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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水-谁先爱上谁?-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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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又伶耳边充斥著嘈杂的加油声和叫喊,她发现自己的视线很低,低到像是一只蚂蚁或蟑螂那种在地上爬的角度。
            又是一个人跑过她的身旁,急促的脚步声从砖红色跑道震撼进她的胸口,刺眼的阳光让她看不清前头的景物,只感到晕眩。
            她是怎麽了?
            对了,早上的时候,有两个女生告诉她,说她们生理期来了,腹痛无法激烈跑步,因体育股长是男孩子,她们不好意思开口,只好来求助她。她很快地从候补名单里挑选两人接替。
            接著一整个早上的竞赛,因为她没有参加任何项目,所以负责杂务。
            订便当、买饮料,提醒选手该出场的时间……运动会,虽然她认为是学校强迫予学生的例行公事,不过反正就这麽一天。
            到了闭幕前的大队接力,又有人因为之前赛程扭伤脚,所以不能出场。
            想再去找替补,却发现剩下的同学都不在座位上头。广播一遍又一遍响起,大赛就要开始,怎麽办?怎麽办?
            在同学的要求下,她只能硬著头皮上。她被排在第十三棒,他们说不是很重要的位置,但她从没练习过,根本没有所谓默契,该怎麽跑?要如何跑?她表面镇静,恶补其他人的解说,心里的不安却根本难以压制。
            棒次很快地轮到她,她绑著蓝色头巾,站在跑道上等著同样是蓝色头巾的队友交棒给她。
            助跑,接棒,冲刺,银灰色的棒子握在颤抖的掌心里,那感觉几乎让她脚软,她只是追著跑在前方的背影,深怕自己让那距离扩大,更恐後面会有人冲越过她。
            下腹部隐隐作痛著,她双手冰凉,嘴唇泛白。
            快到了!快到了!跑半圈而已!看到地上的白线,就表示下一棒在前面等她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进入助跑区的二十公尺范围,只是在看到前方站著等待的接棒人时呆了下,就这麽一瞬间的分神,她跌倒了。
            膝盖上传来阵阵疼痛,腹部更有如尖针扎入,她四肢因过於紧张而极度僵硬,望著滚向水沟盖的接力棒,闪光刺痛她的眸。
            她跑不动……她跑不动……她真的跑不动!
            一抹黑影替她遮掩住泌出眼角的泪水,她昂头一望,是林熙然。
            他绑著和她相同的蓝色头巾,奔近她身边弯腰捡起接力棒,察觉她的目光,他轻轻喘气地说了句:「班长,不要哭。」
            然後,他起跑。
            没有如少女漫画里面忽然变身成英雄,也没有神勇地像子弹或火箭冲射而出,但他就是跑了。
            用那比一百公尺二十秒再快一点点的速度努力交错双腿,蓝颜色的头带左右飘扬,看得出来他很尽力。
            她瞪著他的背影,那来去残留的风痕不知觉地拭掉她的泪。她从没仔细留意他讲话的语调,只是那瞬间,她感受到这个根本被她瞧不起、甚至没有放在眼里过的同学,在她难过的时候,那麽温柔不吝啬地给与安慰。
            後来她偶尔想起,才察觉到,这个意外,或许是他和她同班一年半以来第一次开口叫她班长也说不定。
            没能看到他跑完全程,老师就把她带到保健室。
            「同学,你有贫血的现象喔,月事来的时候,还是不要勉强此较好。」身体是很诚实的,尤其这种正在发育的青春期,初潮还没有稳定的时候。
            赛跑的人数不够不行,说出来只会变成困扰,她不喜欢那样。徐又伶垂首,交握由困已清冷指尖,忍著那比膝盖破皮更强烈的腹痛,不发一语。
            保健室老师想她大概个性倔强,所以不肯示弱。老练地包扎好了伤口,又和善叮咛些女孩子应该注意的事情,而後由於有其它状况便离开处理,只留她一个人坐在病床上。
            听著外头代表就要结束的欢呼声,她却感觉好恐慌。
            他们班是最後一名吧?怎麽办?他们一定会认为都是她害的!
            早知道她就像其他女同学一样说生理痛就好了,管什麽会困扰,管什麽人数不够!为什麽当班长要莫名地多一份责任感?她本来就该旁观不要参加的……
            她居然在这麽多人面前摔跤……好丢脸!好丢脸!好丢脸!
            「班长?」
            温温的声音缓慢地踱近,让她埋进手里的脸抬了起来。
            林熙然头上还绑著蓝色长布条,白色运动衫尽是汗渍,面颊潮红,大概是才跑完就到保健室来找她了。
            他伸出手,递给她的是一块温热的湿毛巾。
            「我刚刚在走廊上碰到保健老师,她要我弄条温毛巾给你,说是敷在肚子上会比较舒服。」没有任何多馀的意思,他甚至没想她明明是膝盖擦伤为什麽会肚子痛,只是因为担心同学的身体情形,非常单纯地照著老师的话去做。
            然而,他挂在唇边那抹淡淡的笑容,却让本来就感觉很挫折的她难堪不已!
            胀红著脸,她堆积在胸腔的郁闷和耻窘一股脑儿地爆开!
            打掉他友善的温湿巾,她几乎是忿怒地道:「你!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我在全校师生面前跌了个狗吃屎,很好笑吗?要不是因为你突然站在跑道上,变成我的下一棒,我又怎麽会吓一跳?又怎麽会分神绊倒?你速度这麽慢还敢上场?你知不知道我念小学的弟妹都跑得比你还快?就算其他人跑得再努力也会被你搞砸,像你这麽没用,只会拖累全班、拖累大家,你为什麽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
            激动忿忿地大声骂完,她撇过头去,看也不看他。虽然明知他一定也是和自己相同,遭赶鸭子上架,但她就是不能控制自己的暴躁情绪,气得握拳轻抖,眼眶发红。
            林熙然似是被她突发的无名火弄得愣住了,伫立在原地停顿须臾,慢慢地蹲下身捡起沾染灰尘的白巾,没有表达任何反驳或其它,安静地走了出去。
            徐又伶一刹那猛地启唇想讲些什麽,但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她的视线之内,仍是半个字也没出口。
            这是她的迁怒。
            她非常明白,林熙然什麽也没做错,会摔伤是她自己不小心,他只是倒楣当了她的出气桶而已。
            「什麽嘛……」她闭了闭眼,懊恼地喃喃自语。觉得好烦!好讨厌!简直莫名其妙!搞不懂自已是怎麽回事!
            「班长……」几个同学窝在门口,小小声地唤著。
            在看到徐又伶坐在床缘後,有人朝後面招招手,很快地,全班将近一半的同学都塞进了窄小的保健室里头,空气里顿时弥漫著厚重的汗水味道。
            「班长,你没事吧?」一个女生问道。
            「你们……」徐又伶看著他们,那麽多的同学……是来关心她的吗?
            几个人交换眼神,嘿嘿笑了几声,然後站在前面的体育股长从背後拿出一面绿色的旗帜。
            「班长,虽然不是冠军,不过大家都还是很努力了!」体育股长块头高壮,却傻气地笑著,一副邀功的模样。
            「我们班有实力嘛!」有人大言不惭地哈哈。
            「那是当然!」落後那麽多都可以追得回来,真是太强了。
            「冠军拿那麽多也不好意思啦。」所以就分一点给其它班级吧。
            大夥儿相望一会儿,忍不住噗地笑了起来。
            她在班上总是冷漠地、淡然地,不会主动和人交际,为什麽他们……徐又伶凝视著那穗线晃荡的锦旗,心中激荡,眼也不记得要眨了。
            「那个,班长,」女同学趁大家在打闹的时候,上前递给她一条温毛巾,小声说道:「这是林熙然要我拿过来的……班长,原来你也「那个」痛啊,害你受伤了,对不起。」她看林熙然在饮水机那里弄毛巾,还说是要给班长敷肚子,她就知道是那个毛病了。
            「林……林熙然?」她抬首,无意识地问道。
            「是啊,他要用热水,结果还不小心被烫到了。我本来叫他一起到保健室擦药的,他笑著说不用,冲冲冷水就说要先回家了。」
            反正他老是迟到早退,班上同学早就见怪不怪。
            徐又伶望著她手中已经弄乾净且折得好好的湿白巾,好像又听到林熙然那温吞吞的安慰,难以言喻的後悔在瞬间填满她的心口,她从没觉得自已是个这麽差劲的人过!
            接过毛巾,微热的温度熨烫她的肤触,她抓紧在手心,如同尖针刺进。
            她懂事後首次尝到失败的滋味,是在操场上摔倒;她首次体会到怒骂他人并无法带给自己更大的快乐,则是因为林熙然。
            这个严重的挫败,让她始终无法好好地面对林熙然,直到国二结束都不曾再跟他说过话。
            而後升上国三,开始能力分级,她理所当然地进了A段,而林熙然也没有意外地成为B段,尽管只有主科分开来上,但A段学生的童军、家政、美术等副科却仍是被各主科老师私下拿来做课程加紧的备用填充,就算是自习也无法回原班级。一天八节课加晚上到九点半的课外辅导,全部都是考试、复习、写讲义。
            两人本就稀少的交集几乎等於没有,她成天忙著读书和考前冲刺,也不再有机会记起向他道歉。
            因为能力分级所造成的同学离异,就连教室里那块写著「第三名」的绿色旗帜,也在升学压力下蒙上一层厚灰。
            ***
            每天下班後固定来林熙然这里,已经变成一种习惯;在某个距离远远地看著他,也是一种习惯。
            渗肤入骨,无法更改的一种习惯。
            是从什麽时候变成这样的?徐又伶忘了。
            只是她受够了他那种云风漂泊、渺无定迹的随性,当他决定在某个地方安顿下来之後,她就像长年罹患重病需要药物压抑,惶惶不安的心思在看到他才能平静,於是,她找各种不同说服自己和他的理由上门作客。
            茶坊是下午才开门营业,到凌晨四点打烊,徐又伶通常在那儿吃晚餐,最多不超过十点走人。
            再晚的话,他就坚持要找人送她。要送她也希望是他送,那些毛头小子工读生就免了。她知晓他老板不能丢著店就跑,她也不要用虚伪的柔弱来博取同情增添他的麻烦,反正她住的公寓大楼有监视器管理员,附近也还算热闹,她又是骑机车,自己足够应付。
            她一双弟妹都不了解她为什麽不坐捷运或者乾脆买辆车来开,凭她的存款和薪资,根本不用上下班弄得灰头土脸,但她只是笑笑带过去,没有多作解释。
            实际上,机车是最方便她能往来公司和茶坊的交通工具,更不会让他起疑她是专程来找他。
            她谨享能和他在一起的时间。每一分秒都不浪费。
            就算是要她抡起衣袖做清洁工。
            「熙然,菜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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