秀,静静地站在一旁,仪态端庄,明媚的眸子依然清澈,只是多了几分学者的成熟。二人无语地对视一眼,凌云河低声说:“我感觉过去好像就是昨天。”   
丛坤茗淡淡一笑,“凌参谋长,你还是那样踌躇满志。我为你高兴。”   
凌云河说:“我有几次到W市去,每次都想去看你,每次又都……”   
丛坤茗说:“我们在这里重逢,是再好不过的结局了。”   
“可是,我……”   
“还是那样多情?”   
“情有独钟,不堪回首啊。”   
“有情人不成眷属,有时候便是对情的可靠珍藏。我感谢你对我的那份真情,永远。”   
“永远。永远。”   
在另外一个方向上,谭文韬和楚兰也在说悄悄话。不过,他们不像凌云河和丛坤茗那样缠绵。楚兰一身军装在身,佩中校军衔,人近中年,有些发胖,好在有军装笼罩,倒是不嫌臃肿。圆脸上几乎看不见皱纹,明眸皓齿依旧灿烂,却也多了几分领导干部的豁达和机智。   
“楚副处长,这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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