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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刀记-第3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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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四掌相抵,耿照双臂承担对方全身的重量,根本匀不出手格挡;惊震谷众人见状,齐呼:「弟子恭迎长老!」

那人足尖勾入心口,彷佛蹴中一团又滑又韧的鲨鱼皮,踢之不穿,只勾得耿照双脚离地,拱背斜飞,整个人倒摔入迷阵中!

「荒魔」平无碧凌空一翻,稳稳落地,看着那名黝黑少年撞翻桌凳、被少女抱坐在怀里,「泼喇!」

一振袍袖,手负于后,鹰钩鼻中微微冷哼。桌阵之间隐有一丝云蒸扰动,彷佛炎夏午后晒热了的空气,尤其少年坠地的瞬间特别明显。那是阵基动摇的征兆。

若说耿照以心口相就,赌的是碧火神功护体之能,换取入阵避祸的机会,那么平无碧便是投石问路,利用这名陌生少年,探一探号称奇宫百年来「阵法第一奇才」的底毕竞阵中那位师侄名头忒大,龙庭山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还是小心为好。

身为惊震谷三位披绶长老中最年轻的一位,平无碧在派系里极是活跃,他的亲传弟子路野色完全继承师尊积极进取的行事作风,因而领先群伦,掌握了毛族杂种的逃亡路线,甚至独力追踪,最后才落得身死收场。

野色,师傅不会教你白白牺牲的。新的时代……就快要来临了。他咬牙冷笑,清了清喉咙。「尊长驾临,不闻不问,这是你们风云峡的规矩?」

连喊几声,才听一把阴恻恻的声音自方桌间传来:「奇宫门下,没有以下犯上的「尊长」,平长老。还是你要说这帮小丑千里追杀,与你平长老、与惊震谷无有关系?」

平无碧傲然冷笑。「聂雨色,我瞧你也是人才——」

「好了好了,我出来便是,求求你别再说了。你们惊震谷的人,到底是上哪儿学来这么蠢的一套?」

飞入迷阵的耿照,终于明白风篁所言非虚。

他清楚记得自己越过方桌的前一刻,打飞自己的那名华服老者、广场周围的地貌景物,以及蜂拥而至的惊震谷门人……映入眼帘的,全都真实明晰,无半分虚假。然而下一瞬间他便摔入雾里。

那雾浓如堆厚的积棉,刹时天旋地转,连时间与距离感亦都失去,若非嗅到弦子身上那股熟悉的处子馨香,脑后枕着她稣绵的娇巧盈乳,他连「苏醒」的感觉也抓不真切。

随着意识恢复,他听见阵外那华服老者「平长老」与人对答,却不知应答的一方说了什么。 说不定风篁听他说话也是这样——才想着,平长老便说出了「聂雨色」三字。——聂雨色。「天机暗覆」聂雨色!

(他是……他是沐四公子的一一师兄!

眼前陡地一亮,浓雾瞬间消失无踪,彷佛被一气吸了个清光。

耿照举手覆额,努力适应阳光,朦胧中只见周围密密麻麻围满了惊震谷的门人,远方茶棚的另一头,似有人端坐桌边,手里还提着茶壶,可能一下从雾中被拉到艳阳底下不太习惯,手僵在半空忘了收回,茶壶盖「匡当」一声掉在地上。

附近的惊震谷门人怒目而视,依稀听得那人说「对不住对不住」、「别瞧我别瞧我,我喝茶的」,赶紧弯下腰来,满地找茶壶盖子,低沉的嗓音十分耳熟,正是那名自称「风篁」的男子,相貌却看不真切。

耿照心底始终保有一份合理的怀疑,并未放弃「风篁与阵主乃同一人」的可能,至此才确定风篁非是摆设迷阵之人,而且真的都在喝茶。

阵中央的方桌上,一名瘦小的黑衣男子盘腿而坐,也只占了半张桌子,桌上放着一只棋墩、两盅棋子,却无打谱或对奕的痕迹,光滑油亮的棋墩上摆满了近一尺长的竹制算筹,耿照一眼便认出是刺入那锦衣尸路野色心口的致命之物。

痩小的聂雨色无疑是风采照人的美男子,一如指剑奇宫的传统。 同样是好看的男人,风云峡的沐四、聂一一却硬生生比惊震谷的那帮绣花枕头要好看得多。此际益发明显,甚至令耿照有些不忍卒睹:惊震谷的弟子注重打扮,锦衣绣带、服饰精洁,但聂雨色便只一袭黑袍,衣料虽也结实讲究,形制却不过份华美,与旁人相比,反而显得低调而从容,自有一股贵公子的气派;头发梳理齐整,髻子却是随手挽起,扎条黑绸带了事。他绝不肮脏,只是无意于外表装扮,黑袍、白裤、黑鞑靴,出乎意料地与他苍白的瘦脸十分合衬。

那是张适合鄙夷、蔑笑,毫无节制与节操地嘲弄他人的脸庞,此刻他就正在这么做。平无碧气得发抖,但众人皆知聂雨色非常危险,绝不能因为他自行现身便掉以轻心,无论长老或门人,谁也没敢贸然走进方桌之内。「……韩雪色呢?叫他出来!」

「我不要。」

「但凭你们几个,岂能与奇宫上下抗衡?我劝你——」

「我不听。」

「魏老儿已死,你以为龙庭山还是风云峡的天下么?」

「嗯。」

「这句话没有要你回答!」

平无碧额上青筋暴跳:「你「嗯」是什么意思!」

「……就是「嗯」。」

「聂雨色!」

老人面色丕变。谁也想不到,接下来他竟仰头大笑,抬脚跨入方桌范畴,重重踩落!

「轰!」

桌阵之内,彷佛天崩地裂,耿照全身气血翻涌,痛苦的程度远比被踢中心口更甚,彷佛被巨人抓起来用力摇晃,即将粉身碎骨,偏又无法脱离——被撕裂的阵形空间开始扭曲,空气像被煮沸了似的不停扰动。阵中央的聂雨色露出痛苦的表情,汗如泉涌、摇发披面,咬牙道:「平……平老儿!你……你这是什么伎俩!」

平无碧长笑道:「再巧妙的奇门阵法都有个天生的克星,便是光天化日!这种迷人耳目、眩惑人心的东西,本不该在白日里施行。况且阵域越大,破绽越多,你布下这十数丈方圆的迷阵,简直是笑话!」

提运内力踏出第一一步,迷阵摇摇欲坠,聂雨色被一股无形之力压在案上,老人毎一步彷佛直接踩在他背心,跺得他嘴角溢红。

惊震谷的不传之秘「呼雷剑印」本擅于破魔障、除心弊,是一门内修而外显的绝学。 聂雨色与平无碧毕竟有修为上的差距,加上剑印迷阵天生相克,有此结果并不意外。

「你恐怕不知,一天之中,阳光最炽烈的并非午时,而是未、申相交。我忍受你的无礼粗鄙,刻意等到对你最为不利的天时才动手,你死也不冤!」

平无碧目露恨火,却笑得洋洋得意,运起十成功力,最后一记「呼雷剑印」轰然落地;碎裂声中,一阵怪风以广场为中心向外刮卷,掀尘如浪,久久不绝。就连身为阵法大外行的耿照也能清楚察觉,迷阵破了!「孩儿们!」

志得意满的碧鳞绶长老举起手,品尝着胜利的滋味。自从风云峡与毛族贱种宰制龙庭山,他们已忍得太久太久,几乎忘了何谓「尊严」。「将鳞族的叛徒碎尸万段!至于毛族的僭位杂种,咱们将它绑回龙庭山告慰先人,再一刀刀活剐了它!」

众门人齐声欢呼,争先恐后冲入方桌,彷佛怕跑得慢了,连聂雨色的一片肉屑也分不到。平无碧被两侧奔过的弟子带得身形微晃,几乎站立不稳。

「呼雷剑印」是极耗内力的武功,如「不堪闻剑」一般,无法随意运使,一击不中,恐怕没有第二次的机会。I 息之间连出三记剑印,遍数惊震谷百年群英,也罕有如此施为者。

老人眯着眼睛,欣赏胜利在望的美景,忽觉不对。(奇怪!怎地……怎地不见聂雨色的尸首?他们砍的是什么?念头一起,周围空气生出奇妙的扰动,彷佛隔着热气视物,景象蒸腾不休。——迷阵!

他猛然转身,视界被一小片白皙额头占满,接着心口剧痛,低头见一根竹筹刺入胸膛,裹着血腻深入。平无碧摇晃身体,疼得挤不出一点气力,才明白何谓「锥心之痛」。

「平长老,十丈方圆的「天焕三辉阵」决计不是笑话。你觉得好笑,是因为你太无知。」

瘦小的黑衣男子淡道,竹筹缓慢而持续地深入。「还有,奇宫之主从不逃亡,命我专程等在这里,是为亡你惊震谷。经此一役,相信龙庭山上,会有不同的想法。」

平无碧张嘴却无法发出声音,惊恐地发现除了生命流逝,迷阵仍持续束缚他的身体。 「天焕三辉阵是钓饼。」

聂雨色懒惫道:「我在村中各处设下最简单的幻惑之阵,唯一的作用就是迷人耳目、眩惑人心;这种阵法的威力很弱,影响又小,就算中了,感觉就像一晃神打了个盹,没什么杀伤力。正因幻惑之阵是最根本、最基础的迷阵,退无可退,光天化日这个罩门,对它的影响可说是微乎其微。

「根本之物不管再微弱寡少,都是力量的来源。如我风云峡一系就算只剩三人,奇宫正位也绝不易主。你们这帮老而糊涂的蠢材,非要拿命,才能学会这么简单的道理么?」

他手握竹筹,将老人转了个身,彷佛老人是转经筒一类,而非汩血剧颤的垂死肉身。也许在聂雨色看来两者并无分别。

方桌——该说是「天焕三辉阵」——之间,惊震谷门人赤红双眼、彼此砍杀,舍生忘死地战斗着。

对他们来说,眼前之人全是「聂雨色」,亟欲杀之而后快……很快的,方桌间剩下不到十人,两两捉对厮杀,战得遍体鳞伤,似还分不出胜负,耿照认得的仅余那名白衣青年,他阴险的师弟柳岗色则不知所踪;而黄衫少年早已身亡,四肢扭曲如傀儡坠地,胸腹均被剑气洞穿,骨碌碌地冒着血。

就这样,平无碧眼睁睁看门人自相残杀,颤抖着断了气,死后双目犹不能瞑。聂雨色扔猪肉似的把尸体摔上案头,从容穿过相互砍杀的人们,踱回摆放棋墩的方桌,轻轻巧巧跃上桌顶,盘膝坐定,将算筹扫至一旁,拈棋吟道:「宫棋布局不依经,黑白分明子数停。巡拾玉沙天汉晓,犹残织女两三星!」

「星」字方落,众人倏醒,见长老惨死、黑衣死神却在一旁托腮打谱,吓得魂飞魄散。也不知谁起的头,人群中突然爆出一声惨叫,侥幸存活的弟子争先恐后冲出方桌,慌不择路连滚带爬,没命地往村外逃。

喧哗还未去远,陆地村口传来震天轰响,火光硝烟直冲天际,依稀有人形及肢体炸上半天高,惊震谷此行的幸存者尽数罹难。

「这……这也是阵法?」

耿照喃喃脱口,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是火药硝石,我在村口埋好了的。」

聂雨色奇怪地瞥他一眼,彷佛觉得这问题很蠢。「阵法这么好用的话,我早开酒楼饭馆了,还在这儿瞎搅和?碍事之人都已除去,现下,也该轮到你们啦。」

第九八折 天机暗覆,问道锋狂

耿照闻言一凛,见周遭景物仍不时轻动,迸出蝉翼摩擦似的细响,碧火真气的灵觉始终保有一丝莫名危悚,非是聂雨色说笑而已。(迷阵……尚未撤去!

平无碧的穿心一蹴并未伤及筋骨,疼痛过后,他把握时间调息,扶着弦子的肩臂挣扎而起,却不敢离开脚下三寸方圆。平无碧内功不俗,同出指剑奇宫,对五行术数等不可能毫无涉猎,在这位「天机暗覆」的奇门阵法之内亦讨不了便宜,此刻迷阵既未解除,恐怕除了脚下,更无一处安全。

「聂二侠,」

他遥向桌顶的黑衣公子一拱手,未敢失了礼数:「在下耿照,忝为白日流影城七品典卫。贵我两家同属正道七大派,历来交好,在下与令师弟沐四侠颇有交情,日前方于越浦城内一醉,也算自己人了。若有误会,愿与聂二侠赔个不是,望聂二侠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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