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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青春成为往事-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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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她和儿子离得很近了,只相隔这两寸厚的棺板了。 
她先把脸贴在上面,做了最大程度上的享受。棺板凉渍渍的,可是她觉得自己触摸到了儿子的体温。 
真后悔,她没有摸一摸儿子……她又想起了绍平瘫坐在乡政府前面的情景,从他苍白的脸上和身上流下来的血水……她分明看见他的上下牙在打战,他一定非常冷……她应当摸一摸他,给他披上一件衣服……真后悔……当时她麻木着,什么也没有做……他多冷啊……要摸一摸儿子的渴望又一次使她进入到一种颠狂的状态。 
棺盖钉得紧紧的,她使尽平生气力,往起掀了几掀,她无法打开它。她跪在棺材周围来来回回地窜,寻找着每一个位置,用手掀,用脚蹬,用头顶……棺盖仿佛生铁浇铸的一般,她不可能将它打开。 
她把整个身体都趴伏到棺材上。 
……那是一朵花,一朵殷红的花……那不是一朵光荣花吗?它明明挂在儿子的胸前……它是多么耀眼呀……她还想再仔细看看它。是桂芳猛地把她推倒了吗?是桂芳把她手里的枪夺过去了吗?……然后,天地相交,整个世界都陷入到可怕的喧嚣之中,她听到了万千种音响……她猛烈地用双手扑打着棺盖,星星点点的血滴在空中飞舞,划出一条条殷红的线。 
“绍平,我对不起你……是妈打死了你……妈该死……绍平,你听见我说吗?你听我说,听妈给你说……” 
可是,她一点儿声音也没有发出来,除了扑打棺盖发出的响声之外,实际上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她的声带已经撕裂了,只能用喉管的急促颤动,通过棺盖向儿子传达自己的呼喊。 
他在听——石玉兰一点儿也不怀疑,儿子听见了她说的话。他要开口抱怨她该多好啊。她继续呼喊着。她呼喊得很疾促:“跟我说话,绍平,跟妈说一句话……我知道你累了,你想睡觉……只说一句吧,妈听着哩,绍平,你说……你说一句话,妈想听你说一句话呀!” 
老狼在离她十几米远的地方,静静地蹲立着,忘记了嚎叫。 
当她意识到自己想同儿子讲话的渴望永远不可能实现,当她意识到自己不可能再摸到儿子的时候,突然笑了起来。这是无声的大笑。她甚至笑出了眼泪。她抛弃了生的欲望。她怀着一种恶意,一种快感,使劲儿地哭,发狂地笑。她仿佛看到了一个巨大的峡谷:那里盛满了悲哀,她便让自己在那里沉降。她的肉体的每一部分都麻木了,消失了,散飞了,灵魂却好像还原成了一种可见可感的东西,她就是藉着它在这里哭自己的儿子的。 
当她觉得可以离开儿子的时候,她离开了,连头都没有回。她本想站起来走开,可是她站不起来,灵魂已经丧失支撑肉体的能力了。这时候,她才发现灵魂是疲软的,它是那样疲软。 
她往前爬。她不断地把意识称之为手的东西送到前面去,然后用上半身给它以重量,使它同大地构成一个支点。这个支点一开始是向后倾斜的,渐渐的,它就向前倾斜了,直到超过限度,重心偏移,她的脸才会突然重重地落下来,碰在地面上。她再一次开始。她浑身发热。她觉得灵魂也开始燥热了。她甚至听到呼呼的燃烧的声音。快了,一切都要烧尽了。 
忽然,她觉得有些婉惜——要是白天多好,可以再回过头看一看马家崾岘。现在,什么也看不见。不能再向乡亲们说点儿什么了。其实,还有什么可说的呢?她在自己的一生中,把要说的都给人说过了——当然,不是用语言。那么,还说什么呢? 
她还在爬。一簇马兰花从她脸上滑过去了,她感觉到了,她是多么惊喜呀。对的,这条路上有马兰花,前两天她还见过,她还惊异它为什么这么早就开花了呢。她一定还可以碰到它。她企图在爬行中用双手去触摸,但是,手已经失去知觉了。它与绵绵无垠的空间相接连,已经寻找不到鲜明的界限了。她只好用嘴,用鼻子去寻找下一簇马兰花。哦!找到了!两朵?三朵?还是四朵?她把脸贴近它。她闻到了它的清香,感觉到了它的沁凉……马兰花离地只两三寸高,在它的清香中还混杂着强烈的泥土的味道。这是多么使人沉醉的清香啊!做女子时,她爱花,爱马兰花,在靖州那个深宅大院里,她还专门在砖缝间保护起这样一簇花儿呢。人生好快哟! 
她的手继续一下接一下地往前伸……忽然,双手悬空了,没有任何可以依傍的东西了,向下垂落了。她睁开眼睛看。前面是一片迷迷茫茫的夜色,什么也看不见。但是她闻到了黄河的气味,听到了黄河的涛声。她笑了。 
最后的一点气力,使她勉强做出了最后一次驱动。她的上半身缓慢地向前移动着。她的头也和手一样垂落下去了。她感到虚空正在从下面,从黄河峡谷谷底,从宽阔的河面涌上来,一团一团地包裹了她。她慢慢把胳膊收回来,在身子下面的崖壁上寻找到支点,只要再稍微用一点儿力气,就可以脱离开托负着她的土地了。她想最后呼喊一声绍平,呼喊一声自己的儿子。她觉得这一声呼喊他是一定可以听到的,因为她就要去找他了。就如同站在院门外面呼喊他一样,他怎么会听不到呢? 
她用全部残存的生命呼喊着:“绍——平——” 
可是,她自己什么声音也没有听到,没有绍平应答的声音,连她自己的声音也没有……黄河的涛声一下子在整个宇宙间轰响起来……在这巨大的轰鸣中,是不可能有什么别的声音存在的。 
她跌落下去了。 
黄河轻柔地把她搂进了自己的怀抱,它希望她安安静静地在这里睡个好觉。 
老狼一直尾随着她,站在她落下去的地方,站在高高的崖畔上,往深邃无比的黄河峡谷看了一会儿,然后回转身走了,走回到苍茫的夜色中去了。     
第十七章 活着   
52。时间之箭(1)   
一九七七年九月十三日(农历一九七七年七月三十)那次崤阳之行,有两件事情给我造成冲击,一个是吴克勤的命运,一个是吴克勤给我讲述的关于母亲的故事。事实上,前者对我的冲击比后者更为强烈,所以,尽管我被关于母亲的故事深深打动,尽管我庄严地对吴克勤承诺说一定替他把那个故事写出来,但是,在随后的岁月里我并没有马上写出那个故事,而是先写出了长篇小说《原野上的路,路上的人》。这本书一九八七年出版。 
《原野上的路,路上的人》以吴克勤的生活经历为线索,描写了主人公在巨大的社会转折中的生活境遇和心灵历程。 
这部小说在读者中引起强烈反响,尤其是知识青年这个层面的读者。我曾经收到两封和吴克勤有类似经历的读者写来的信件,直截了当说到他们的苦恼——在深刻认识时代和自己的位置的问题上,我觉得这两位读者比吴克勤要聪明和深刻,因为,他们其中的一个已经离开了农村,另一个也正在争取调回他出生的那座城市。尽管这样,他们在早已经被人忘记了的小山村里也已经生活了将近二十个年头。他们已经不能被称之为“知识青年”了,他们正在步入中年。 
我为他们最终的选择感到高兴——尽管我也深深理解他们做这种选择面临的艰难。那的确非常艰难,我在《原野上的路,路上的人》中具体地描写了那种艰难。或许正是我的这种描写引起了他们内心的共鸣,他们认为我是深刻了解现实世界和他们的灵魂的作家。 
这是我公开出版的第一部 
长篇小说,读者一定能够想见,在读者这样的鼓励面前,我会多么高兴和欣慰。这本小说是我整个文学创作历程中的第一个 
加油站,通过它,我获得了继续前行的动力。 
按道理我首先应当把这部作品寄给吴克勤,严格一点儿讲,没有他就没有这部作品,甚至可以说,是他用自己的人生首先书写了这部小说,我做的不过是复述。但是,考虑再三,我最终还是没有把书寄给他。 
我的考虑是:我过于近距离地反映了他的生活,小说描写了他不愿意向我诉说的那些东西,我觉得最好不要让他读到它——我不想触动他内心的伤痕,更不想打扰他的生活。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中期的信息交换还不像现在这样便捷,在我当时工作的K省省会龙翔市和洛泉市崤阳县张家河乡马家崾岘村之间,进行联系的唯一方式是通过邮局进行邮件传递。 
鉴于马家崾岘极为偏远和基本上与当代文化相隔绝,我相信,如果我不直接将小说寄给吴克勤,他肯定无法看到,他不会知道这个世界上竟然会有一个人把他写进了小说。 
别的人,包括我们那些中学同学也不会告诉他——大家都在忙着,你能想象在美国曼哈顿料理跨国公司生意的富商、北京城里为生计愁眉不展的下岗工人、日理万机的副省长、忙于与当地政府负责人一道遮掩发生 
矿难的黑心矿主,知道这个世界上出版了一本描写知识青年题材的小说吗?你能想象这些人中的某一个人会写信给黄河岸边一个叫吴克勤的人,说“有一部小说写到了你”吗? 
你当然可以说这些人都是从一所中学走出去的同学,但是,岁月的河流,人生的不同轨迹,早就把“同学”这两个字销蚀得斑斑驳驳,它早就无法为我们提供关于“类”的任何信息了。 
所以,我坚信吴克勤没有读到我的小说,我也坚信吴克勤并不知道这个世界曾经发生了这么一件事情。 
我不知道他知道不知道,我们的生活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同样满怀豪情奔赴革命圣地洛泉插队的知识青年,有的在自己的父亲或者母亲重新得到权力以后被调回北京,进入国家权力部门工作,不久成为处长,不久成为副厅长,不久成为厅长,不久成为某公司总裁;有的花尽所有积蓄千方百计调回北京,不久却被裁员下岗,被强制拆迁,离开祖祖辈辈生活其间的老城区,成为远郊住宅小区条椅上孤独地享受阳光的老人;有的在农村干活过于努力,因为腰肌劳损而佝偻;有的则由于胆大妄为而成为大款;有的由于常年过不正常生活得了恶疾,过早离开了人世;有的非法贩卖盗版光盘,由于逃避城管人员的管理被汽车撞死在马路上…… 
就像“同学”的概念失去了本身意义那样,现在谁还使用“知识青年”这个概念呢?这个概念又能覆盖哪些人群呢?经常还会有人召集搞同学聚会之类的事情,在这类聚会上,这些人究竟能够找到多少共同语言?不要说境遇不同的人,即使是境遇相同——比如同样的大福大贵,同样的当了高官,同样的赤贫如洗,同样的无权无势——坐在一起又能够说什么呢?你能述说近乎于黑道的甚至连带几条人命的原始积累过程吗?你能述说为了得到某种权力进行巨额贿赂的事实吗?你能向另一个几乎活不下去的人哭诉你的艰难吗?你不能。 
吴克勤说得对:每一个人都在书写自己的故事,这些故事可能会用同样的方式开头,但是后面的叙述却大相径庭,你找不到任何内容上的交叉。在人的广泛社会联系中,在人的丰富的精神活动中,“同学”关系显得多么纤细和些小,也就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吴克勤肯定不知道鲁平的故事。 
鲁平是我和吴克勤的同班同学,也在洛北插队,距离我插队的村子三十华里。就在所有插队知青按照时代和良心的要求在田地里和贫下中农一道艰苦劳作着的时候,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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