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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园-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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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休息吧。”
今夜肯定特别长。
回到房内,看到茶几上放着一大瓶玉簪,呵,是老好鲁妈送来的。
铭心跳上床,嘭一声落到床褥里,闭上眼睛。
整夜听见有人器,一时不知是谁,铭心不爱哭,因没有哭的对象,她遇到不如意事只会默默发闷,睡了又睡,静待情绪好转。
天蒙蒙亮了。
雀鸟成群飞出来叽叽喳喳报晓。
她探头出去一看,破车已被拖走,好高的办事效率。
铭心梳洗完毕,到厨房做早餐,碰见鲁妈。
她道谢:“我看到玉簪了。”
鲁妈只是微笑,“你欢喜就好。”
铭心觉得老人好像还有话说。
“夏小姐,那人追求大小姐的时候,整日在会客室等,忽然不来了,接着又要分手,这样伤害一个女孩子,会有报应吗?”
这种问题,应该不好答,可是不知怎地,鲁妈问得直接,铭心也答得爽快,她说:“会的,会有报应。”
鲁妈颔首,“有种现世报,今生今世可以看得到。”
深深叹口气,她悄悄走开。
铭心满以为今日不会有人上课。、
可是,第一个进来的是脸色苍白的元华。
铭心大感意外,脸上一点也不露出来,“请坐。”
元华轻轻坐下来,她人如影子,虚浮得似无实质。
半晌,她忽然问:“以後,找怎麽办?”
铭心亦有现成的答案:“照样效卓元华小姐,该读书、做事、跳舞、随你喜欢。”
元华木着一张面孔,“要做到几时去?”
铭心暗暗吃惊。
她忽然笑了,“生为卓元华,死为卓元华,昨夜,我梦见母亲,童年的我紧紧拥抱她膝头。”
铭心知道,听她倾诉,已经是最大帮忙。
元华用标准国语说:“昨夜,亏得有你外套遮丑。”
铭心扬起一条眉,“怪不得你不来上课。”
元华说:“父亲忘了,几年前他已经找人教过我们。”
铭心点点头。
“父亲很少见我们。”
元华站起来走出图书室。
不久又轮到元心走进来。
她问铭心:“昨晚你有没有睡?”
铭心说有。
“我整晚都哭,”元心没精打采,“希望妈妈还在生。”
铭心当然明白,“失去母亲是天底下最令人沮丧的事。”
元心用手揉一揉面孔,“让我们好好上课。”
分一分心也是好的,铭心专心授课。
教元心这样的学生是种享受,她举一反三聪明伶俐,进度如行云流水。
“暑假过后,升哪家大学?”
“布朗,英国文学。”
铭心点点头,是,那种学位确是为卓元心这样的女孩子所设。
上完课,元心摊开报纸,让铭心看。
铭心好奇,那是一版经济要闻,头条这样说:“环亚华美十三亿拯救大明”,原为竞争对手的泰亚华美企业,昨宣达成联合协议,共同合作拯救已停牌近一年半的大明机构……
元心轻轻说:“家父是环亚主席卓世光。”
原来如此。
“要看报才知他近况。”
铭心又点点头。
“大哥本来帮他办事,後来,生了病,才与我们同住。”
铭心抬起头来。
病,甚麽病?她不想在这个大孩子口中套话,要问,大可问卓元宗本人。
元心叹口气,“有没有吓倒你?你看我们这一家人。”
铭心温柔地说:“谁家没有一点烦恼事。”
“铭心,你真好。”
元声靠在门口,“中尉,出去吃顿饭如何?”
“元心,你也一起去。”
元心伸个懒腰,“我约了甘德奇。”
铭心收拾一下桌子,与元声离去。
元声建议:“不如出海到船上吃午餐。”
铭心答:“下午我有事。”
“又帮老人屋刷漆?”
“猜中,这次是帮老人织毛线被。”
“铭心,你的工余活动无奇不有。”
“你也可以来参加。”
“我,做针织?”
“为甚么不,我的义工学生有男有女,每人捐一小时,织成四乘四寸小方块,由我缝成毯子,送到老人院。”
元声抵死不从,“我情愿捐钱。”
“捐钱也欢迎。”
他与她吃法国菜。
铭心说:“家里菜式更佳。”
“家里气氛沉闷:一个病人,一个失恋,一个少不更事……我情愿出来吃。”
“我不觉得。”
“你个性似阳光。”
铭心忽然感动,“你为人热清。”
“我第一眼看到你就知道是甚么吸引我,你的生命力,铭心,以及你的燃烧力。”
铭心笑,“不是我的大眼睛吗?”
元声假装刚刚发现,“呵对,你的确有双漂亮的眼睛。”
他送她到社区中心。
“稍後来接你。”
“我自己会回故园。”
元声温柔地说:“顺路。”
一小时后他回转来,看见铭心蹲在那里听一位坐轮椅的老太太发牢骚。
许久许久,她才发觉他站在门口,於是安慰老太太几句,总结谈话。
她笑着朝他走来。
元声低声说:“你这种奇女侠,总不见你累。”
“我吃得多。”
“善待老人,是否想起母亲?”
铭心这样答:“我的女儿也会老,希望将来也有人愿意听她倾诉。”
“哗,突然将时间空间推前百年。”
铭心笑,“幸亏你听得懂。”
元声看着她,“我还算聪明。”
“让我们回故园去。”
“我知道有个好地方……”
“我得准备一下,明早要往海军报到。”
元声气馁,只得一起回家。
元心先跑出来,“铭心,请帮我拉一拉背後拉链。”
铭心一看,“裙子好似太窄了。”
“不怕,我吸王口气,你立刻拉上。”
铭心狠狠地扯着拉链拉上。
元心摆摆手,又匆匆赶下一档约会去了。
元声音着妹妹的背影,遗憾地说:“要多无聊就多无聊。”
铭心不以为然,“为甚么不,我要是有条件,我也趁少年时天天出去玩。”
元声笑:“没想到你这样谅解。”
铭心回到房内把制服取出来熨好。
第二天晨曦就要出发,那夜她睡得比较早。
半夜,忽然惊醒。
铭心只觉得混身寒毛竖起,有人在她床前!她忘记锁门。
糟糕,这人是谁?
她霍一声坐起来。
那人说话了:“对不起,铭心,吵醒了你。”
铭心松口气“元声,怎么是你?”
他的声音极之紧张,“大哥叫我来请你,快随我来。”
“甚麽事?”
“元华坐在二楼檐蓬上要往下跳。”
铭心一声不响套上长裤衬衫立刻跟着元声走。
“从大哥房间出去最方便。”
卓元宗的房间并没有开灯,铭心看到一个黑影坐在一角。
危急间谁还有心思去打量布置陈设,铭心问:“元华在哪里?”
元声嘘一声,指指小露台上端。
铭心看到两条光致的小腿不住晃动,最诡异的是,元华还穿着血红色的高跟拖鞋。
三十多尺高,摔下去,非死也伤。
铭心立刻说:“快点报警。”
元声答:“已经请示过父亲,决不可以召警。”
铭心大奇,“救命要紧。”
“这件事若果张扬出去,卓元华从此得了一个疯女的别名,她还有甚么前途。”
这时,坐在一角的卓元宗说:“夏小姐,劳驾你劝她下来。”
铭心背脊全是冷汗,她还在迟疑,坐在屋檐上的元华忽然把腿一摇,一双拖鞋的溜溜往下坠,噗地一声,打破了深夜寂静。
铭心只得硬着头皮上。
她轻轻走出露台,站在栏杆旁,装作是看风景的样子。
自三楼小露台看出去,真似可以看到太平洋另一端。
她假装自言自语:“今夏特别热,不知有多少蜂鸟前来喝蜜水。”
铭心肯定元华可以看到她及听到她。
她微微仰起头来,看到元华全身。
大小姐已换上睡衣,神情并不激动,只是有点迷糊,正也看着夏铭心,微笑。
铭心自顾自说下去:“蜜水瓶子要常常洗,蜜水变坏,会毒死蜂鸟,届时,爱它反而变成害它,你说是不是。”
然后她抬起头,“咦,元华,你怎么在这里?”
元华朝她点点头。
铭心轻声问:“要不要下来谈天?”
元华摇摇头。
“你是怎麽上去的?”
大小姐不出声。
铭心不徐不疾地说:“太任性了,也不想想母亲知道了,会如何伤心。”
元华忽然垂头落泪。
“兄妹都很爱你,也不想想他们。”
元华肯定是服过药,坐在那么零丁的地方而不知害怕。
“来,慢慢滑下来,元声与我会接住你。”
元声锾缓走出来。
元华终於讲话,声音颤抖而飘忽,“别告诉父亲。”
“他不用知道。”
元声伸出双手。
这时元华却又不敢动弹了,四肢如落叶般抖动。
铭心说:“我到屋檐去帮她。”
“屋後有铁梯。”
好一个夏铭心,受过军训,三楼高哪里难得例她,灵猴似爬到元华身边。
她紧紧搂住元华,“不怕,不怕”,然後握着她双臂,缓缓把她放下小露台,元声两手铁钳般抓牢她双腿,安全了。
铭心松一口气。
元华需看心理医生,否则像她这样勇於尝试,终有一天会得成功。
铭心在屋顶上坐了一会儿,刚想下来,听见有人焦急地问:“你还在上面干甚麽?”
“是元声?”
“我是卓元宗。”
“啊,我马上走。”
“夏小姐。”他叫住她。
“是?”
“谢谢你。”
“不客气。”
铭心爬下楼,元声在地下等她。
“你看你,擦破了手心。”
铭心只管问:“元华怎么样?”
“已经叫了医生来看她。”
“元心呢?”
元声没好气,“还未回来。”
铭心回房去,发觉天已经亮了。
她换上制服出发。
元声驾吉普车送她,看到她神气的样子不禁喝一声采。
那日不过是一般操练,碰巧电视台派记者访问,当值同僚分别向记者讲解了一些事实。
铭心觉得她特别疲倦,精神不够集中,别人也许看不出来,她自己认为失水准。
偷偷年轻男记者对漂亮华裔海军中尉发生极大兴趣,钉住问个不休。
“理论上说,遇到战争,你也需奉召出征?”
“是甚麽促使你从军?”
“军中有否重男轻女现象?”
“你与花木兰有否相似之处?”
累坏了夏铭心。
到最後,他还留下了名片,“有空喝杯咖啡。”
铭心忽然明白为甚麽有些明星要打骂记者。
八小时後收队,铭心松下一口气。
乘卡车回故园,铭心在座位上盹着,忽然听到尖叫声,呵,是卓元华,铭心没抓紧她,她自屋顶滑下,一朵残花似掉落地上,鲜血溅出。
铭心悸怖地惊醒,出了一身冷汗。
司机说,“到了。”
铭心连忙道谢,跳下车子。
佣人殷勤地开门给她,大概已经听到昨夜的事,态度不一样。
管家迎出来,低声说:“元华憩睡,没事了。”
铭心一边颔首一边揉眼睛,走到楼上,脱下靴子,本来想去同元声说几句话,可是,看到床褥,说不出眷恋,她身不由己地倒在床上,脸朝下,很快失去知觉。
半明半灭间也略觉遗憾,有许多事来不及做,醒来再算吧,醒不来,也只好算数了。
她叹息一声,闭上眼睛。
铭心没听见门外有人轻轻咳嗽一声。
“夏小姐。”那人等半晌,不见回音,门虚掩着,他很自然可以看到她和衣倒在床上,已经熟睡,靴子可爱地八字撇在地下。
啊,累到极点,像个孩子似昏睡过去。
他轻轻离去。
接着,卓元声来了,他可没有那样客气,一边叫一边推门进去:“铭心,铭心。”
看到她躺在床上,也不避忌,索性坐在床沿,凝视她晒红了的脸颊。
他鼻端嗅到盐香,抑或,那是汗的味道?
不知为甚麽,他同她说起国语来,“好好一个女孩子,当兵去,弄得似难民般回来。”
说得虽然不好,却不难听得懂,原来他也会说一两句,来上课不外是为着接近夏铭心。
见她的手落在床边,他替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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