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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情寐语-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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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一个嘶哑的女人声音。我猛回头,看到树木深处、一个白衣女人幽灵般的背影。

她突然向黑暗中跑去。

我没有犹豫,追过去。

我很快在一处花丛中追到她。她没有回头,嘶哑着嗓子:“原来你还这般痴情……也罢,告诉你真相……”

“当年的杜玉荷……她……她……”

杂乱的脚步声。她猛地回头,月光下我看到一张近乎魔鬼一般的烫伤的脸,不由得后退一大步。

她死死地盯着我,突然一把抓住我的手,整个人都在颤抖。眼角滑过一滴泪,可怕的脸上似乎全是悲戚。

很多人冲了过来,她突然向前一倾,紧紧抱着我,说出一句:“他们很快会抓我回去……你要记得,世上还有一个女人真心真意对你……”

她的语调近乎疯狂,被冲上的大群仆妇从我身边硬生生拉开。

我没能阻拦,坐在竹椅轿上的娘出现,笑着说:“忘了跟你说,咱们家还有个疯女人。几年前饿倒在我们蓝府门前,我好心收留她,不承想她在厨房中出了意外,被热油泼毁了脸,然后就疯了。也是我们蓝家慈悲,不忍心放她在外饿死,就收留在府,结果惊吓了昭儿……”

“疯女人”很快被拖下去,被几个健壮的仆妇像拖一条死狗一样拖走,没有半点儿挣扎。

娘继续说:“这个疯女人,大概是之前听说了杜家二小姐的事。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疯了以后,到处跟人说她是杜玉荷,还说离家出走的蓝少爷一直在等她。你别放在心上。她今天说自己是杜家二小姐,也许明天会说自己是杜家大小姐。疯人疯话,只当笑话好了。”

我没有追问下去,也许——正是因为那个女人的脸太可怕。

三、怪僻孙小姐

此后我再也没有见过那个有着一张可怕脸的疯女人。只是几天后问过娘,娘淡淡地说疯子咬伤了人又差点儿拿斧头砍人……然后就逃跑了,没了下落。

娘说话的语气倒像是谈论家中一只走丢的猫或狗,也许在她心中,一个疯掉的女仆还比不上一只猫狗。

回家大半个月,我只见过爹一面,在爹住的大房间里,还隔着一道屏风,听着爹嘶哑的咳嗽。所有人都说,老爷久病不愈,连嗓音都坏掉了。

娘除了每天侍弄一大丛芍药花,就是念佛诵经。香烟缭绕中,娘的脸,冰冷而陌生。

蓝芍本来每天坐着黄包车上学,自从我回来以后,每天用汽车来送她。

她很安静,或者说过于安静。让我一度以为她是哑巴。神情又是冷漠的,看上去……很怪僻。

她终于开口说话,简单的“谢谢”两个字。上车说谢谢,下车也说谢谢。直到有一天放学,我用车带着她来到城郊,一处有树有花有溪流的所在。

她不做声,看着车外的黄昏,看上去似乎并不在意地方的陌生。

我令司机自行离去,自己坐在前座,慢慢点上一根雪茄。

她突然打开车门,自行朝镇上的方向走去。

我跳下车拦住她,问:“你就打算这样自己走回去?”

她回答:“为什么不可以自己走回去?”

我把雪茄扔在脚下踩灭,开心地笑,说:8○○ΤxΤ ˋc○Μ“这么多天,终于听到了你说谢谢以外的话。”

她看我一眼又低头,脸上微微泛起一丝红晕,但很快恢复了苍白。向我鞠一躬,什么也没说,转身向镇子的方向走去。

我一把抓住她:“你现在的言谈举止根本不像是你这个年龄的。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低着头,嘴角现出一丝嘲讽的笑容:“从小孤儿,寄人篱下。你觉得我可以像别的小姐那样天真烂漫吗?”

听起来是有几分道理,只是她说话的语调分明机械。

我在外拼搏多年,一个黄毛丫头哄骗不了我。

我抚过她的脸,低头跟她说:“你是杜家的女儿,我不希望你过得不开心……你懂吗?”

她抬起头笑道:“早就听说蓝少爷念念不忘一个杜家的女子,痴情多年,果然名不虚传。”

我斥责道:“什么杜家的女子?那是你的长辈!”

她开始大笑,似是听到了什么天下最可笑的事。

她的样子无礼至极,我却无法像惩治一个家族小辈那样惩治她。

她大笑着说出一句:“你既然这样在意杜家的……女长辈,为何一走十七年!”

她的笑容很沧桑,这哪里像个十六岁的少女?

我忍住了没有发作。远远跑来一拨人,为首的是刘叔,跟着一帮男仆,还有一辆黄包车。

刘叔气喘吁吁地跑到我面前,说:“老爷、太太担心孙小姐安危,特地命小的来接孙小姐回府。”

我笑道:“汽车肯定比黄包车快,让芍儿跟我坐车回。”

刘叔弯腰:“少爷肯送孙小姐回府,再好不过。”

司机已在我的命令下自行离去。我亲自开车,蓝芍坐在后座。一开始安安静静地坐着,到后来……似是想到什么可笑的事,捂着脸笑个没完。

我咬紧嘴唇,一言不发。突然觉得——她的样子,简直有些像有着可怕脸孔的疯女人。

四、伤痕累累

半夜,我突然惊醒,风吹入窗棂,似乎有一个嘶哑女声在远处咿咿呀呀地唱。

我摸出枕下的左轮手枪,跳窗而出。

然而,奇怪的女声很快止歇。只听到风吹枝叶的沙沙声响。

我只披着一身黑茧绸的大褂,踏着软底鞋,像个幽灵一样潜入花园深处。

走了没多久,似乎听到压抑的女子哭声。

我加快脚步,哭声戛然而止。树丛深处蹿出一个小小的身影。我一个箭步上前拦住,那个娇小玲珑的身影险些撞在了我的怀里。

她抬起头,月光下满脸的泪痕。

我失声道:“芍儿,怎么是你?”

她不说话,只是抱着肩膀蹲在地上,在风中颤抖。

她的肩膀上,一大片衣衫都被撕烂。青紫色的掐痕触目惊心。

我蹲下,突然把她拉起。她尖声大叫,整条袖子都被我卷起,露出手臂。

手臂上到处是伤,有青紫色的掐痕,也有被烟头烫伤的痕迹。

她死死咬着嘴唇,头偏向一边,一言不发。

她的神情,是我从未见过的倔强与……凄苦。眼眶中饱含着泪水,却拼命忍着不掉下来,她那个样子,根本不是她现在的年龄应该有的。

我问她:“究竟是谁干的?!”

她看我一眼又扭头向另一边,看样子根本不准备回答我的问题。

我抓着她的肩膀把她扯到我面前,让她的脸对着我,说出了:“有我在,你根本不用害怕。说出来是谁,我不会饶了他!”

她突然笑了,越笑越大声。笑得眼泪都几乎流出来,像是听到了什么世间最可笑的事。

她的笑声引来了很多人。刘叔带着众下人奔至,向我赔笑:“孙小姐的病又犯了,一做噩梦就跑出来拼命地掐自己……”

我打出一记响亮的巴掌,没有打在资历甚老的刘叔脸上,打在了离得最近的一个男仆脸上。

我当场大怒:“孙小姐成了这个样子,你们还想编这等拙劣的谎话来蒙混过关!”

我没能查下去,娘的说法竟然跟刘叔一模一样。

娘还说,之所以没有告诉我,是因为怕我知道了后疑神疑鬼。

“这么大的家,一心一意过下去并不容易。”娘说着咳嗽了起来,看起来很劳心劳力。

我突然开口:“可不可以让我看看爹?回家这么久,还没有在爹面前尽孝过……”

爹的卧房遮掩得严严实实。厚厚的帘幕遮挡着每一丝可能溜进来的风。

天气已暖,却仍然烧着炭火盆。我站了一小会儿,已是汗流浃背,几乎喘不上气来。

屋内有种奇异的香气,爹不住地咳嗽,听上去比娘严重得多。

我得到了爹的许可,走过了三重屏风,撩起一卷帘帐,看到卧在红木床榻上的爹,瘦得一把骨头,憔悴了很多,头发都秃掉了大半。

爹在吞云吐雾,用一管精致的烟枪吸着鸦片!

烟雾缭绕中,爹干瘪的脸是蜡黄的,翻着白眼看我,像看一个陌生人。

我倒退几步,转身奔出屋。

我在娘面前说:“爹怎么会抽上鸦片?”

娘修剪着芍药,淡淡道:“自从你走后,你爹就开始不顾别人的眼光逛窑子。还不是跟那几个窑姐儿学得这一手!”

娘的大剪刀“咔嚓”一声,剪断了一大枝开得正艳的芍药。

娘抬起眼皮,斜眼看我,眼白多于眼黑。

娘的眼神分明在说:“若不是你,你爹怎么会沦落到这般地步!”

我不禁打个寒战,一步步后退,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从娘面前逃跑。

五、可怕的事实

女学堂上演《罗密欧与朱丽叶》。蓝芍扮演美丽而柔弱的朱丽叶。在舞台上涂着厚厚的脂粉,在灯光的打照下和平日判若两人,深情而忧伤地念唱着英文的经典台词。

事实上,台上的朱丽叶根本不是蓝芍,而是我找的一个和蓝芍有几分相似的女孩子,化了浓妆之后不会被台下的人看出。

外面响起掌声与喝彩声。我戴着帽子和眼镜,打扮成教工的样子,和蓝芍同处一封闭的办公室。

我当然知道从司机到家中大小佣人都成了娘的耳目。

蓝芍没有和我废话,只是急切地对我说:“可以救那个毁了容的女人吗?她其实是……”

破门而入的声音,是刘叔带着校警冲到我面前,喊着:“居然有人敢绑架孙小姐!”

娘对我施了家法,摇头说:“虽然芍儿长得很像当年的杜家二小姐,可她既然进了我们蓝家,就是我们蓝家族人,你……你这根本就是乱伦!”

娘施起家法来无人能够劝阻,我也不能反抗,被打得皮开肉绽。

我的背部、臀部裹满了纱布,鲜血往外渗,看起来很可怖。

当然,娘不会真的下重手把亲生儿子往死里残里打。我的伤,都是皮外伤。

请过来的大夫都说,我至少要养伤两个月。

蓝芍压根儿就没有再来瞧过我一眼。刘叔说她和以前一样,一样地用功读书,还说想考北平的女子大学堂。

刘叔竖起了大拇指,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咱们孙小姐哪,当真和男儿一样的有志气!”

刘叔笑起来就像个慈祥的老者。然而这个宅子里满是十七年前的我不曾见过的森森阴气。

我闭上了眼,回想爹躺在床榻上吸鸦片的样子。烟雾缭绕中,他的脸,是那样病态而陌生,一如天天坐在芍药圃前修剪枝叶的娘。

我突然睁开眼,呆呆地看着墙壁,酿出一个计划……

我乘着夜深潜入爹的卧房,在屏风后面听到爹浓重的吐痰声。

我的印象中,爹是有洁癖的,他从来不会吐痰。当然,他现在吸鸦片……

我顾不上想这样的细节,女子的尖叫声,重重帘幕,一个女子瘦小的身影在那个老年男子的手爪中挣扎。

果然是蓝芍。此刻的她,被脱得只剩下兜肚与亵裤。

我的突然出现让那个老男人一口痰上不来就晕了过去。

蓝芍倒在我怀里,因羞愤而抽泣。

我脱下外套披在她身上。她手忙脚乱地穿好,突然一把抓住我的袖子,说:“求你,求你去救我娘……”

我把一盆水浇在老男人头上,稍稍花点儿小手段刑逼,问出了对方竟然是一个长相与父亲有几分相似的乞丐。

对方结结巴巴地说是老太太逼他假冒的,从三年前……因此还专门让他抽鸦片……

至于蓝芍,也说出了那个毁容的“疯女人”是她娘杜金荷……一直被囚禁在蓝宅,三年前被老太太逼得吞了滚油,且被热油泼了脸。

至于原因……蓝芍没有说,只是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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