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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药师-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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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紧迫。我略有迟疑,他就稍稍提高声音说:“老爷在世那会儿这只算一个小零头了。”我知道这是送给革命党人的,并无疼惜,只是听到“徐竟”两个字心头一热。我和兄长有太多时日没有见面了。
  我与管家商量了实业事宜。关于警匪诸项,我表现了前所未有的宽容:准许府里将少量银两送予海防营的人,但要在他们真正出手相助的时候。有一件事让我按捺不住火气,因为一个仆人不小心跌伤了手臂,府上竟然将其送到了那个教会医院。尽管这人在短期内痊愈了,也还是让我心中愤愤。
  已经许久没有去那个人的丹房了,当然是极力忍耐的结果。我常常将自己看作一只身陷罗网的小兽,血迹斑斑遍体勒痕,却能一次又一次挣脱。某种熟悉的焦渴总在喉部那儿汇拢,然后弥散到全身,像炭火般炙得我坐卧不宁。我预感这段平静期过去之后,一只翻毛刺刺的野兽又会在原野上出没。我隐隐觉得:正在施行的这一切不过是扬汤止沸,而非釜底抽薪。
  府内的时光变得漫长了。为了驱除日常的庸碌和厌烦,我琢磨着怎样有所作为。一连多天去酿酒公司的地下酒窖,对蜿蜒百步的贮桶长廊深感兴奋,陡然意识到祖上产业日日累积之功,这当中凝聚了多少心智与汗水。这期间经历行业倾轧、世事变异、革新与守旧,可以说每一步都不平坦。特别是西洋技法之引进,从曾祖父开始的古老程式被一一废弃,当是父亲的至大功勋。他能够重用海外归来的技工,耐心听着对方咕噜噜吐出的洋文,欣赏最时新的彩色酒标,终于成为半岛地区的时新人物。
  站在地下长廊中感受一阵阵凉爽,想象当年父亲踏着这里的石板往前,伸手抚摸橡木桶的样子。他认同酿酒师的言说,相信在时光中慢慢酿化的酒浆是有生命的,“它们是隐伏的精灵。”他说。我想未来的一天,无论是革命党还是保皇党,或者是苟活的清廷,只要战乱一过,这地下长廊又可拓出百步。一个伟大的前景鼓舞着我,觉得未来的一切并非虚妄。我在府邸中走动,发现攀缘植物充斥了每个阴湿的角落,黑苍苍的建筑实在太拥挤了,缺少几个稍稍开敞的花园。所有树木蓊郁的地方都是寄生植物的天堂。我端量着几代人造就的格局,设想日后的改易:拓宽甬道,辟出空地,还要加盖麒麟医院那样的新式楼房。我登上那座石头碉楼时脚步放得轻轻,生怕惊动了沉伏于此的灵魂。我甚至认为曾祖父和祖父仍会不时地光顾这里,在深夜里捣弄一个个心爱的器皿。我摸了摸坩埚,嫌烫似的倏然抽手,虽然它已经熄灭了一百多年。
  我吩咐车夫备车。朱兰好奇的大眼睛看看我,只一会儿就提来一只小巧的食盒。马车已经待在南门,车夫手持长鞭站立在全城最奢华的车子跟前,目不斜视,待我和朱兰走近,立刻上前一步撩开厢帘。坐定后我才告知:去城里转转,沿着青石街往前,到东河后再绕向西大街的闹市区。
  以前常有这样的周游,朱兰正好趁机买回一些东西。她坐在车中满脸欣悦,大概想起了过世的老爷领我们游玩的情景。还是同一辆车子辘辘前行,可转眼已物是人非。眼前的街市有些萧条,行人衣衫破旧,神情不爽。巡街的兵丁排成一队,挎刀并背一杆火铳,已经是新军装束了。车子沿河往前,渐渐飘来浓浓的淤泥和腐草味儿。再往前就该是那片滩涂了,那里多次用作刑场砍杀革命党人,看客围得水泄不通。我让车夫改道。
  街道变窄,人气稠密了一些。车轮碾着坑坑洼洼的路石,不时有一下剧烈的颠簸。我看着外面的摊子和人流,将帘子掀开一道缝隙。几个女子在卖彩线的摊前围拢,我的目光很快被其中的一个吸住。心跳在那一会儿仿佛停住,因为那只熟悉的手摘下肩上的挎包,正掏出一束彩线与摊子上的对比。她高高兴兴买下来,推拥着一边的女伴。车子就要驶开,我让车夫停下。行人好奇地注视车子,我却一直看着那个彩线摊前的女子。
  她们很快就要离开了。我说一句“稍等”,就跳下了车子。前面是四个女子,她们扳肩搂腰亲热极了,相互比看新买的彩线,其他全不在意。我真想寻个机会喊一声,还是忍住了,只目不转睛地盯住她们艳丽的服饰、飘起的发辫。她们拐进了一条巷子。我加快几步追上,却不见了她们的身影。
  巷子里有三个胡同,我在中间徘徊。有个拐角写了“小白花胡同”,我站住了。这儿青石铺就,石缝里长出几枝打破碗花。胡同深处传来了清脆的笑语,让人心里一阵发热。
  从胡同走出,阳光刺目。朱兰正站在巷口等我。
  
6

  一连多天都在书库中折腾,身上挂满了尘埃,像肺痨病人那样巨咳,泪水涟涟。这些老旧书籍是多年封存的部分,早在祖父时期就被列为禁书,父亲有几次差点把它们一把火烧了。我在整理典籍时第一次打开了这间被遗弃的屋子,迈人的第一步就被呛了一口。好像酸腐中透着恶臭,让我疑心有一两只老鼠死在里面。后来我从木匣和锡盒中取出了一些霉变的残页,有的是烂掉了半卷的绢或纸,这才明白邪臭之源。它们是秘藏的养生古卷,甚至可以判为躲过了多次焚书的遗物,或许还是几千年前远去咸阳、最后被秦始皇坑杀的那些倒霉方士的东西。这些帛与简、麻纸,几经抄写装订,显然耗去了不止一代人的心血,可能这才是阻止父亲毁掉它们的原因。他在最后一刻动了‘恻隐之心。但他在后来还是不忘叮嘱一句:远离这间屋子。
  这是一间密室。我发现这其中的绝大部分即便花上最大的耐心也无法通读,它们很可能要留给某些专门人士。这些古老的文字十之八九涉及房中秘术或灵符咒语之类,烦琐的记载玄虚而又缜密,相信能够诠释者在半岛地区已经绝迹。其中的一小部分借助近代印刷术保存下来,配有插图,某些局部实在撩拨人心,令人于蹙眉攒额间心旌摇动。那些符咒使人将信将疑,艰涩到无法卒读。我几年前匆匆为之造册,然后照旧封藏,再也没有开启一次。
  为了驱除死鼠气味,我洒上了双倍的花精水。我算不得一个积学覃思之士,只想印证一个判断:邱琪芝的用心和秘术源流。我不得不再次面对这里的恶臭和令人愤怒的艰涩,相信这无法解读的缘由多半出于著者的阴邪,他们当中混有不少骗子和淫棍,个个骄奢淫逸,荒诞不经。
  几天过去,我先是头昏脑涨,接着恶心胸闷,不得不中断阅读。就此我更加相信父亲封存它们的理由。我在阵阵花精水和恶臭掺杂的黑屋中自问:一个人究竟要将体内的魔鬼紧紧闭锁,还是将其驱逐?结论也许只有一个,那就是冷酷无情地放逐它。
  夜晚再次变得漫长了。有几次我伏在窗前做沉细悠长的呼吸,尽可能弃绝意念。可是这样一会儿即有灿亮的火花在啪啪闪动,睁开眼睛时,它又消逝了。原来它来自不宁的内心。
  整整一天无所事事。我又想到了邱琪芝的丹房,一直在屋里徘徊。当西边挂满了火烧云时,我走出庭院,穿过稠密的林子,打开了沉沉的角门。开阔的街区上行人匆忙,他们都急着回家。我在一间挂了蝈蝈笼的布店门前站了一会儿,又继续往前。我被一个即将收起的摊子吸引,走近了眼前一亮:这正是卖彩线的地方!我急急抬头遥望,看到了对面那个巷子,它在晚霞中泛出了火红色。这样伫立了一会儿,像被一只手牵拉着,一直穿过了大街。
  小白花胡同静静的。站在一个黑紫色的门前,看着门板上紊乱的划痕,心噗噗跳起来。门虚掩着,我敲了几下,然后鼓鼓勇气推开。一个栽了石榴的青石小院里拉着几道绳索,上面晾晒着五颜六色的布,中间一个瘦瘦的姑娘,见了我一愣。“我来找一个熟人,一个朋友。”我向她打着手势。她马上明白过来,反身回屋,出来时和三个姑娘一块儿挤在门口。要找的那个女子却不在其中。那个瘦瘦的姑娘又一次回到屋里,再次出来时挽着一个人,正是“酒窝”。我们的目光碰了一下,发现她有些慌张。我上前一步,她却做出一个手势,拒绝我走近。
  几个女子一阵哄笑,“酒窝”回到了屋里。我在院里僵着,不知怎样才好。大约过了十多分钟,“酒窝”终于出来了。她肩上挂了那个熟悉的挎包,引我走出小院。天色暗下来,我们在街上一家关门的店铺前站住,抚摸了一会儿门边光滑的石狮。显而易见,她也打不定主意到哪里去。这样犹豫了一会儿,她牵牵我的手,从另一条巷子穿出去。我们走啊走啊,一会儿闻到了青生生的气息,前边是一片空地,到处长满藤蔓植物。
  我们试图坐下,可藤蔓下全是瓦砾。只好继续往前。她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色里竟然走得飞快,不时停下来等我。后来她干脆牵上我的手。我们在一片红薯地坐下来。我拉住她的手试一下自己的心跳,她收回手即比画起来。我无法在夜色里看清她的手语。红薯蔓在脚下纵横交错,我折了一条蔓子缠上她的手足,她发出了快意的笑声。她把一双手放在近而又近的地方比画着,我好不容易才看清:
  “你是我的贵公子!”
  
7

  那个夜晚我们在红薯地里待到月亮升起,一起迎来了难忘的明媚时光。露水打湿了衣衫,她的眼睛宛若星星。下半夜有蝈蝈在近旁呜叫,饥饿感阵阵袭来。她伸手从地下挖出刚刚生成的红薯,两人一块儿咀嚼。这个月圆之夜没有风,红薯叶在银光下泛着明暗相间的颜色,像一群伏下的鸽子。她不顾一切地亲吻我,我好像第一次发现这张嘴巴开阔而柔软。
  远处有雄鸡啼叫,天色仍旧暗淡。月亮隐去,黎明前的凉意弥漫开来。她让我的手感受她噗噗跳动的心房,然后仔细地系好上衣,搓了搓脸,捏了捏我的鼻子站起来。我离开前发现腰上的一只玉坠不见了,伏下身子细细寻觅,还是不得。
  那个夜晚让我记住了一个新鲜而又俗气的称谓:贵公子。我每当这样悄声呼叫时就会想起那张开阔的大嘴,它是那么诱人。我实在无法在她浑身洋溢的青生气息里保持一颗冷漠的心。我有一次鬼使神差地对朱兰说了一句:“贵公子。”“什么?老爷!”我回过神来,摇摇头。我一静下来就要走神,它已经飞到了小白花胡同。
  我不得不承认,无论是季府还是邱琪芝的宅第,它们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都将无法安顿自己。我已经不思茶饭,这让朱兰忧虑。她最后竟将我的窘境告诉了管家,他在我身边默默站了一会儿,镜片里的双眼更加阴沉和沮丧。我取出丹丸,在他们的注视下吞服了。
  许久以来我总是按邱琪芝的指导,任由气息自行流转。可是这一次身体处于飘摇的状态,好像肉体空前地没有重量,甚至失去了笔直向下的力量。身体仿佛像气体一样聚聚散散,又好像随时都在漂移的无舵之船。丹丸在腹中融化,渐渐变为细小的火苗,顺着脉管蔓延到四肢。朱兰为我端来了凉水,我一口气饮了几大杯,吃了一点粥食,然后躺下。我什么都不再想,害怕蛮横的意念会乘虚而入。“老爷,三天了,你只吃了半碗粥。”朱兰带着哭腔说。我反驳说:“不,我从来没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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