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谋臣与王子-第28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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焚皇目光收了回来:「此人并没有在东陆掀起多大的风浪吧?」

「非也。」阿克苏学着江中那些读书人的模样说出这两个字,又道,「湖泊中有无数藏于岩石缝隙的鱼,你就算站在湖边大喊大叫都没有办法召唤它们出来,可如果你向湖面扔进去一把鱼食,肥鱼们自然就浮出水面,谋臣就是那把鱼食,如果没有他在武都城与反字军的那场恶战,就没有后来发生的一系列战事,这就是起因,有起因才会有过程,随后才是结果。」

焚皇依然不同意阿克苏的话:「就算没有他,依然会有战争。」

阿克苏后退一步,看着焚皇:「陛下,你要清楚,我说的并不是战争是因他而起,而是说的战争因他而改变,如果没有他在武都城一战中重挫反字军,天启军不会那么快兵出北陆关,我们也不会在反字军城防空虚之时前往攻打。战事如果没有因武都城而改变,也许如今江中之主会是宋一方。」

焚皇轻笑道:「天佑宗不会让宋一方得偿所愿。」

「是呀,天佑宗不会让宋一方如愿,那现在呢?天佑宗会让我们所愿吗?众所周知,皓月国大军是天佑宗引来的,他们想做什么?谁都不知道,不过我却知道眼下你们卢成家的两个兄弟想到了一起,那就是联盟。」阿克苏说完,重新坐回了石台前,抬眼去看旁边的十二星灯。

焚皇走到阿克苏的身后,抬眼看着天焚殿门口等候的那名侍者,问:「难道你就让谋臣一行人在下面等着?」

「陛下,谋臣是代表蜀南王来与我们谈判的,谈判有结果才会谈到联盟的事情,首先我们没有让他们吃闭门羹,而让他们进到了鹰堡中,已经表明了诚意,接下来就看谁有耐心了。」阿克苏又开始摆弄石台上的巨鹰之骨。

焚皇坐下,十分不解:「既是联盟,为何又要等待?」

「我们最终的目的当然是联盟,谋臣知道,我也知道,可事情不会如我们双方想的那样顺利。陛下,我们曾经在思考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如果击败了皓月国大军,东陆的局势是会变回现在一样,亦或者恢复平安之世?我有个推断,到那时候东陆还有实力争夺天下的只有我们与蜀南军,如果现在我与他们谈判有了结果,至少可以避免到时候战事重起。」

「战事重起,是不可避免的事情,这个相信卢成梦也清楚。」

「必须避免,打仗不是孩童的游戏,苦的始终是天下百姓,天下百姓都死光了,成为皇帝的那个人统治谁去?」

「我明白了。你是说现在故意避而不见,只是为了占得谈判的先机?」焚皇此时领悟到了阿克苏的用意。

阿克苏举起巨鹰的头骨:「陛下,战场之上通常进行谈判的时候,绝对是某一方落入劣势,而另外一方也深感疲惫,否则永远不会出现双方坐在一起饮茶谈判的情况。而在谈判桌上占有先机的肯定是在战场上维持胜利的一方。如今我们与蜀南军没有任何战事,却坐在了一起谈判,这种局面不仅我头疼,谋臣肯定也不好过,因为无形之中还是形成了一个战场,有了一场属于我与谋臣之间不流血的战争,这场战争决定着未来东陆的整个战局。」

阿克苏说完,一阵春风吹来,竟吹灭了十二星灯中的其中一盏。

在天焚殿门口一直等候的那名侍者身子微微一抖,因为星灯熄灭对这些信奉神明的下人来说,无疑就是灾祸降临的预兆。可星灯熄灭,阿克苏和焚皇丝毫不在意,阿克苏只是起身用火折子重新将那盏熄灭的星灯点燃,又坐了下来,挥手让那名侍者上前。

侍者跪下,双膝跪地快速地挪动着自己的身子来到石台前,随后身子全部趴在地上,向焚皇和阿克苏行着大礼。

阿克苏对那名侍者说:「传话下去,好生对待从蜀南来的贵客,以贵族之礼对待,不得怠慢,撤走卫兵,如果他们问起我,你们便说我受了风寒,如果要是问起了陛下,你便告诉他,陛下正在草原上练兵,不日便归,明白了吗?」

「是……」侍者拖长声音回答道,随后后退着挪动出去,挪动至天焚殿门口的时候,这才起身向外面跑去,那模样相当滑稽。

侍者走后,阿克苏抬头看着焚皇道:「陛下,可否简化一下这种礼仪?」

焚皇笑道:「我也想简化,可是……」

「可是无能为力。」阿克苏拨动着星灯的灯芯,「身份对某些人来说是身价的体现,但那也只是有人高举的时候。如果没有,那身份只会成为被人嘲笑的包袱,陛下,君轻民重呀,蜀南富饶,不是没有原因的。」

焚皇不语,又来到天焚殿边上,看着下面的马队。

天焚殿下,鹰堡峡谷内。

伪装成行商模样的我们九人,刚来到鹰堡前,走上那条小道时,那扇听说已经久未打开的鹰堡大门便缓缓打开,随后八名骑着鬼马的虎贲鬼泣分别从门的两侧奔出,整齐地站在道路的两侧,高昂着头,但目光都看着自己的前方,并没有落到我们身上。

这些没有敌意的举动,让我知道,焚皇已经知道我们的到来,况且在走过建州城范围后,尤幽情便提醒过我,有纳昆的斥候开始在暗中跟踪。

进入鹰堡之后,有些出乎我意料的是,我既没有见到焚皇,也没有见到纳昆的大祭司阿克苏,对于焚皇卢成寺我几年前已经见过,但那个一直只闻其名,从未见过的阿克苏却让我十分好奇,甚至有些期盼与他的见面。

真正聪明的人,会尽量装傻,掩饰自己的锋芒,而很多半桶水,却时时刻刻都想向别人显露出自己的「聪慧」,实际上只是担心周遭人看不起自己,阿克苏就是一个一直在掩饰自己锋芒的人,否则他怎会以挂着大祭司的头衔,做着军师谋士的事情?在东陆这块土地之上,尚武的焚皇麾下有强大的虎贲骑,加之有聪明绝顶的阿克苏,本应该战无不胜,但纳昆的实际条件却决定了,他们只能暂时困于这片草原之上,雄狮的嘴被封住,就算四肢可以动弹,可所有的力气都只会用在如何挣脱嘴套之上。

我想,如果焚皇统治的是蜀南,麾下又有阿克苏这样的人,恐怕东陆早就已经统一了。不过,这些年我发现白甫和阿克苏有相同的一个特点,那就是——不贪心。

马队进入鹰堡的峡谷之后,周围便围拢了武士,虽然他们兵器都没有出鞘,但也没有人出来接待我们,尤幽情和随队的蜀南武士都很紧张,伸手紧握住腰间的兵器,随时注意着周围那些武士的一举一动。

我伸手按了下尤幽情的手,示意她冷静下来,既然焚皇放我们进了鹰堡,就不会伤害我们,否则他们大可在我们临近鹰堡前就用强弓将我们射杀,九个人,如果是神弓手,只需要九支羽箭而已。

等待许久后,终于看到一名侍者模样的人一路小跑来到我们跟前,挥手让周围的武士全数退下,随后小心翼翼地看了我一眼,大概是确认我的身份,接着撩起自己的长袍,跪下道:「小人奉大祭司之命,前来迎接九位贵客。「

侍者说完后,竟然整个身子趴在地面,久久都未起身。

我愣了片刻,见他还未起身,忙道:「起身吧,不用向我行此大礼。」

我说完后,那名侍者起身,侧身轻轻拍打着膝盖上的灰尘,随后俯身双手一摊,示意我们跟他走,接着让武士将我们的马匹牵走,又唤来十名男奴搬运我们的行李。

我们九人随他向峡谷中一幢建在山壁旁的石头房子走去。行进的过程中,侍者始终走在离我身后一步之遥的地方,每当我回头去看,他都会赶紧低下头去,显得十分恭敬。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纳昆特有的礼节,可这种礼节却让我相当不舒服,曾经在深宫之中,那些内侍面对皇帝,都没有做到这种长趴在地上的举动,试想如果这名侍者面对他们的焚皇又该如何?难不成趴在地上说话?

我脑子中浮现出那种情景,便觉得有些可笑。

进了那幢石头房子后,才发觉内有乾坤,从外表看很是寒酸的石头房,内中的布置和陈设都相当华贵,虽说比不上皇宫,但也和龙途京城中那些大型客栈的上房差不多。

侍者先是安排了我们随行的七名武士一人一个房间,随后将我和尤幽情领到最大的一间房去,随后便鞠着身子道:「大人,这是您和夫人的房间……」

我愣住,刚想解释,尤幽情便道:「不用,其实……」

此时,我打断尤幽情的话,对那名侍者说:「辛苦你了。」

侍者依然低着头回话道:「大人和夫人如有需要,请吩咐门外的侍者,小人先回去复命了。」

我点点头,随后那名侍者倒退着离开了房间,将门轻轻带上。

门关上之后,尤幽情解下腰间的那柄长剑,放在桌案之上,问我:「为什么你不解释?」

「有些事情越解释越麻烦,还不如将错就错。」我走到窗户前,看着对面最高的那幢建筑,顶端有一个凸出的半圆形建筑,「那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天焚殿吧?」

尤幽情来到我的身边,摇头道:「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天焚殿是干什么的。」

「听说是祭祀所用的地方,焚皇称帝前就修筑给大祭司专用的,听说能够进入天焚殿的人,只是少数,就连纳昆风刃部落的贵族都不能随意进出。」我看着天焚殿方向,隐约可见那边有一个身影正看向这个方向。

尤幽情此时好像想起来了什么,问我:「为何焚皇和大祭司没有出现?」

我摇头。

尤幽情又问:「刚才你也不问问那名侍者?这是待客之道吗?」

「我们并不是客人,只能算是使节,使节和客人是不同的两种人。」我笑着说,「我想这大概是大祭司阿克苏的主意,这是他出的一个难题呀,现在我和他之间的战争已经开始了。」

「战争?」尤幽情一惊,不明白我为何要用这个词。

我转身来到桌案前坐下:「战争其实无处不在,田间地头,市井深处,四处都有无形的战争存在,人与人之间的博弈也算是战争的另外一种形态,现在我们就得看看谁的耐心最好,此时,我和他都站在这条纵横之道的上,但这条道路上并不是谁走到前头谁就胜利。」

「纵横之道……」尤幽情坐在我身边,拿起桌案上一个镶金的茶壶。

「宫廷之中,那些达官贵人通常会学会以礼服人,而宫外军营之中,将军会告诫士兵要以力服人,而谋士呢?是以理服人,这个『理』字不仅仅代表着道理,还有理解,对方对自己的理解,以及自己对对方的理解,这与兵法中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是同理,要纵横其中,无非要学会的便是进退与闭合的方式——上不可则行其中,中不可则行其下。」我拿过尤幽情手中的那个镶金的茶壶,「就如这个茶壶一样,就算镶上黄金,还是茶壶,最终的作用依然是用来盛装茶水的,不能用来盛装米饭,但虽是茶壶,也可用来装酒,如何应用,就看你自己把握了。」

「崇尚策略,权谋至上。」尤幽情看着我说出那八个字。

我笑道:「我以为你早忘了,因为自从你出宫之后,几乎都是以力服人,没有用心思考过。」

「思考,会让人活在面具之下的。」尤幽情笑着用手轻轻捅了下我的面具。

其实那一刻,我很想告诉她,思考的结局往往是两个结果,其一就是构造出自己的世界,乐在其中;其二便是看透天下,庸人自扰。

《鬼谷子。捭阖》——观阴阳之开阖以命物,知存亡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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