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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白盐-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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坏门风又怕家财尽丧,倒不如离了婚另寻下场。
马登月正唱的起劲,他猛吸几口旱烟,他看着烟圈袅袅上飘,待精神头足了后,还想接着往下唱吕鸿儒女儿吕荣儿的唱腔的。几十年没唱了,稍一回想,唱词居然还记得一字不差。气不够了,他要抽几锅烟,回回气儿,把欠了几十年的戏文今日个一股脑儿唱出来,我的胯子我的腰,我爱摔几跤就几跤,谁日能的很,把我从平地里背的搁到陡坡上?他感到了从未有过的自由自在,当年,他躺在烟榻上吞云吐雾时,大把大把地往外撒钱财时,大块大块往外卖地时,爬在女人肚皮上豁出命闹嚷时,他内心的苦水一盆子一盆子往肚里咽,回到家,那个老不死的,又恨不得一口把他当腌酸菜吃了,这下,终于自由了。嗨,日他老哥,没想到快死了,倒过上了自在日子!他的气还没运足,他一边回气儿,一边在默念着吕荣儿的唱腔:吕家女在深闺泪流两行,悔当初把奴身配与许郎。
论容貌他原来十分俊样,论才学他有满腹文章。
自那年二公婆同把命丧,就跟上无赖子任意张狂。
不读书不习学不把学讲,又吸烟又赌钱又要宿娼。
有时儿我劝他顾惜名望,他不听反来拿恶语相伤。
遇这人真叫我无法可想,遇这人真叫我有脸无光。
清早间出了门不知去向,
这时候还不晓他在哪方。
马登月此时已魂飞天外,心走八荒,完全沉浸在虚幻的快乐中。他在报复老婆,他就是那个恣意妄为胡嫖乱赌的许升,老婆就是那个眼泪洗脸哀哀可怜的吕荣儿。吕荣儿独守空屋,正哭诉的凄楚,许升回来了,他是带着嫖风的快乐和恼怒回来的。马登月的气儿也回足了,他把旱烟锅撂在地上,猛地立起身,在地上走几圈过场,扎一个许升出场架式,长腔长调喊出一个道白来:哎,走呀——接口唱上了:
适才间在青楼和人争吵,
被几个无赖子辱骂一遭。
进门来只觉得心中烦恼,
又恐怕我的妻恶语相嘲。
唱完,马登月已把愤怒和勇气酝酿足了,他要像许升那样,干了坏事,还要理直气壮地和那个老不死的快意恩仇地大干一场,一举出了几十年的恶气。许升是老婆问及才说他干啥的,老不死的不问,我也要说,就像许升那样说:
“吸烟去了,赌钱去了,逛窑姐去了,你问着做甚么?我知道你可数骂我呀!”
马登月拣起烟锅,足足装了一锅烟,点着,抽上,迎着高墙,大踏步走出几步,默念着许升的道白戏文时,猛听得墙那边一声歇斯底里地喝喊:
“我把你个老卖血的!”
虚幻中的马登月突遭现实的一喝,一个激灵,手中的烟锅拿捏不牢,掉在地上,他一个鼠窜,奔至窑洞口时,方才恍然醒悟,这是老婆的声音。像是端起一碗羊肉泡,一筷子从里面刨出一颗羊粪豆儿,与相好幽会,心急火燎脱了裤子,对方的月经不期而至,开场锣敲的震天响,角儿拉开架势开口要唱了,拉板胡的嘎蹦一声弦断了,马登月当下那个气恼,几十年的气一下涌上脑门儿,他原来与老婆是不轻易骂仗的,他是读书人,怎么会与女人家一般见识呢。这次他不了,他一跳老高,要是跳的比墙头还高,再也好不过了,盯着老婆的脸,嘴朝着她的老嘴,不嘟不嘟,骂着多过瘾的。他跳不了那么高,能跳多高算多高,总比双脚踏在硬地上骂人要有劲的。双脚起跳时,他已想好了词儿,跳到最高点时,正好骂出来了:
第一跳:老不死的!
第二跳:老妖精!
第三跳:老骚情!
第四跳:老不值钱的!
马登月积了一肚子词儿,都是给老婆准备的,攒了一辈子了,他一直在找机会要一次把老不死的骂个够,可机会不期而至,他一点准备都没有,或者准备的太充分了,积攒的太多了,有如久旱不雨,泄洪道疏浚一次又一次,终于下雨了,来的却是倾盆大雨,洪流争道,你涌我挤,倒堵住了,谁也出不去。马登月一连蹦起四五次,比前几次蹦的高多了,在制高点上,却想不起来该骂什么,空跳一次又一次,心里越急越恼,越是蹦不出来词儿。此时,他的老婆缓过劲了。这个老卖血的让她骂了几十年,老不还嘴,老是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她好像在骂死人,在骂石头,把猪骂几句,猪还知道哼哼几声呢,这个老卖血的,让她骂着无趣,骂的不得劲,骂的自个泼烦自个。未料想,他居然搭腔了。她一时感到震惊,感到眩晕,感到从来没有的快乐。很快地,她从震惊眩晕快乐中走出来了。她听得出,这老不死的欢势着呢,在跳着脚骂人呢。她跳不动,但她手中有拐杖,她在硬地上使劲一敲,使劲一骂,眨眼间,已敲出五六记来:
第一敲:我把你个老卖血的!
第二敲:我把你个老嫖头!
第三敲:我把你个乱吃草的老叫驴!
第四敲:我把你个不学好的败家子!
第五敲:我把你个老不要脸的!
第六敲:我把你个日了叶儿咬烂人家奶头还不认账的老死狗!
第六敲骂出来后,眼见得马登月腰弯了,腿弯了,脸上下来汗了。他和叶儿偷情时,让民兵抓了现行,民兵队长是他的四儿子。听见有人破门而入了,他情知不妙,他的那个东西还在叶儿的那个东西里面,他的嘴还在噙着叶儿的奶尖儿,叶儿的双臂还在箍着他,他要脱身而去,叶儿还死死地箍着不放,还在泼妇那样叫喊着:不嘛不嘛,人家不受活嘛!他挣了几下没挣脱,嘴上一使劲,叶儿的奶尖竟被咬破了,叶儿惨叫一声松了手,他一个驴打滚,跳下炕,钻到了柜子下。四儿领着一杆人,持枪的枪口黑洞洞,端矛的矛尖亮闪闪,一齐对准了炕头。四儿厉声喝道:
“老嫖头,还不滚出来!”
一连喊了三声,不见有人滚出来,只听得被窝里有女人嘤嘤哭声,他用枪口挑开一看,只有叶儿一人,双手抱怀,胸前血丝糊拉一片。四儿又喝问老嫖头哪去了,叶儿说
“你出来吧,你家四娃找他爹呢。”
等了一会,不见有人出来。四儿只见他爹的衣服还在炕上堆着,鞋还在炕跟底撂着,便对手下命令说:
“走,咱走!把老嫖头的衣服和鞋都拿上走,让他藏着去!”
马登月其实是没经过什么大事考验的,当即在柜子下喊道:
“这驴日的娃,把衣服和鞋拿走,老子穿啥?”
他为自己的沉不住气,后悔了好长时间,四儿实际上是想给老子留个面子的,也是给自个留个面子的,怎么着也是他爹,他再革命,总是他爹毬眼里尿出来的娃,人说:四儿,你爹是个老嫖头!说的总是他爹嘛。可是,马登月让四儿转不过脖子,即使他真的把衣服和鞋拿走,也只不过是衣服和鞋嘛。他这一喊叫,四儿就得当回事让他与大家见面了。屋里就那么大的地方,四儿低头一看,他爹精溜溜爬在柜子下的地上。四儿说:
“出来!”
“不出来!”马登月说。
“为啥不出来?”
“不为啥,就是不出来!”
“嗨嗨!”四儿是有脾气的人,写了入党申请书不久,正在接受考验。马家男人向来犟,别人犟一分,他便犟十分。四儿说,“还由了你了?嫖风叫人抓住了,理比捉奸的人还长的多呢,出来!”
“嗨嗨!这娃,”马登月不干了,他说,“你是民兵连长,可不敢扛个臭嘴胡说。谁嫖风了,你可得红嘴白牙说清楚了,你要是说不出个过来过去,你爹可不是饶人的爷!”
“吼吼!”四儿被气笑了,他笑的上气不接下气,气匀了些,便低下头,父子俩头对头,眼对眼,他说:
“闹半天,你还不知道谁在嫖风?不知道也罢,我给你说:就是你老人家,我的亲爹!”
“这娃纯粹胡说哩嘛,不孝顺的东西!人家娃都想方设法给他爹闹个老革命呀,开明绅士呀啥的,我的娃倒好,给他爹闹个历史反革命分子,坏分子,地主分子,头上戴三顶帽子还不够,还要再闹个嫖风分子,哦,不对,是流氓分子!你说我嫖风,我嫖谁了,你给我说清楚!”
“吼吼!”四儿又被气笑了。他忍住笑,说:“好好好,你没嫖风,那么,我问你,你爬这儿干吗?”
“耍!不行吗?”
“你怎么不穿衣服?”
“爱!咋?这样凉快,嗨嗨,凉快!”
四儿被气糊涂了,恨恨地说:
“你嫖风让人捉了双,还耍死狗!今日让你这死狗耍不成,走,跟我走!”
“嗨,这娃,你慢着,锣不敲不响,理不辨不明,你说捉了双,双在哪,明明我一个在这跑单帮嘛!”
四儿一愣,说:
“你衣服在炕上。”
“狗日的纯粹胡说嘛。那就是衣服嫖风了,不是我,你叫衣服跟你走吧,你用枪尖挑着衣服,满世界喊:我爹衣服嫖风了!”
四儿无奈,领着他的队伍惺惺走了。马登月从柜子下爬出来,顺势爬上了叶儿的身子,叶儿双腿一翘,马登月猛不防,一个倒栽葱,从炕上重重跌了下来。叶儿一跃而起,把他的衣服摔下炕,一手捂着滴血的奶头,凄厉地喊道:
“滚!我原以为你是个见过世面的男人,谁料想你是个敢脱裤子不敢提裤子的货!罢了罢了,我权当是让一条老狗日了这么长时间!”
马登月嬉皮笑脸的招数对叶儿再也不敢使了,一个人坐在凉地上,默默地穿上衣服,穿上鞋,羞惨满面走了。他其实是一个知道羞耻的男人。知道羞耻的男人是值得尊重的。叶儿与许多男人睡过觉,可她并不懂得男人。马登月后来当得知她与年干部有一腿时,满脸不屑地说:原来是个挨瞎锤子的。那天,从叶儿家里郁郁溜出来,他在山头上转悠了一天。虽然没有给他挂上大木牌子游村,事情却全村老少都知道了。天黑后,回了家,老婆把饭做好在等他。这是女人的本分,男人干了啥出格事,是男人的事,事有事在,饭还是要给吃的。马登月的老婆是个本分的女人。马登月低了头,无情无绪吃了饭,老婆在收碗时,狠狠地给他脸上啐了一口,骂道:
“没出息的货!大男人敢做敢当,人家叶儿都敢认,你看你,你是活活地让我这老脸往裤裆里塞嘛!”
在那一刻,马登月彻底晕了。他不知道男人到底该如何当,更不知道女人心目中的男人究竟该是什么样儿。
现在,我该说说那晚我做的梦了。其实没什么可说的,说出来也无甚意思。很多人在不到做那样的梦时做了,把晚饭当早餐吃了,成长的步伐快了一些。这种事情有利有弊,利在很早就看透了,弊在不该为此事烦恼时烦恼了。叶儿塞进我嘴里的糖,由于太难得吃到糖了,我便吮的小心翼翼,在躺进被窝时,还有薄薄的一片,我慢悠悠地吮吸着,听着那一丝儿甜水,从喉咙滑下去,从胃里渗进去,在肚脐眼儿那里停下来,汇聚着,汇聚着,汇聚出一片甜甜的涝坝,又潮涨潮落,洇濡出一片无际的海。我在海里畅游着,浪高浪低,起起伏伏,我看见了叶儿,她与我一样,没有穿衣服,她向我游来,我向她游去,游在了一起。她抓住我的右手,我记得很清楚,是右手。她将我的右手搁在她的右边奶头上,绝对没错,是右边的奶头,有两颗牙印的那只。她用她的两只手交叉按在我的右手上。她的右奶头上爬了三只手。我的手心手背哪个受活!手心里像是圈了一只毛毛虫,虫儿轻轻地满手心爬着,一根根细细的毛儿穿透皮层,往肉里钻进去,钻进去,没有任何痛感,只是一个痒。不是让人痒得跳起来,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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