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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我为王-第3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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鲜虞国,他们还建立了鼓、肥两个与国,与中原诸侯抗衡。

不幸的是,他们碰上的不是百年前羸弱的邢、卫,而是正值弭兵之会后,开始向外围扩张的晋国。中行穆子灭鲜虞的同盟鼓、肥,将他们变成了中行氏的大邑,最后连鲜虞也不得不对晋屈从,以“鲜虞子”的蛮夷戎狄之君名号陪添晋国盟邦末席。

但如今,在晋国将弱之际,这些对晋国驱使早已不满的狄人果然又叛了。

赵鞅恨恨地说道:“本来齐军在西鲁大败归国,中行、范、邯郸等若是有些见识,就该渡过黄河猛攻夷仪,陈氏必然无法支撑,夺回此地如囊中取物。但鲜虞却在彼辈擅长作战的冬日发兵万余,袭击鼓、肥两邑,中行氏顾此失彼,夷仪是彻底夺不回来了。”

“而邯郸氏的领域也受到骚扰,范氏见这两家都归领地防守,自己也索性回朝歌了,我赵氏正面迎击齐军,为彼辈造就了绝佳的机遇,便被如此错过,真是可恨!归国之后,我定然要上书君上,诉讼彼辈纵敌,失地之罪,将旧账新帐一起清算!”

赵无恤在印在脑袋里的地图上俯瞰,鲜虞,这个已经被晋国人视若隶臣的狄人邦国人口不过二三十万,占据的多为后世常山的山峦崎岖,难以耕种之地。可哪怕到了后来的中山国,这些白狄仍然是战斗力极强的,敢与七雄并列王号,如今他们轻轻一个举动,可谓恰到好处,就将齐晋争霸中,已经朝晋国这边倾斜的时局又压了回去。

如此一来,若是让齐人缓过来,夺回夷仪,让晋国在这次战争里重新夺霸的可能性就比较小了。

此外,巧的是,赵无恤这一世的生母,恰恰是赵鞅当年随中行穆子伐鲜虞时掳获的狄婢,但赵鞅对此事很少提起,所以赵无恤对于她的事所知不多。

就在此时,赵鞅又发话了:“今日召唤二三子前来商议,便是要尔等说说,如今中行、范、邯郸皆不出兵,等到疫病绝迹后,我赵氏是继续留在西鲁与齐、卫作战,亦或是退兵归国?”

赵无恤收回了思绪,那些事情于他来说虽然是个心结,但并不重要,日后回归晋国后问问季嬴,有的是机会知晓。

如今见赵鞅发话,他便当仁不让地占了出来,说出了自己预谋已久的计划!

第438章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秦邑的邑寺内闪烁着牛油灯烛的光亮,在赵鞅进驻以此为议事地点后,先前摆设的屏风、瓷器、漆器、青铜礼器等纷纷被撤走。案几上的装饰品换成了虎符、符节等物,卫士环卫其外,军旅气息十足,只有中央放着一个火盆,为这肃杀的气氛增添几分暖意。

赵鞅发问后,在深衣的家臣和着武弁冠,穿长甲衣的虎贲环绕下,赵无恤当仁不让,率先站了出来。

“父亲!”

赵氏家臣们在军中也俨然将赵无恤当成了第二人,所以无人敢有意见。赵鞅也将目光看向了儿子:“无恤这么快就有了想法?但说无妨。”

无恤侃侃而谈:“此番对齐作战,晋国诸卿里,赵氏之兵可谓是走的最远,仗打得最多,所获战果也最大的一支。但师老而劳,又逢大疫,兵卒且有归志。所以不可再打硬仗,徒增损耗,而应该将主力分别驻扎在西鲁和濮南,犒赏士卒,安抚伤病,休整到明岁开春,再以国内外局势决定下一步动向。”

“如此说来,你觉得如今应当休战了?”赵鞅微微皱眉,说实话,因为雪原之战走脱了齐侯,这个好战分子还有点意犹未尽。

无恤道:“然,赵氏犯不着为范、中行出力,击溃齐国大军,已经足以向晋君和国人们交待。故大战可一而不可再,但小战却可以打一打。”

“小战?”

“便是一次只需要出动一旅,或者一师的小打,见利则击,不利则退。”

傅叟也赞成赵无恤的建议,但却会错了意:“然,如今齐、卫也兵出多时,内部必然空虚,袭击其一两个边邑掠食,夺取些人口也不错,疫病之后,也正好让在秦邑呆了半个多月的兵卒们出去走动走动。”

“那吾等打卫国?如今齐国虽然战败,但卫国却依然没有请平。”卫侯叛晋的理由之一,便是赵鞅将属于卫国的甄邑割给了鲁国,不把这个不听话的小伙伴打服,赵鞅有些不甘心。

饭要一口一口吃,比起战前,如今占领了濮南,又间接控制了西鲁各邑后,无恤的辖地已经扩大了足足三倍,如今将它们整合到一起尚且是个难题。从卫国身上再割肉,自己也不一定吃得动,即便要俘获卫人带回晋阳,也为时尚早。

于是赵无恤婉转地反对道:“卫人狡诈,其主力左右二军避战,实力尚存。卫侯也打定主意投靠齐国,若不能直接威胁到濮阳,恐怕无法逼其就范。更何况,子良司马传讯说,卫国王孙贾主持卫国边邑防务,既然卫人有备,吾等恐怕讨不到好处。”

“那就打齐国?齐侯新败,除了平阴外,连驻扎在济北的军中也发生了疫病,如今已死千余人。举国上下正值丧胆之时,攻平阴,观兵阿泽,再次挫一挫齐人的士气何如?”

赵无恤觉得不妥:“齐人虽败,却不容小觑,我听闻,国夏已经平息了东莱夷人的暴乱,又打退了鲁国阳关子路的进攻,齐国内部基本安定,只等疫病过去便能恢复过来。另一方面,陈氏已经接受了齐国西境的防务,齐人如今虽不能进取,守国却不难,留在西境的两三万齐军尚能组织起来抵抗。所以与齐人的战争不打则已,一打就是大战,还望父亲三思。”

他说的也有道理,春秋的战争基本上就是这种模式,两国对决于野,堂堂正正分出胜负,亮出肌肉后开始比谁能拉拢更多的盟友。直接发兵去对方国土里攻城掠地,那得举国而战才行,赵氏也这条件,只能见好就收。

赵鞅有些烦躁了:“那吾等应当出兵何处?”

赵无恤道:“不在齐卫,而在萧墙之内,小子觉得,吾等应当攻取须句!”

……

“须句?”

此言一出,在场的赵氏家臣们面面相觑,直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没错,就是秦邑东面不到百里的五千户大邑须句。”

傅叟提醒赵无恤道:“君子,须句尚在鲁国大夫手中,并未被齐人陷没啊,君子也是鲁国大夫,如何攻取同邦?”

赵鞅也看向了赵无恤,面带疑惑。

“攻须句的理由有三。”

“其一,攘外必先安内,早先齐人扬言攻鲁,三桓尸位素餐,对此地防务不闻不问,小子无可奈何之下,只得组织西鲁诸邑的大夫、邑宰们互保。在廪丘会盟,商定以我为主,共同抵抗齐人兵锋,大夫们莫不敢从。可唯独须句大夫自持地势险要,不愿参与,甚至在齐侯南下时,还与之暗通款曲,提供粮秣资敌,是可忍孰不可忍!”

“既然外寇已退,惩处内奸的时候也到了,正所谓攘外必先安内,明年开春想要再与齐人交锋,就得拔除须句这个不稳定因素,以此为攻守进退的要塞,此其一也。”

赵鞅颔首,赵无恤这话说白了,就是须句大夫当时不给面子,如今他要跟父亲借兵去抖一抖威风了,若是想让西鲁彻底服从,须句这个反面典型的确不能不打掉。

既然对自家儿子有利,那对赵氏的“狡兔三窟”之策也是有利的,将西鲁这个洞穴挖得大一点并无坏处。

“但须句位于大野泽北注,堤道两侧是黑色的泥沼,一向易守难攻,你所谓的小战能否攻下此邑?此外须句大夫虽与齐人暗中往来,但他也是鲁国公族,与你同等的中大夫,光凭这理由,恐怕不足以悍然伐之。”

赵无恤道:“这便是第二和第三条了,其二,如今天寒地冻,从郿邑通往须句的淤泥沼泽已经冻结,小子的骑从回报说人马车舆皆可通行,这是难逢的机会。”

“其三,因为沼泽封冻,人马可以通过,故伤寒也从齐地平阴传播到了须句,现如今那儿已经是疫病肆虐了。本来须句大夫若是能听我派去使者的建议,进行有效隔离和防疫,也不至于此,但此人迂腐,只信鬼神巫术,不用医术,竟然将我的好意当成阴谋,扣押了使者,对治疗疫病漠不关心。故伤寒在须句造成了不少死亡和恐慌,人心思乱,防备空虚,这是小子亲耳听须句逃出来的人所言……”

……

这件事,赵无恤还是听扁鹊的弟子们说的,郿邑虽然封锁了边境,但总有一两个漏网之鱼从须句过来了,最后被逮住后关到了隔离区内。

无恤听闻有从须句过来的人后,还特地去看了看,却见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在隔离区的病榻上,嚎嚎大哭向子阳悲呼。

“邑大夫不理政务,不封锁边境,那些齐人便带着疫病到了须句。伤寒夺走了小民幼子之命,邑大夫每日只知道派巫祝在居室里占卜祈求,说这是晋人和齐人交战惹怒了昊天,降下灾祸,只要诚心侍奉鬼神,伤寒自然能消除。”

“小民一开始也信了,只是伤寒非但没消,粟米钱帛倒是被那巫祝收走了不少。最后小民次子、长孙也死了,小民全家恐极,眼见邻里纷纷倒毙,只能西行逃难,到此地后,只剩下幼孙与老朽了。若是须句能像贵邑这样延医送药、放粥赈衣,小民全家焉能落到如此下场!”

他说起往事时悲痛至极,捶胸大哭一番后,又抱着奄奄一息的幼孙向众人祈求道:“这是小民一家唯一的血肉,还请疾医能救之,小人世代愿为隶臣,肝脑涂地,不能为报!”说完稽首不已。

当时扁鹊师徒听得是勃然大怒,虽然此时去古未远,许多人认为鬼神作祟是致病的原因,赵氏下宫之难后“晋景公梦大厉”的故事就是著名的事例。但那些实事求是的顶尖医者,却开始与巫术分离,他们拨开鬼神笼罩的迷雾,探寻疫病的真正源头。

半个世纪前,晋平公有病,虒祁宫内的卜者说是参商之星神作祟。晋侯又派人问郑国的博物君子子产。子产一方面承认,星辰山川之神可能为水旱疫病之灾,但平公的病与之无关,而在其太过好色无厌,劳逸饮食哀乐不当。

晋人又请秦国名医医和为平公治病。医和视之,说,病不能治了,病因不在鬼神,而在太好女色。他讲了一番道理,要点是,六气调和,过则为灾。“阴淫寒疾,阳淫热疾,风淫末(四肢)疾,雨淫腹疾,晦淫惑疾,明淫心疾。今君不节不时,能无及此乎?”总之跟鬼神作祟没有半毛钱关系,晋人称他为“良医也”,厚礼而归之。

到了扁鹊一派,更是自行与巫术划清了界限,在每次治疗前都会宣称的“六不治”里,本就包括“信巫不信医,不治”一项。前年赵无恤提出的“细蛊致病说”,更是为扁鹊一派注入了理论上的立脚点,绝对是划时代的事情,所以扁鹊才那么激动,在赵氏一留就到了现在。

总之,当时扁鹊师徒在为那须句老者遭遇的不幸而哀叹,咒骂须句大夫不救民而害民,非民主,是民贼也!扁鹊还萌生了立刻赶往须句,救治万民的想法,现在或许还来得及。

但在赵无恤那颗越来越像成熟政治家的脑袋里,同情和愤怒之余,一个想法也脱颖而出。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这便是他今日在赵鞅和赵氏众家臣面前,认为要攻取须句的缘由。

“须句大夫资敌,害民,两罪并立。小子作为鲁国小司寇,西鲁诸邑之首,不能再坐观其残害须句数万斯民,还望父亲以霸国次卿的身份,允许我率半师之众,随医扁鹊去武装救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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