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择天记-第30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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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王孙沉默片刻后说道:“我不会领你的情。”

肖张则说道:“佩服,佩服。”

这种层级的人物都不会说废话,两声佩服,自然就是要佩服两件事情。

他佩服苏离的剑。

更佩服苏离把这一剑用在杀死林沧海,而不是他们的身上。

这意味着,对苏离来说,快意永远是要比恩仇更重要的事情。

这么活着,真的很有意思。

……

……

第390章 曲终,刀现

浔阳城街巷里的人们,都被苏离的这一剑给惊住了,即便疯癫如肖张,也不得不表示佩服。

陈长生却不这样想,相反,他觉得有些悲伤。

在众人看来,苏离手握黄纸伞,一剑破雨而去,轻而易举、悄无声息地斩杀了一名聚星境的强者,这真是惊世骇俗的剑道修为与境界。

但他离开周园去到雪原时,曾经看到过苏离真正的剑。

那时候的苏离,同样手握黄纸伞,柄未全出,剑意破雪而去,直去数十里,雪原边陲的一名魔将应剑而倒,如山般的黑影骤然切断。

与那名魔将相比,林沧海这等鼠辈又算得什么?

和当时那一剑相比,今日浔阳城雨中的这一剑又算什么?

数十日南归,苏离终于攒下了一剑,不及全盛时十分之一,却亦有惊天之威,如果他能够回到全盛时,不,哪怕只要伤稍微轻些,谁又能杀谁他?谁敢来杀他?

可惜的是,人类的世界只有冰冷的现实,从来没有如果。

一切真的都结束了,在这一剑之后。

“没有人来了吗?”

苏离看着雨中的浔阳城,看着来参加这场盛宴的宾客,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摇了摇头,平静说道:“看样子,确实不会再有人来了。”

问是他问的,答也是他自己答的,一问一答之间,有着说不出的沧桑与怅然。

他的神情却依然那般淡然,对陈长生说道:“你看,终究事实证明我才是对的。”

陈长生沉默不语,心想到此时再争执这些有什么意义。

苏离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语气也极沉重:“除了你这种笨蛋或者说痴人,谁会无缘无故地帮助他人呢?世间哪里有人值得信任呢?”

直到此时此刻,离山剑宗依然没有来人,甚至连句话都没有。长生宗别的宗派山门以及圣女峰,也都没有说话。天南固然遥远,但话语与态度应该来不及出现在浔阳城里,出现在世人之前。有些悲凉的是,那些话语和态度都没有出现。

或者,这便表明了整个人类世界对苏离的态度。

地不分南北,人不分贤愚,都想他死。

看着雨中沉默的苏离,陈长生忽然觉得好难过,鼻子有些泛酸,眼睛有些发涩,声音有些发紧,说道:“也许……也许离山出事了。”

所谓传奇,落幕的时候往往都是孤单的。陈长生却见不得这一幕,无论在话本故事里还是国教典籍上,他都不喜看见宴散的语句,他不想苏离这么悲凉地离去。

苏离看着他微笑说道:“你这个笨蛋,这算安慰吗?”

雨中的浔阳城,安静而微寒,越来越冷。远处不知何地忽然传来一道琴声。不知是何人在拉琴,可能是梁王府的乐师,或者是梁红妆的知音。琴声呜咽,歌声沙哑,隐约可以听到忠魂、故城之类的字样,却听不真切。

梁红妆闻曲而沉默,一身残破舞衣随风雨而起,负袖而走。

薛河牵着火云麟,对客栈楼上沉默行礼,转身离去。

琴声渐悄,歌声渐没,然后……

“咿呀!”

肖张一声断喝!

覆在脸上的白纸哗哗作响!

铁枪直刺苏离!

梁王孙手执金刚杵,步沉如莲,神满如玉,气息笼罩整个客栈。

狂风起兮,陈长生被掀翻在地,难以起身。

一曲即将终了。

那便是苏离的死期。

然而,有人不肯让这首曲子停下。

不是转身而走,舞衣破离的梁红妆。

不是牵麟而归,盔甲残旧的薛神将。

不是王府里的乐师想继续奏曲,也不是知音人要一曲到天涯。

那琴声,那歌声,确实已然终了,然而客栈里,更准确地说是客栈楼下,响起了一声清脆的撞击,仿佛响木,仿佛竹琴,总之延续了这首琴曲。清脆的撞击声,极富节奏感地响起,仿佛让这曲子有了新的生命!

在长街上分头离去的梁红妆与薛河同时停下脚步,霍然转身望向客栈,脸色震惊。

啪!

啪啪!

啪啪啪!

到底是何物发出的声音?

客栈楼下的柜台很旧,漆皮渐落,上面有个算盘。

算盘的珠子正在不停地撞击。

拨弄算珠的人,却已经不在柜台旁。

……

……

伴着清脆的撞击声,数十道白色的空气湍流,出现在客栈废墟里。

看着那些空气湍流,梁王孙神情肃然,王袍呼啸而起,双眼亮若星辰。肖张的神情则瞬间变得无比震惊,然后暴烈起来!

嗤啦一声!客栈一楼与二楼间的地板,就像是张脆弱的纸般,就这样碎了。一把刀破地板而出,破数十气团而现,带着无比恐怖的啸鸣声,斩向肖张!

肖张的登场何其嚣张,这把刀却要比他更嚣张。因为这把刀根本没有拦他铁枪的意图,斩的是枪后的人。这是在明确地告诉肖张,我的刀一定比你的枪更快,更沉,更狠。在你的铁枪杀死苏离之前,我的刀一定会先把你的头颅砍下来!

看着这把迎面斩来的铁刀,肖张震惊,然后愤怒。

他识得这把刀。他知道这把刀是由汶水唐老太爷亲手打造并且免费相赠。他更知道这把刀看似普通,实际上有神鬼难抵之威。他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难以发出声音。

刀声呜咽,就像一个寒酸书生在哭,像一个破家的孩童在哭诉。

这刀,好怒。

肖张和把这刀打过无数次交道。在荀梅入天书陵后,这世间就属他和这把铁刀战斗的次数最多。当然,也属他败的次数最多。但他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把刀这般恐怖过。

浔阳城天空里的阴云,仿佛被斩开了一道口子,隐约有蓝天出现。

肖张知道自己不能退,不然他一定会败在这把刀下,甚至可能道心与战意都会被这把怒刀斩碎,今生就此变成废人。他双手紧握铁枪,横直砸向那把刀!

轰的一声巨响!

白纸在空中飘起,有鲜血落在纸上。

肖张倒掠而飞,一路喷血,重重地砸在客栈对面的院落里。

烟尘碎石屑里,响起他愤怒不甘的吼声。

“王破!你居然偷袭!”

……

……

第391章 天凉好个王破(上)

清啸响彻客栈楼间,梁王孙终于出手,掠至那人身前。

他的身法光明正大,堂堂正正,虎踞龙盘,飘然而来,却沉重如山。

他的手中拿着金钢杵,散着无限光明,仿佛春阳,其暖醇美。

总之,无论身法还是功法,都有王者气度,令人根本生不出躲避之意。

这是梁王孙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出手,他的眼神无比明亮,神情无比凝重,出手便是自己最强大的手段。

因为他很清楚自己的对手有多强大。

陈长生心生凛意,心想先前在辇上,如果梁王孙出手便是威力如此之大的手段,他可还有机会破开这片光明,回到客栈里?

以他现在的境界修为,根本没有办法应对梁王孙的光明手段,因为这手段太过光明,堂正无双,无法破,也无法应,只能硬撑,死扛,然后身死。因为这是梁王孙最强大的手段,即便是那人,也无法避开,无法破掉。

那人选择的方法是硬接。

一只手掌破开垂落的雨丝,在苏离与陈长生的眼前,悄然无声却其疾逾火地来到前方,挡住了梁王孙的金刚杵。

那只手掌很细长,很适合用来握刀,掌心却显得有些厚实,很明显握刀的时间太长,或者正是因为这个缘故,这只手掌很轻易地握住了金刚杵的杵尖。就像握住刀柄一般。

无限的光明,尽数敛没,于五指之间。

两道强大的气息,两个近乎完美的星域,便在这一握之间相遇。

便在这时,长街对面传来一声怒喝,肖张如飞石般疾射而回,带着满身灰尘与雨水,带着满天石砾掠到楼间,铁枪挟风雷再刺!

受伤后的肖张变得更加疯狂。覆在他脸上的白纸上到处都是血点,衬得他的眼睛,无比幽深而恐怖,更有炽热胜日的暴烈气息!

那人站在苏离与陈长生身前,左手握着金刚杵,看着梁王孙,平静而专注,似是根本没有留意到肖张的霸蛮归来。

然而就在铁枪落下的那一瞬间,他的衣袖动了。

微雨微风间,青色衣袖微起涟漪,然后刀势再起。

那人挥刀向着肖张砍了下去,动作异常简单,可以说是挥洒如意,也可以说是轻描淡写,甚至给人一种感觉,似乎极不在意。

依然铁枪先起,依然刀势后生,但刀锋所向依然不是铁枪,而是枪后的肖张,那张苍白的纸张,因为这把看似寻常无奇的刀,就是比这霸道的铁枪更快,更强!

肖张愤怒、不甘、痛苦、疯狂……却不得不横枪,挡!

这世间,没有几个人能挡住肖张铁枪。这世间,也只有这人从来不会挡他的枪,只会逼着他用枪来挡,所以肖张很讨厌这个人,一看见他就烦躁痛苦到了极点。

轰的一声巨响!

铁枪与那把刀在客栈楼间再次相遇。

其时,梁王孙的光明还被那人握在手里,还在燃烧,还在喷吐着能量。

这三人的名字,都是世间最响亮的名字。

分隔多时,他们终于在浔阳城里相会。

三道恐怖的气息在此相会。

三道强大的领域在此相会。

刀锋破空而起,枪势直欲揭天,光明笼罩四野。

气浪向着客栈外喷去,浔阳城里骤然起了一场大风。

然而客栈废墟间,却是诡异的安静,没有风,甚至连声音都没有。

梁王孙的眼神明亮的仿佛星辰,鬓角的发却已经湿了。

肖张脸上的白纸不动山,却有血水在上面行走,仿佛蚓痕。

那人站在苏离和陈长生身前,一手执刀,一手握杵,仿佛站在门槛之前,却不知道他是要开门,还是要关门。

最终,他的刀落了下来。

原来是关门。

不请而来的客人,被请出了门槛之外。

铁刀落下,势不可挡。

便是肖张都挡不住。

铁枪主速颤抖,嗡鸣不止。

肖张被迫再次后掠。

那把刀一直跟着他。

白纸飘舞,风筝不知飞去了何处,肖张一路后退,不知撞毁了多少庭院。

刀锋落下,雷声不绝,响彻整座浔阳城。

到处都有房屋在垮塌,烟尘处处,灰砾乱飞,只隐约能够看到肖张的人影。

最终,肖张压过了这一刀的刀势,站稳了脚步。

其时,他已经到了城西,距离客栈,已有七里。

他望向远处的客栈,发出一声愤怒至极的喊叫。

“王破,你疯了!”

……

……

铁刀离手而去,那人没有兵器。

他不需要兵器,他的左手还握着那把金刚杵。

梁王孙的万丈光明被他握在手中。

他望向梁王孙,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凌厉意味。

退,或者败。

梁王孙的眼睛越发明亮,仿佛星辰将要毁灭。

作为一代君王的后代,荣光与骄傲,便在这一步不退之间。

那人懂了,于是不再多说什么,握紧了手掌。

握,便是握刀,握刀,便是握拳。

那人出了一拳,把光明拢在拳中央,然后击破。

轰的一声巨响,仿佛在很远的地方,是千里之外的春雷,是深渊底部的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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