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园有桃-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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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板恍然大悟,说:“难怪,既然这样,我从他们那里听说的事不知该不该跟你说。”

    丰格说:“还是烦请老板跟我说一下吧。”

    老板说:“他可能受伤了,伤得不轻,具体情况不了解……”

    丰格听了,心就揪了起来……

    老板是个通情达理的人,他劝丰格打电话问一下,尽了心就行了。又说电脑城这边还缺丰格这么一人,什么时候来都行。丰格说:“那感情好,说不准我就要过去。”

    她也没心思说下去,就挂了电话。

    她一头雾水,脑子里堵了个大棉团。如果是朋友受伤,只是着急罢了。可是,她的心怦怦直跳,有点慌神。感觉像是自己的一个家人出了什么事似的。这样的感觉挺奇怪,其实,已与他分开了,可是……两年的同居生活不是说忘就忘的。说不好听的,苏醒就像自己身上的一件衣服,不想要了,扔在家里不心疼,可是,当看到它在马路上被人踩过来踩过去,心里怎么也不是滋味。

    她毫不犹豫地给苏醒打电话,可他的手机也像是受伤似的,奄奄一息地“吱呃、吱呃”怎么也给她接不上。她打了七八遍,急出一身细汗,也没心情吃下去,忧心忡忡地坐车回来。

    进门后坐立不安,崴困在床上迷登登地梦见苏醒掉到井里,他怎么也爬不上来;她在井上急得团团转,往下一伸手……醒过来,一身冷汗。

    她心里七上八下,有些慌乱起来。锁门出去,打的去了原来的住处,上楼后一摸身上没带钥匙……其实屋里根本没人。一头又回来,天已黑得伸手不见五指。进门洗了脚,上床把身上包一条毛巾被,心里有些失落……手机放在枕边。

    外面的雨好像停了,一丝风都没有,檐下的滴水声越来越轻,后来就消失了……

    她一宿都没睡好,迷迷糊糊的,以为睡着了,一翻身就醒了。把自己逼到了下半夜才疲惫地睡去。

    第二天,天气清朗,太阳火烘烘地上来。屋后的那棵梧桐树上,知了响亮地叫了起来。丰格吃了点东西,锁着眉头想心事,手机就响了。

    果然是有关苏醒受伤的电话,对方称自己是苏醒单位的,说苏醒受了伤,在胶卅某医院里。他身边没有人,叫他快去。末了加一句:“身上带点钱。”

    丰格在这个节骨眼上也不能在电话里多问,她除了着急什么也没想。

    苏醒在青岛找不到第二个亲人。她总归是得去趟,问好地址、病房号,拿了点钱,穿着条碎花连衣裙,撑一把遮阳伞。坐车奔胶卅来了。
十四
    十四

    丰格满脸汗津津地走进病房,迎面扑来一股恶腐气味。天花板上,一个吊扇“嘎吱、嘎吱”地响,奇形怪状的病号堆了满屋子,两个窗子也不透风;地上满是污秽,棉花球、火柴杆脚踩脚蹍;紫药水、红汞、碘酒遗痕顽固地嵌在水泥地面上。

    丰格扫视了一圈险些遗漏了苏醒,好像他们的模样都是乌七八糟、乱蓬蓬地一团……

    苏醒躺在右边二床上。丰格见他的左腿上从膝盖至脚,包着厚厚的绷带,比大腿还粗一圈;绷带里浸出黑色的血浆,表面早已僵硬,几支苍蝇趴在黑浆的边缘一动不动。

    丰格第一次看到血的颜色可以变黑,她原来认为血应该是鲜红的、到处流动,至少也是活泼不僵硬……

    她瞪大了眼睛仔细看,那黑色原来是黑与红的组合,并非纯黑色。红色的浆液在僵硬的下层继续往外渗着,找不到泄流的地方,从腿弯的部位往下滴……

    丰格仿佛听到天外送来一种声音,这是一种裂开的、带着水淋淋的声音,就像一根木棒在水的深处断裂,振激着传出水面;这声音把丰格震得天旋地转,一颗心从喉咙里往外揪,双腿发软,身子摇晃二下……被站在身后的两个人抢先扶住,险些瘫倒在地。

    她紧闭双眼,立刻又一个血肉断体的形象浮现在眼前:锯齿般刺出皮肉、带着白冻子的裂骨,它不同于肉摊上摆着的剔骨,而是不整齐的、带着碎碴子生生挫断的一堆……

    丰格的小脸儿本来就白,这会已经变成灰青色。她被眼前的场面吓晕,一双眼睛呆瞪着床上的人。他的面目十分可怜,眼神孤独而无助。她浑身抖动望着他惨白的面孔,看到他的天空塌陷了;灾难如一个倒过来的黑洞,忽地把他罩在里面。她惊恐万分地伸出双手要把这个巨大的黑洞掀开,那个黑洞化做无形早已附在苏醒的身上。

    她朝他喊了一声:“苏醒……”双手捧住他的脸……她替他悲悯,他的灾难太重。她脑子先是一片空白,随即想到他往下怎样生活,甚至都有理由想象他拖着一条断腿沿街乞讨。

    她说:“苏醒……我来了……你不要害怕。”

    这是苏醒几天来听到的最温柔的声音,她的这双手真实地抚摸着他的脸,他于孤独、恐惧中见到了希望。他委曲地流泪了……

    丰格感到,她在一个弱者面前变得强大了,天生的锐气与同情心在她身上扩散。她不由地伸手把他的眼泪挘ァ

    丰格问苏醒:“你这是怎么了?”

    看看他的腿,觉着问得多余。

    她不关心怎么伤得腿,总归是伤着了,她迫切想知道他伤得程度到底怎样。看看他虚弱的样子,已经被痛苦折磨得没有人形,再让他叙述自己的遭遇太近残酷了。

    她问他:“为什么你一人在这里?你们单位的人呐?”忽然想起刚才在她身后扶了她一把的两个人,回头见他俩都是三十几岁的汉子;一个面目温柔敦厚,身膀胖一点;另一个是个长脸儿,肤色黑,眼睛细眯。

    俩人见丰格端详他们,脸上拘谨地挤出点细微地笑。被漂亮的女人打量一番,虽然浑身舒服,多少也紧张点。丰格看他们是当地人,拿不准是不是该问他们。

    她问苏醒:“他们是谁?”

    那个长脸儿主动跟丰格开腔。他说他们是当地饲料厂的。他们是苏醒的业务客户,苏醒押送设备来他们厂时,天正下大雨;找来吊车要把设备往地基里落,苏醒就帮着安装工做准备工作……

    丰格望着他,心惊胆颤。其实结果已经摆在面前,但心理上不经历这个过程就不愿接受这个结果。叙述,嘎然停止……丰格从他踌躇不述的表情里感到一丝好意。

    果然,他变了种低沉的声调,说:“其实,不必他插手,因为那个安装工是个新手,诸般干得不顺利。苏醒也是好意,自己下了基础坑;人人都看着他应该抽身出来……可就那么一滑……那设备的重量可是十几吨重……”

    天花板上的吊扇“嘎吱……嘎吱”地响。

    丰格觉着这嘎吱声是从她的心里发出的……

    “你俩谁能告诉我,他的腿伤成什么样?”

    她的声音充满极深地哀痛。她站在那里仿佛是一根纤细的草,形单影只的样子让人心酸。敦厚人狠狠盯了长脸儿一眼。长脸儿垂了头,好像丰格的要求并不高,但于他们却是极其残忍的末尾叙述。

    丰格说:“我总归要知道……”

    他说:“从拍片看,骨头断成六节……这里不能治;如果回青岛再治不了,就得锯掉。”

    屋里异常闷热,吊扇搧出的风也是热风。窗下的半堵墙好像挂了一条绿绒毯,斑斑点点的墙垢吊着尘穗子。丰格闭上眼睛,尘穗子在脑子里无限扩散。她浑身冰凉,手扶病床支持住身子。长脸儿往前跨一步,又停下。

    他说:“你得挺住,有些事还得你拿主意,我们只能做到这一些了……”

    敦厚人这会说话了:“别指望他们单位,打电话叫他们来人,人倒是来了两个,可一点人性味都没有。说苏醒雨天落设备是违规操作,不是他份内的工作他插手,出了问题与单位无关,要他自己负责……还说事故出在我们这儿叫我们负责。扔下一千元钱就走了,连我俩垫上的二千元都不给……这都是小事,他眼巴巴地在这里两天没人作主,腿骨定型失了治疗期可是大事儿;天又热,身边儿没个人管,发了炎症可就要烂掉。好不容易从他口里问出你的电话……”

    敦厚人眼里泪濛濛,“依着他……他要死哪……。”

    丰格听了感到自己的喉管被噎住,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

    医院方面听说苏醒的家属来了,就把丰格叫到办公室。

    这个办公室其实是个诊疗所,办公桌上的白漆脱落的就像鳞片,看一眼都恕R话颜鄱系囊巫油龋孟柑繐可弦豢槟景濉W郎希谧帕礁龅葡洌耐贾骄驮谡馊榘咨牡葡渖霞ǎ岣窀芯跽饫镉刖龆说牡胤绞植幌喑啤

    医生很和蔼,大热天坚持戴着绿色的卫生帽,胸前暧昧地挂着口罩。他见到丰格后浑身都是语言,看她一付疲惫的样子,立即拖把椅子叫她坐下;知道她受了惊吓和刺激,让她静一下神,拿出几张底片,朝灯箱上“啪”地一插,伸手拧亮灯管,周围立刻变成绿灰色,给人沟母芯酢

    在医生这里,这些底片都是要欣赏的作品,他津津有味地讲解着;丰格不敢看,她怕看了晚上做梦。两眼瞅着医生,听他说话。

    医生受了这种鼓励后,更是眉飞色舞,什么胫骨下方、腓骨上方……最后,总算点了主题,说病人的腿骨被击碎六处,加外伤共十三处。现在仅为病人做了部分外伤处理……然后摇头,说:“遗憾的是本院做不了整骨手术,立刻转院到青岛大医院去吧。”

    他皱着眉头又说:“病人在当地白白担搁了两天,转院是事不宜迟。”叫丰格赶快办出院手续,开具转院证明,交结本院的治疗费……说完拿出一叠单据、病历。

    丰格看不了这一大堆东西。她问大夫:“我现在做什么?”

    大夫说:“交费、结算。”

    丰格手里带得二千元刚好结算本院的治疗费。她跟长脸商量说:“我现在只能结算医院的治疗费,你们为苏醒垫的钱到不了黑影里,你们还得帮我把苏醒送到青岛,我一人弄不了他。到了那边我一并把钱还你们。”

    二人点头答应。看看眼前的女人,他们主动提出帮她把转院的事办一办,腾出点时间让她去陪苏醒。

    长脸儿和敦厚人帮了丰格的大忙,他们东跑西颠、上下楼跑得满头大汗。

    丰格被一种黑沉沉的气氛包围着,精神有点恍惚。

    回到病房,望着苏醒不知怎么安慰他。

    他的表情像个犯了错的孩子,而虚弱中又流露着对自身地恐惧;他很久没有受到她长时间的凝注了,心里的感觉酸滋滋的,同时有种痛苦地喜悦。

    然而,他流泪了。

    两天来,他受到了死一般地威胁,他被无望笼罩着,放弃了活的勇气;他觉着活着的痛苦远大于死去的痛苦。

    他对丰格说:“我活成这个样子,不如死去……”

    丰格说:“说什么呐,家里还有老娘,只你一人活吗?”

    他说:“怎么活?一条命不如钱重,活下去了,后半辈子不死也就拖死了。”

    她望着这个苏北的男人,心头掠过与他在一起的景象,他从来没有难为过她;也许,他平常对她无语地表达她并没有注意。她相信,他受得煎熬是双重的,她隐约地感到有一层是她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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