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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生命如此多情-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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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公公,满腹经纶的工商巨子,一呼百诺的企业领袖,她曾经仰慕过也曾经怨恨过的长辈,北斗星一样的吴长天,终于在她的面前,目光僵滞,张口结舌。 
恰巧梅启良踱到船头,打断了他们的谈话:“你们父女两个可是今天做东的主人啊,什么话在家里说不完,要把客人撇在一边不管啊。” 
吴长天这才收起狼狈的表情,掩饰地说:“没有没有,我在帮我们小星星规划他们小两口今后的生活呢。我想好了,等最近这几档子麻烦事过去以后,我让吴晓暂把他那个乐队放一放,陪林星到国外去住一段时间,治治病。听说美国治肾病很有办法,只要有钱,肾病在美国不算什么。” 
梅启良点头称是,说你这当公公的,千万要对孩子的病负责到底。听说国内的肾移植手术也不算是技术难题了,宜早不宜迟。当然去国外手术更好,更保险一些。他们一边说一边离了船头,往船尾摆好的茶桌走去。吴长天回头看了林星一眼,林星呆立着没有跟过去。 
船至龙王庙,宾主一同舍舟登陆,从十七孔桥行至昆明湖的南岸,上了等在桥头的汽车,一路开出了夜色渐浓的颐和园。 
李大功送梅启良回党校去了。吴长天送林星进城回家,他们一路上谁也没有说话。车子开到扬州胡同,林星在街口下了车。她没有看吴长天,低头说了句:“爸,我走了。”可吴长天却叫住了她。 
“等吴晓明天回来,我们好好商量一下给你治病的事。” 
林星没有说话,她把车门关上了。 
她回到了家,进了屋便扑在床上,失声痛哭起来。 
她想她怎么这样不幸啊。她究竟嫁入了一个什么样的人家? 
和吴晓虽然刚刚分别一日,她却钻心地想立刻见到他,她也钻心地,想见到自己死去的爸爸妈妈。 
这时候的孤单是最难忍受的,林星受不了这空空荡荡的屋子,受不了这不能听她倾诉的面无表情的四壁。她哭够了就又跑了出来。她跑到了附近的一家酒吧,坐在吧台上,要了酒,一种她以前喝过的辣辣的鸡尾酒,一仰而进。一连四杯,都这样一仰而进,直看得那年轻的酒保目瞪口呆。酒精使她敏感的神经得到了暂时的蒙蔽,连听觉视觉都有些麻木不仁了,那痛彻一时的神经末梢也被消磨得迟钝起来,但心里的感受还是万分的难过,那无着无落的滋味,依然挥之不去。 
有人过来在她肩上拍了一下,她一回头,看到一张浓妆艳抹的粉脸,眼睑上还涂了莹光闪闪的彩油,她张开了嘴,一时叫不出声来。那人诡秘地一笑,说: 
“哟,不认得我啦?” 
林星并不是第一次喝酒,但从未像今天这样醉过。酒吧里那一直不停的摇滚,将一种幼稚而又做作的疯狂,强加于人地灌满每个角落,唯独林星充耳不闻。在色彩万般的视野中,那张涂脂抹粉的嫩脸占据了中心的位置。她的记忆尚未彻底混沌,听得见自己还能准确地叫出那个熟悉的名字: 
“艾丽?” 
“嘻——”艾丽笑眯眯地,在她身边坐下来,“你怎么也喝酒啦?”她环顾左右,问,“你一个人来的?还和吴晓在一起吗,是不是早就分手啦!” 
在艾丽看来,一男一女互相厮守怎么能超过半年呢。女人天生善变,男人本性无情。激情相恋本来就只存在于瞬间,非要强求永恒才小儿科呢。这一点艾丽一直想得很通:能把瞬间变成永恒的,只有童话。 
林星没想到在这儿能见到艾丽,她半醉半醒地,恍如隔世。她吃力地在脑子里搜寻着关于艾丽的那些线索:“你到哪儿去了?你不是……去外地了吗?” 
艾丽说:“对呀,我去了趟上海,不行。人生地不熟,赚钱还是北京容易。再说,我也不喜欢上海人,没劲儿。上海男人一个个的全都小里小气的,给钱也不大方。” 
艾丽脸上的油彩,在林星眼里已经糊涂一片,像是一个戴了五彩面具的鬼魅。林星疑是梦中,可彼此的对话,却都清晰无误。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问: 
“你干吗到上海去,是不是我公公让你去的,他给了你钱让你去的?” 
“你公公?”艾丽半懂不懂,“你是说吴晓的爸爸?” 
林星口齿不灵地,笑道:“对了,我和吴晓结婚了,还没告诉你呢。” 
艾丽半信不信,但并不妨碍她用一种无比羡慕的表情表示祝贺:“哇!行啊你,我早就说过,就是吴晓不这么漂亮,你跟他也不吃亏的。”   
《你的生命如此多情》第三部分(11)   
林星歪斜着身子拉住她,不服气地逼问:“你不就是说,我高攀他了嘛!我有病,所以我配不上他,是不是?” 
艾丽的惊羡倒像是真心实意的:“不是不是。我是说,你将来就是中国最富的女人了,我告诉你,他爸爸可不是一般的有钱!” 
林星也搞不清自己是不是真醉了,她继续着刚才那个咄咄逼人的追问:“他给了你多少钱?你说,到底给了你多少钱?” 
艾丽看她,答非所问:“哎,你今天可是真喝多了,你生这种病医生让你喝酒吗?” 
林星抓住艾丽的肩膀不松手,怕她跑了似的,“你说,阿欣是怎么死的,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去告你们!” 
艾丽把她的手拉下来,翻着眼睛说:“你告我,那不是等于告吴晓的爸爸吗?你不是说你和吴晓都结婚了吗?那不等于是告你公公了吗?!你没事吧?” 
听到吴晓、听到结婚、听到公公,听到这些看起来幸福实则悲伤的字眼,林星哭了,哭出了声。周围人都看她们,那眼神既同情又漠然,既有点好奇又不无鄙夷。像她这样如花似玉的女孩儿喝醉了在酒吧里痛哭流涕,不是被男人甩了又是什么!艾丽在一边劝她:“别哭了别哭了。你今天喝了多少呀!人家刘文庆又破财又失恋,赔了夫人又折兵,花钱买醉还有个由头,你一个刚结婚的新娘子,又找了那么有财有势的婆家,没事偷着乐去吧,你哭哪门子呀。” 
林星越哭越止不住了,她想把肚子里的委屈全倒出来,可脑子乱成一片,不知该怎么说。“不,他让我当他的儿媳妇纯粹是利用我!他让我进吴家的门,同意吴晓娶我,给我钱,给我治病,接我去吃饭,让我出国,全都是为了利用我、全都是交易!要不是怕我去告他们,他们才不会要我!” 
艾丽拍着她的后背,一面让她把哽咽顺到肚子里去,一面推心置腹谆谆劝慰:“得了吧,我都不告,你告什么呀。再说,告了对你有什么好处呀,一辈子的荣华富贵,一告不是全没了。再说,吴晓能同意吗?你要是真想跟他一辈子,你还怎么告?傻不傻呀你!” 
林星没办法反驳艾丽,她们之间很难有什么争论,因为她们完全不是一路人。在艾丽看来,只要物质上得到了满足,还有什么能让人心烦的事呢。连林星有时候都觉得,还是像艾丽这种活法比较简单,吃饱了不饿,睡足了不困,多么容易快乐。这年头对精神和道义太讲究的人,早就不合潮流了。她现在既是吴家的媳妇,那么用吴家的钱去治病、去透析、去打蛋白血清,全都理所当然;她为吴家遮丑说好话,也理所当然。要是媳妇把自己的公公告上法庭,反而还会成为人们的笑柄呢。再说,告完了她的病怎么办?没有公公的钱她就得死! 
她不怕死,死就是再生。可再生之后还能碰上她的爱人吴晓吗?吴晓还会爱她吗?想到这里她怎能不泪流满面,怎能不留恋此生! 
艾丽扶着她,走出酒吧,为她叫了出租车。她说你别再喝了,回家去吧。我不能送你,免得让吴晓看见了告诉他爸,我是答应了他爸离开北京的。我反正也不回你那儿住了,我另外找了个地方。房租你也不用退我了。有事你就呼我,啊。 
出租车把林星拉回了家。她醉悠悠地进了胡同,整条胡同静无一人,只有她踉踉跄跄的脚步。进了家门,她先在卫生间里吐了个够,抬头看镜中的脸,枯槁如鬼。摇摇晃晃,走出卫生间,头痛欲裂,但她还是想起来去翻自己的手包,翻了半天翻出了那张名片,是那老警察留给她的名片,上面除了姓名、电话、呼机、手机之外,还有头衔,什么刑警队副队长之类。她这时脑子清醒多了,思想也镇静多了。她把那张名片又收回到包里,妥帖地放在包里的夹袋内,以防弄丢。她想,她必须得等吴晓回来。他是她的丈夫,是这个家的男人,是她的主心骨,她无论做出什么决定都应当和他商量了再说。 
整整一夜她没有合眼,没有一点困倦。她心中只有一件事,就是等吴晓回来。一直到现在,她也不明白,阿欣为什么会死,刘文庆为什么会死。他们和吴长天,本是不同的阶层,有着天壤之隔,没有利害冲突。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仇恨纠葛! 
她躺在床上,看着天一点点亮了,她没有起来,将近一整天都这样躺在床上。房间里的阳光一点点地移动,在下午日斜之时,她从床上爬起来为自己煮了半碗面条。她并没有胃口,只是觉得要维持住体力,不吃不行。 
她的注意力始终被门外楼梯上的脚步声牵动着,有很多脚步很像是吴晓的,却没在门前停留便匆匆而过。每当听到楼上楼下别人的家门开关的声音,她就经历一次心情的绝望,直到另外的脚步声再次出现,她才会凝聚起新的期待。这样的煎熬周而复始,直到天黑。 
吴晓是很晚很晚才回到家的。当听到他用钥匙开门的声音时,林星噌地从床上一跃而起,飞也似的冲到门前。吴晓刚把门打开,她就扑上去抱住他。她真想在他怀里好好哭一场啊,但她忍住,她不想在他刚一回来就哭哭啼啼。也因为她近来隐隐察觉吴晓对她的眼泪好像有点烦了,他当初爱上她就是因为她的坚强和看上去那么老练成熟。 
吴晓也抱了她,用还没有胡须的嘴,亲了她苍白的双颊。粗声问:“想不想我?”林星不去回答,只是用双臂紧紧地搂他,用力感受他胸口上的跳动,她需要用这样的方法来确认他们共同的存在,和他们这个家的存在。   
《你的生命如此多情》第三部分(12)   
两人抱了半天,吴晓说:“我脏死了,我得先洗个澡。”林星松开他,跑去为他准备毛巾和香皂。他们搬到这儿以后还没买热水器呢。林星一般是去单位洗,吴晓洗澡则上他的哥们儿家,夏天到了他才在家里洗。年轻男人的肌肉是不怕冷水的。吴晓一边脱衣服,一边说:“我本来想先回一趟我家,先把澡洗了再回来,后来一想,那就太晚了。”林星接着他的脏衣服,没有做声。她知道京西别墅有一个很大很大的冲浪浴缸,是德国进口的。在那儿洗澡还有各种各样的浴液香波浴盐浴泡和香水,还有又厚又软取之不尽的长毛浴巾。 
虽然是盛夏,但洗冷水澡仍然需要一鼓作气。吴晓很快就短裤赤背地从卫生间里出来,皮肤被冷水激得发红,他快速地用干毛巾擦着头发,他擦头的动作也表现出一个青春男子的虎虎生气。林星觉得到了应当开口的时候了。 
“吴晓,你累吗?”她问。 
“有点,我们昨天就没怎么睡。” 
“我昨天也没睡。” 
“为什么?你这个病可不能失眠熬夜。” 
“我一直在等你,我有重要的事要和你说。” 
“又是什么事,是不是昨天医生又说什么啦?我让你打蛋白血清你打了吗?” 
“刘文庆,昨天死了。” 
“刘文庆,死了?” 
“他死了,是让人杀死的!” 
吴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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