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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这个颜色-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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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忻小姐。

    「你好。」我与她握手,「你打哪里来?」

    「我住在姑姑家,当妈妈不在,我总是住姑姑家。」

    「妈妈?妈妈不在?」我问:「你妈妈是谁?」

    「我妈妈是忻齐家。」

    「哦。」我惊讶,「那你不是忻小姐。」

    李莉在门口出现:「乐基,来这边。」

    那孩子立刻走过去。

    她搭着孩子的背说:「去做功课。」

    孩子上楼到房间去。

    李莉瞪我一眼,「对小孩说话要小心。」

    「对不起,」我是真心的,「我一时失态。」

    她白我一眼,「子女跟母姓,有什么稀奇?」

    什么都不稀奇,是是是,将来男人怀孕生子也不稀奇。

    我闷声大发财,但多多少少已经明白这一家子的私生活非比寻常。

    这一切都不关我事,我的工作是信差,只要把信封递上,我便大功告成,管那么多干什么?

    小女孩取了图画纸尺颜色笔下来,在地上摆摊子做艺术家。

    李莉到花园去剪草。

    生活闷是闷些,但安乐得很,一家三口!三个女人。

    多么奇怪的一家子,而且还分开两间宅子住。

    我看着忻乐基画画。

    那是一张美丽得不能形容的图书,色彩斑斓,大胆豪放,这孩子绝对有艺术天才。

    我边抽烟斗边享受这幅作品。

    多数孩子画画,都是小小的人儿,小小的屋子,加一个小小的太阳。

    但忻乐基画的是紫色的旷野,与灰色约海,一大群银色的鸟。

    这样的孩子长大以后,会与什么样的人恋爱?会从事什么职业?会遭遇到什么事?

    可想而知,她的烦恼一定比画小小的人,小小的屋子的女孩子较多。

    个人与众不同,所付出的代价就比常人大。但想什么,得什么,谓之快乐。子非鱼,焉知鱼之乐乎。旁人似乎不必替她担心。

    在这个时到,有人推门进来。

    乐基欢呼一声:「妈妈……」

    我抬头。

    第一眼颇为失望。

    忻齐家并不是细眉画眼,樱桃小嘴的美女。

    她有一张扁面孔,平凡的五官,但高挑身材、不羁的眼神,都使她与众不同。

    「忻齐家?我是周彭年。」我站起来。

    「我不认识你。」她说着放下大衣和手袋。

    真复杂。

    我说:「家母叫我来的,令尊大人给我们的礼物!」我取出信封,「原璧归赵。」

    她接过信封,只看了一眼,放在茶几上。

    「是的,」她说:「我听人家说,我父亲分了家。」

    「分家,这跟分家有什么关系?」

    「他已把他的几分给所有他喜欢的人,除了我。」

    「他过身了吗?」

    「没有,他活得很好很健康,只是他不高兴等死了再分出他的钱。」

    奇怪的老头子。

    我说:「我亦不知信封中是什么东西,交到你手中,我要走了。」

    「喂!」她叫住我,「我已经有七年没见过我令尊大人,你把信交给我,有什用?」

    我气馁:「什么?七年未见你生父?为什么?」

    「这是我们的家事。」

    「好好好,我告辞,打搅你,不好意思。」

    我打算把这封信贴个邮票寄出去算数。

    「慢着!」

    「小姐,」我啼笑皆非,「又有什么事?」

    「你姓周?」

    「是。」

    「周惠印林是你什么人?」

    「家母。你何以得知这个名字?」

    「啊,是她,你是她的儿子。」忻齐家含着不怀好意的笑,上上下下打量我。

    我退后步,「干什么?」

    「难怪。」

    她阴阳怪气,说话有一半没一半,我没她那么好气。

    我取过外套就要出门。

    忻乐基这小孩拉住我,「你要走了,你不同我妈妈结婚?」她问我:「你不是来追求她的?」

    谁会同她妈妈结婚,问得真奇怪。

    我说:「别心你妈妈,担心你自己。」

    忻齐家税:「如果你此刻赌气走了,你就听不到一个精采的故事。」

    李莉忽然插嘴,「让他走。」

    这女人一直神出鬼没,明明不是她的家,她又在此地占那么重要的位置。

    「我对别人的故事不感兴趣。」

    「你自己的故事呢?」忻齐家问我。

    我莫名其妙,不由得笑起来,「我自己,我自己有什么故事?小生又未娶妻生子,更未恋爱,大不了在大学里糊涂捣蛋一点。」

    忻齐家说:「很明显地,你不知道你母亲与我大人之间的关系。」

    我放下大衣,「他们是认识的?」这段故事我的确不知。

    「当然。」忻齐家得意起来。

    「我不相信。」我张大嘴。

    「你这个人,来,吃了饭我告诉你。」她一派胜利者模样。「为什么要我知道?」

    「我父亲的敌人,亦即是我的朋友,我要对你好。」

    我不相信她这番话。这屋里的几个女人怪得不象话,但想一想,我还是留下来。

    因为我好奇。

    「我可以借用电话?」我问。

    「打到什么地方去?上次有人借电话,打到北京,且又不付钱。」李莉说:「叫我们贴出来。」

    我不理她。

    接到大哥处时我说;「事情不对劲。」

    「我知道,你跑错地方,忻小姐与忻老先生没来往已有多年。我也是刚刚才查到的。」大哥说。

    「见鬼。」

    「把那封东西带回来。」他吩咐我。

    「还有没有其它任务?」我不服气。

    「你是零十八——十八流特工人员。」他无端咒骂我。

    「那也难怪,我在大学念的是土木工程,不是特工。」

    「你可以回来了。」

    「大哥,可不可以告诉我,究竟是什么一回事?」

    他犹疑一刻,「你回来,我告诉你。」

    我放下电话,为表示公允,我自皮夹子取出二十元美钞,压在电话底下。

    「怎么搞的,」忻齐家笑,「把我们看得这么小家子气,还不把钞票收回去。」

    李莉说:「他是冲着我来的。」

    我闻到厨房捧出来一股香味。「那是什么?」我不想争论了,已捱足两日三文治,何必跟肚子过不去?

    「香橙鸭。」忻齐家微笑。

    那天,三个女人与我饱餐一顿,真想不到忻齐家的烹饪功夫如此好。

    她凭这一点本事,便可以随时嫁出去。在外国的小镇里,人的要求与欲望是很原始的,晚晚吃一碟香橙鸭,快乐赛神仙。

    我问,「今夜我仍然睡沙发?」

    「当然,听完故事才走。」

    我仍然不相信我们周家会有故事。童年与少年的生活苦闷得不能形容,上学放学,唯一的刺激是发掘了一本叫《射雕英雄传》的武侠小说,迷头迷脑的看成五百度近视眼,余者一律乏善可陈。

    咱们家会有事?

    父亲过着三十年如一日的刻板生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十年前结束小生意办移民,到三藩市我与大哥进大学,毕业时父亲因心脏病去世,这便是我们家唯一的事故。

    饭后忻齐家给我一杯拨兰地。

    李莉与乐基在游戏室玩电子游戏。忻齐家与我说起话来。

    「家父有葡萄牙血统。」她说。

    这句话说得真奇怪,如果忻菊泉有外国血统那么她当然也避不过,她女儿乐基也是混血儿。

    「外祖母是葡萄牙女郎,」忻齐家说;「外公为了她,被家中赶出来,是以叔公他们一支比我们这边旺盛得多。」

    我礼貌的说:「这正是你们忻家的故事。」

    「你慢慢听我说呀。」

    「请。」我喝一口酒。

    「是以家父有二分一外国血统,而我有四分一葡国种,而乐基只有八分一。」

    我说:「到你已经完全看不出来,只是皮肤非常的白。

    「乐基尚有一头鬈发。」她提醒我。

    我没有再打断她,这个故事颇为有趣。

    「我们都不会说葡语,家父是会的。」

    「哦。」我耐心的听下去。

    「父亲在澳门长大,在澳门发迹。你想想,他父亲被族里赶了出来,他母亲是流落东方的外国女人,他的地位可想而知,在中国人眼中,是上不了台盘的象征。」

    我指出,「这是不公平的。不过五六十年前的社会风气保守,是他运气不好。」

    「父亲运气最不好的是爱上了一位读书人家的小姐。」

    我疑叫起来,「你怎么会知道祖上三代的事,是什么人同你说的?不见得你父亲自爆内幕。」

    忻齐家笑容可掬,「我在忻家大,焉可不知忻家事?」

    「揭家人私隐,是你的嗜好?」我反问。

    「这怎么好算私隐?每个人都有家事,我又不会把这等故事写了出来投到中文娱乐报刊上去,你这个人也大狷介了。」

    「说下去。」我好奇心越来越炽。

    「是不是?你也有兴趣?听完之后才怪我多事未迟,你清高得很呀。」忻齐家又取笑我。

    「忻小姐也太爱喻古讽今了。」我回她一句。

    「你道那泣望族的小姐姓什么?」

    「姓什么?」

    「姓惠。」

    「不!」我跳起来。

    「是真的。」

    「我母亲?」

    「是的。」她直看到我眼睛里去。

    「不!」我又跌坐在沙发里。

    「为什么不?是因我父亲,一个有二分一葡国血统的坏孩子,家中开当铺发迹的,不配追求你的母亲?」

    「不,而是那时候根本不流行自由恋爱,这怎么说呢?」我震惊,「那时只有放荡不羁的女人才搞男女关系,我母亲是规规矩矩的家庭主妇。」

    「她真的很规矩,不到一年,嫁你父亲,成为周家妇。」

    「他们在一起很好的过了三十年。」我为母亲辩护。

    「廿六年。」忻齐家改正我。

    「好,廿六年。」我承认,「我父亲一直对家庭尽忠。」

    「他们快乐吗?」忻齐家问。

    「当然,子孝母慈,有什么不快乐?对于一些人来说,一己的肉欲之快最重要,对于另一些人来说,平静幸福的日子才最要紧,你心目中的快乐不是他人的幸福,小姐。」

    「那你额头为什么都是汗?」忻齐家问。

    我用手帕抹汗。

    「你不想知道令堂除了令尊之外,还认识别的男人?」

    「你为什么要败坏她的名誉?」我急问。

    「可是他们的确曾是一对恋人!」

    「不可能,那是你父亲的痴心妄想!」

    「我的天,你跟你外公一般固执!」忻齐家吃惊的说;「多么奇妙的遗传因子。」

    我颓然坐下,「我不相信。」

    「家父至今还留着惠小姐的玉照,她的脸型有些像李丽华,是位美女」

    我生气,我不想再听下去。

    「家父一直对她念念不忘,如今分家,还得留给她一份纪念品,但是她不肯收取,叫你送了回来。」

    一切合情合理,我气绥,为什么从来没有人把这件事告诉我?

    由外人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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